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海驾到
海宁县两座盐场,把控着浙江官盐好几成份额,真要落到了铁墨手中,盐运司每年要少吃多少钱三司衙门自然不会放任不管,想尽办法将盐场拿回来。可眼下边军驻扎在盐场,以维护盐场秩序为由,就是不离开,真是一点辙都没有。都指挥司这边白轩彻底倒向了铁墨,一时间也没法对白轩下手。杜福山等人手里当然有白轩的把柄,可这些把柄是见不得光的,敢拿这些事整白轩,白轩也会将三司衙门的所有丑事爆出来,到时候两败俱伤,白轩会抱着许多人一起下地狱。
布政司衙门,杜福山眉头皱成了川字,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最近杜大人心情很差,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没人敢触他眉头,哪怕是翁同明也不敢乱说话。
要想把铁墨赶出盐场,就必须先将都指挥司控制在手中,因为铁墨能做成这么多事情,完全是因为都指挥使白轩的配合。动铁墨,就先动白轩,可白轩在都指挥司经营了近二十年,影响力哪是说没就没的。曹文诏的兵马也不是吃素的,驻扎在钱塘镇,显然是铁墨安排的后手,如果都指挥司方面起乱子,曹文诏就可以直接出兵帮忙平乱,那样,白轩会大概率彻底掌握都指挥司大权。
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来软的,杜福山抬起头,冷声说道:“先想办法把金国泰保下来,都指挥司那边,得派人盯紧了,我要让白轩变成聋子瞎子。”
杜福山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动不了白轩这个人,那暂时先不动,只要让他管不了都指挥司的事情,那就好办多了。吴昕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三司衙门在浙江势力雄厚,想让白轩变成聋子瞎子还是有些办法的。当杜福山等人想着如何限制白轩的影响力时,却殊不知铁墨已经将目光放到了别的地方。
海宁盐官镇不仅仅有盐场,在盐场南边还有一个码头,只不过码头吃水比较浅,所以平日里货船不会停在这里。空荡荡的码头上,一艘小船缓缓远离,船上载着铁墨以及周定山等人。
小船划了约有一个时辰,远处海面上多了一些影子,一艘巨大的商船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没多久,商船上放下一条绳索,周定山第一个顺着绳索攀爬了上去。到了船上,周定山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按照他的想法,应该多带点人来的,可惜,铁墨没有同意。
这艘商船是徐乐的,早在两天前徐乐就跟东海大盗徐文海谈妥了,徐文海愿意跟铁墨谈,但是出于谨慎,商谈的地方必须远离陆地。徐文海有这种要求,可以理解。只要是在大海上,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徐文海都有办法自保。可是对铁墨来说,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徐乐以为铁墨会犹豫下的,没想到只是提了一下,便立刻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没多久,铁墨上了船,徐乐带着几名仆人热情的迎了上来,拱着手笑道:“督师终于来了。”
“嗯,徐先生不必多礼,他们到了么”铁墨点点头,出声问道。徐乐凑近一些,悄声道:“还未到,徐某着人在东边看了看,也未看到船只,想来还离着远呢。”
听到这里,周定山便甚是不乐的皱起了眉头,“督师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办了,他居然还如此不守时,有没有将督师放在眼里哼,我看这个徐文海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铁墨抬起手,轻轻地摆了摆,“定山,不要妄言,徐文海处境尴尬,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吞的渣子都不剩,他小心一些也情有可原。既然没来,那我们等等便是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呵呵,这徐文海不是想看看本督师的诚意么,那便给他一些诚意。”
徐文海没有到,铁墨并不觉得奇怪。徐文海与郑芝龙有过节,郑芝龙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吞并徐文海的势力。现在郑芝龙投靠了朝廷,徐文海担心郑芝龙跟浙江这边有勾结,设下陷阱,也是人之常情。招安,听上去不错,百余年来,不知有多少海盗死在招安这招下,眼前的王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没确定安全之前,徐文海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也许,这会儿徐文海的探子就在不远处看着呢。徐文海没来,铁墨也愿意等,徐文海这股势力,能收复就收复,若是收服了徐文海,可是省下了数不清的人力财力呢。不说别的,光训练一支能征善战的水师,那都是需要时间沉淀的,期间耗费财物更是无法估算。而徐文海这股势力,只需要稍加训练,便是一支强有力海上力量。
徐乐引着铁墨进了船舱。说是船舱,空间却很大,奢侈的装潢,宽阔的空间,两层阁楼,如果不是轻微的摇晃感,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船上,仿佛在某家酒楼中。闲来无事,铁墨与徐乐相对而坐,对弈起来。越是接触下来,徐乐越是佩服铁墨的定力,徐文海迟迟不来,这位年轻的督师丝毫不见着急。
一子落下,徐乐小声问道:“徐文海现在还不知踪影,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心急,万一徐文海耍我们呢”
铁墨眉头舒展,轻松地耸了耸肩头,“急干嘛要急,我们又不是没时间。真正急的应该是徐文海才对。他既然答应来谈,那就说明他有心响应朝廷招安,耍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徐乐暗自点了点头,仔细说起来,如果徐文海放鸽子的话,那他徐乐也得担责任,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徐乐牵的线。徐乐也晓得徐文海会来,可他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午时已过,暖阳向西,当未时海才缓缓赶来。
