早上起床,吃早饭前,杨玄无意间看了一眼天空。
几片巨大的云彩停留在空中,挡住了阳光,但却又给人感觉阳光明媚的爽朗。
天气,不错呀
咦
杨玄想到了昨日魏灵儿的话,看来,高人确实是高。
吃了早饭,他偷得浮生半日闲,把昨日买的小说拿出来翻看。
“有人”
在院子里的张栩突然看向围墙。
王老二说道:“不是贼。”
“你如何知晓”
“贼没那么笨”
墙头冒出个脑袋。
“哎子泰可在”
“你就不能走大门”王老二不满的道:“就像是做贼。”
“我若是去做贼,保证天下的贼人都得叫祖师爷”
赵三福轻松下了围墙,拍拍手。
“看什么书呢”
杨玄合上书卷,“说什么江湖的。”
“江湖,哪都是江湖。”
赵三福坐在门槛上,“镜台的人在盯着你”
“嗯”
“昨日死了一个,尸骸寻不到,他们说是被你弄死了。”
“我都不知晓镜台盯着我啊”
“也是。”赵三福靠在门柱边,浑身放松,“黄春辉让陛下没脸,镜台是陛下的狗,自然要为他出气。你最近小心些。”
“我行得正,坐得端”
“外面就有人盯着你。”
“特么的”杨玄口吐芬芳,“对了,你最近如何”
赵三福懒洋洋的道:“还好,王守想弄死我,不过,没成功。”
“那么激烈”
“宫中贵人寻了我,让我独自去禀告。”
“这是分权”
“制衡”
“陛下最擅长的。”
“是啊这是王守想不到,陛下竟然会在镜台里也玩制衡。”
“如此,你就危险了。”
“前程啊都在危险中。想不劳而获,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会投胎”
赵三福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玄若有所思。
韩纪回来了。
“韩先生昨夜未归,可是去了相好的家中”老贼取笑道。
韩纪点头,“还真是相好的。”
老贼眼中多了艳羡之色,“定然是嫁人了吧”
“是男的。”
“这把年纪了,还能行”老贼下意识的夹紧两股。
韩纪说道:“老夫这两日打探到了些消息,皇帝有意清洗。”
杨玄心中一凛,“北疆”
韩纪摇头,“不只是北疆,还有朝中。”
“谁主持”
“梁靖。”
艹
杨玄叹道:“这是要养狗的意思。”
“皇帝想要一个代言人。”
梁靖被看中了。
“梁靖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最适合不过了。”
“可杨松成等人极力反对。”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皇帝要清洗,他们吃亏。”杨玄恍然大悟,“如此,让罗才归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势而发”
韩纪点头,“皇帝此举是想掌握吏部,随后才好清洗。”
“黄相公他不好动,但却能通过吏部,从下面动手。”
不得不说,伪帝的手段真心不错。
可惜损害到了杨松成等人的利益。
“狗咬狗”老贼不屑的道。
“既然知晓了此事,后续就简单了,把罗才留住。”
杨玄判断了一下时间,“那边也该来了。”
“就在这一两日。”
时辰到了,杨玄带着人去曲江池。
曲江池里人不少,有人在外面等候。
“杨使君。”
是魏灵儿的家人。
“小娘子已经到了,令小人在此等候,使君请随小人来。”
“好。”
里面小贩不少。
“饴糖甜死人的饴糖嘞”
一个少女挎着篮子叫喊。
姜鹤儿眼馋的道:“郎君,看着好吃。”
杨玄:“你这话有语病。”
老贼暧昧一笑,“连起来就通顺了。”
姜鹤儿:“郎君看着好吃”
杨玄见她面色绯红,就招手把少女叫过来。
“郎君看看,这饴糖干净着呢”少女讨好的道:“在家里做的时候,奴都先洗干净手”
她举起左手,手背看着微黑,而且粗糙,纹路清晰。
姜鹤儿低声道:“有些脏呢”
她跟着师父闯荡江湖,可不差钱的她们吃喝都是上好的,偶尔落魄,也能想法子弄到钱。
杨玄看了一眼竹篮里的饴糖,“不大好。”
“郎君,好着呢不信您尝尝”少女捡起一块碎屑递过来,“不要钱”
杨玄接过,送进嘴里,蹙着的眉心渐渐松散,“咦竟然意外的美味。”
少女笑道:“都说好吃。”
杨玄问道:“这么一篮子多少钱”
“十九钱。”
本来应当是二十钱,但卖掉了一部分。
饴糖不少,杨玄说道:“那边人不少,咱们去了也得带些东西,给她钱”
老贼上前,摸了十九钱给少女。
王老二一把接过竹篮。
“竹篮就当是添头。”杨玄就像是个抠门的土财主。
少女接着钱,有些愕然,“您您不还价的吗”
她是习惯性多报了几钱,就等着讨价还价。
杨玄拽拽的道:“你觉着,我买东西还用得着讨价还价”
“是哦”少女窃喜。
饴糖的味道其实普通。
但杨玄却吃的津津有味的。
“就在前面。”仆从指着右前方。
杨玄已经看到了。
渠水从右侧流过,在前方往左侧转向,空出了一片草地。
此刻已经到了数十男女。
都是贵人,衣饰华贵。
“还没到,就嗅到了脂粉味。”杨玄笑道。
那些人也看到了他,其中一人冷笑,“狗东西”
“夫人,饮酒。”
对面有人贵妇举杯,梁月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杨玄缓缓走过来。
“子泰”魏灵儿起身招手。
张冬青身边的少女问道:“这人是谁”
张冬青说道:“陈州刺史杨子泰。”
少女哦了一声,“大唐名将呀”
张冬青笑道:“是啊”
魏灵儿坐下,“雨儿,你不是自诩诗才吗晚些等子泰来教训你”
少女微笑,“是吗我倒是想见识一番。”
少女叫做陈雨儿,是最近冒出来的才女,诗才了得。
杨玄过来,接过竹篮,“刚买的饴糖,味道不错,都尝尝。”
魏灵儿举手,“给我一些”
少女活力十足,看着就让人精神一振,油然生出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清爽。
老贼拎着竹篮发饴糖,顺着过去。
大多人都微笑接过,但却摆在一边。
都是富贵人,谁没事儿吃饴糖啊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有钱人,喝酒都喝好酒,你说土茅台好喝,尝一口那股子怪味直冲上来,没骂人就算是客气的。
贵贱不相交,指的不只是双方的地位,还有生活习惯。
别人喝的是天价水,你喝的是一块五一瓶的矿泉水。别人喝的是好酒,你喝的是土茅台,是几块钱一瓶的啤酒
这是两个世界。
到了梁月那里时,她澹澹的道:“拿走”
老贼压根不带停留的就走了。
老夫就没准备送给你,你想多了。
主持人是个贵妇,她清清嗓子,开口道:“诸位。”
杨玄在嚼着饴糖,“越吃越香。”
“今日群贤毕集”
后面的话自动被杨玄屏蔽了。
一番话后,有人起身作诗。
杨玄听了几首诗,皆是平庸。
魏灵儿在那边冲着他瞪眼,示意他过去。
这个少女
杨玄起身走了过去。
大多人的目光追随着他。
“子泰,我刚得了几句诗,正想请教你”
魏灵儿一本正经的道。
杨玄坐下,魏灵儿压着欢喜的情绪,“哎子泰,那个是陈雨儿。雨儿,这是子泰。”
隔着张冬青,杨玄对陈雨儿颔首示意。
陈雨儿微微点头。
“雨儿诗才了得,还会作词哦”
张冬青说道。
“幸会。”杨玄再度颔首。
“客气了。”陈雨儿很沉稳。
“子泰”
“嗯”
魏灵儿低声道:“昨日回家我和阿耶说了你和王瑜闹翻的事,我说你定然是和王瑜有冲突,阿耶却说你不会为了一个世家子和王氏翻脸。”
老魏,果真是有眼光。
“后来阿耶派人出去了,好像是去王氏。”
杨玄看着她那娇俏的脸。
魏灵儿被他看的有些心跳加速,“子泰,你看什么”
“吃饴糖”杨玄给她一块饴糖。
“哎味道还行。”魏灵儿吃的鼓起腮帮子,有些面目狰狞的感觉。
但却带着些可爱。
杨玄笑了笑,心想魏忠沉稳,让人去王氏多半是劝说。这份情谊,他先记下。
他不知道的是,魏忠知晓他的性子不会无的放失,既然翻脸,必然是闹出了些不可开交的事儿,于是便准备出手接过这份恩怨。
其一是欣赏这个年轻人,其二,是女儿的救命之恩没报,一直让他有些愧疚。
人与人不同,对于王氏来说,讨好他们的人太多了。长此以往,他们会把别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觉得无所谓。
这便是三观的截然不同。
所以,杨玄才会说,道不同
不相为谋
从元州到长安的这一路,就是杨玄了解世家门阀的过程。
印象很糟糕。
所以到了长安后,他用救命之恩换取了读书的机会,觉得从此和王氏就再无关系。
这也是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体现。
三观不合,那就疏离。