东方天际间,一艘巨大的战船犹如荒海巨兽,破浪而来,在战船后方,还有四艘福船紧紧跟着。徐乐站在甲板上,看到这一幕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按照之前的约定,铁墨只带几个人赴约,而徐文海亦是如此,这样才能保障双方的安全,和谈不出问题。可现在呢,徐文海突然带着好几艘战船,几百号人来这里,到底想干嘛,是来抢劫的,还是来谈判的
周定山脸色变了又变,颇有点手足无措,这可是在海上,他就是浑身解数,也颓然无力,只能臭着一张脸狠狠地冲徐乐怒道:“徐家主,都是你干的好事儿,要是督师出什么岔子,你们徐家就等着挨刀子吧。”
徐乐欲哭无泪,“周将军,你听徐某解释,这事徐某真的一点不知啊,徐某也不晓得徐文海会如此不守信用。”
徐乐心里气坏了,愣是把徐文海遍,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大家是不是都姓徐了,徐文海这么干不是把人往死里坑么徐乐很想调头回岸,可他深知自己这艘船的航速根本比不过对方的战船,逃是没用的。
铁墨的神色也不复之前那么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蕴怒,不过他至少没有慌,“定山,告诉兄弟们,先不要乱,先让徐文海上船,我倒要看看徐文海想干嘛。”
徐乐嘴角满是苦涩,他倒是想不让徐文海上船,可是拦得住么几艘战船靠过来,长长的板桥搭过来,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精壮男子。男子走过来,便朝着徐乐大笑道:“徐家主,让你久等了啊,实在是诸事缠身,这才耽搁了时间。”
明知道徐文海在胡诌,徐乐却无奈的还了一礼,随后引着徐文海朝铁墨走去,“徐岛主,这位便是名震晋北的铁督师,这位是周将军”
徐文海敛去笑容,倒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草民徐文海,见过督师大人,劳你久等,还望海涵。”说罢,徐文海暗中向后边的人打了个手势,跟过来的几个人也赶紧有样学样,向铁墨施了一礼。这些人一向粗野惯了,行礼也不到位,尤其是里边有一个髡头男子,操着一口别扭的大明官话,一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倭寇。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徐文海把姿态放低了,铁墨也不能在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更何况周遭都是徐文海的人,还能把徐文海怎么样于是,只好淡淡的说道:“徐岛主何须如此,咱们还是赶紧进去谈谈正事吧,毕竟事情紧迫,耽搁了,对谁都不好。”
徐文海能感受到铁墨深邃的目光,同样他也在观察着铁墨。初次见面,便觉得这个铁墨虽然年轻,但一点都不好对付。刚刚那番举动,打破约定,带这么多人来赴约,换做他人,即使迫于形势,不敢表露心中的愤怒,至少脸上神色也会表露出一些的。但是铁墨,竟然神色如常,可见此人心中并没有多少惧意。
随着铁墨进了船舱,徐文海倒没让太多人跟进去,只让两名男子跟随,其海简单地介绍了下身边的两个人。这二人分别叫梅森和大友多男,能被带在身边,自然是徐文海的亲信。
之前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天色将晚,大家谁也不想拖延。铁墨本就对徐文海的举动不爽,所以直接开口道:“徐岛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肯归顺本督师,本督师保你生命无忧,以后子孙荣华富贵。自此以后,你也不用再怕郑一官,本督师可以保你为大明皇家水师指挥使,哪怕郑一官见了你,也要低你一头。”
可以说铁墨的许诺是非常让人动心的,徐文海的眉头忍不住动了动,可他还是压住了心中的激动。铁墨说的天花乱坠,但一点保障都没有,一切都是铁墨再说,到时候翻脸不认账,又能拿他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就没听说过什么大明皇家水师,一切都像是铁墨临时编纂的。
“督师,不是徐某说话难听,徐某手底下的人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们若是归顺于你,那可跟郑一官不同,郑一官说是受了朝廷招安,可根基还在台湾岛,手底下十几万人马只听他一人号令。可我徐文海不同,一旦带着兄弟们投奔你,那可就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你手里,你觉得就刚才那番话,徐某能说服众兄弟么”
徐文海神色严肃,他说的也全都是心里话。铁墨也能理解徐文海的难处,可要说有力的保证,他也拿不出来。想了想,他苦笑道:“徐岛主,本督师的信誉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只要是我说的话,就一定会兑现。水师的事情,你或许觉得本督师在放大话,实则不然,皇家水师一事,我已经上报陛下,现在就看你的了,只要你肯来,这皇家水师第一任指挥使就是你的。你可以信不过本督师,但是陛下的圣旨呢”
“圣旨”徐文海撇撇嘴,有些讥讽的笑道:“督师,你觉得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圣旨管用么认,那就是圣旨,不认,那就是一张破黄布。一张圣旨,保不住我这几万兄弟的命。”
“徐岛主,那你还想要什么本督师可以先给你一部分招安费,可是,你又缺钱么”铁墨也很无奈,现在能拿出的最有力的筹码就是崇祯皇帝的圣旨了。
招安的事情确实早就跟朱由检通过消息了,朱由检对这事也持开放态度。只是写一份圣旨而已,搞不好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拥有一支几万人的水师,何乐而不为对这件事,朱由检没有拒绝的理由。圣旨很快就会送到海宁县,但现在徐文海摆明了就是对圣旨不感冒。
徐文海看着铁墨,良久之后,突然抿嘴笑了起来。徐文海长相还算文雅,可是笑起来,那张脸总有些怪怪的,铁墨不禁大皱眉头,“徐岛主何故发笑”
“督师,要说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我们成为一家人。只要我们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兄弟们也就不会担心会被卖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王植的事情,到现在还在东海人心中戳着一把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