“这首诗不错。”
一个才子作诗一首,赢得了众人的赞誉。
梁月澹澹的道:“听闻杨使君诗才了得”
她本没什么才华,哪里知晓什么好坏,不过是要找茬出气而已。
杨玄看了她一眼。
没吭声。
梁月有些气,“怎地,不敢应承”
身边的仆妇低声道:“夫人小心他又问那句话。”
梁月一凛,心想要是杨玄再当众问一句你是谁,她就可以一头跳进渠水里淹死了事了。
“今日群贤毕集,有人说杨使君高才。”梁月说道:“如此,我便抛砖引玉,雨儿。”
陈雨儿起身,“夫人。”
张冬青,“你是她的人”
陈雨儿歉然点头,随即走到了梁月的身侧。
“诗赋令人动容,不过奴最近却开始琢磨南周的词,或是缠绵,或是热血,令人动心。今日,奴便以词会友。。”
陈雨儿开口
一首词罢,众人交口称赞。
“雨儿大才,可为今日第一。”有人赞道。
张冬青低声道:“这首词,怕是她准备了许久,就用在今日。”
她看了杨玄一眼,“子泰若是无词,不应就是了。”
魏灵儿点头,“作词又不是吃饭,想吃就吃。子泰不用理她。”
梁月看着杨玄,“杨使君可有了”
杨玄没吭气。
陈雨儿的眼中多了一抹了然我准备多时的一首词,他擅长的却是诗,骤然应和,就怕落了下风。
一个护卫走到了杨玄的身后,低声道:“他们来了,有人紧追不舍。”
杨玄举杯就唇,“谁的人”
“不知,应当是在北疆的人打探到了消息,一路疾驰追赶。”
“若是我来了吏部任职,谁有好处”杨玄想想,皇帝来不及,而且镜台的人在北疆散乱,等组织起一群人来拦截时,早就晚了。
唯有越王
或是杨松成
这二人有不少人手在陈州,专门盯着卫王。
杨玄若是留在陈州,对于卫王是利好。
他一旦离开陈州,陈州换个刺史,卫王就尴尬了。
皇帝兴许有手段让这个儿子出彩,但却不是杨松成和越王想看到的。
杨玄低声道:“杀”
“领命”
护卫离去。
梁月目视他,“可是还没有”
这个女人是疯狗吗
杨玄觉得自己和贵妃兄妹之间的事儿说不清,但最近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至少能和平相处。
没想到梁月却带着滚滚浓烟冲了出来。
娘的
这个女人,不给一个教训,看来是不肯消停
“是作词吗”
杨玄想到了那首不第后赋菊。
梁月看了陈雨儿一眼,陈雨儿微微点头。
“正是,还请杨使君赐教。”
杨玄起身,“酒”
魏灵儿起身斟酒,一脸与有荣焉的奉上。
张冬青要了纸笔,凝神看着他。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的女儿亲自奉酒。
长安才女张冬青亲自记录。
这阵仗
梁月冷笑,“我都知晓南周的词难做,他以诗闻名,今日就打掉他的气焰,出口恶气”
杨玄举杯一饮而尽,“说到词,我想到了在北疆的一次春游。”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梁月虽说鉴赏能力不大好,但身边有专家啊
“雨儿。”
陈雨儿面色凝重,“夫人,这两句有些意思。”
岂止有些意思
这两句洒脱自然,从境界上就碾压了她。
难道,这个杨玄,还真能诗词都精通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雨儿。”
“雨儿”
陈雨儿呆住了。
杨玄继续吟诵,“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张冬青一挥而就,抬头,面色绯红。
“子泰,你莫非是那等千年一遇的天才吗”
魏灵儿欢喜的道:“子泰自然是天才”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赶来。
“杨使君,陛下召见。”
这多半是要定下自己的职位了,杨玄对魏灵儿和张冬青微微一笑,“我先去了。”
二人起身相送。
梁月看着陈雨儿,“谁胜谁负”
陈雨儿看着杨玄转身。
心中突然一痛,觉得对方就如同是白雪般的高雅,而自己却为了权贵效力,如同黑泥。
她脱口而出:
“杨使君且慢。”
杨玄回身,“何事”
陈雨儿咬着下唇,终究忍不住说道:
“敢问使君住所,奴回头登门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