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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6章 司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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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什么虚伪不真,巧舌惑人之类的,曹睿可能不在意。

毕竟身为天子,他深知可以喊口号,但真要治理天下,各类人才,皆有所用,那才叫治国。

不说当年刘邦重才不重德,即便是武皇帝,不一样有求贤令

难道有才之人,就一定有德了

但“窃天子句,深深刺激到了曹睿。

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

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

那些“年少”党友,他们可不单单是褒贬别人,连自己这个皇帝都不止被他们评论过一次。

他们可不是“窃天子八柄之威”,他们这是在“夺天子八柄之威”,欲凌驾于天子之上

除了这一句,下一句同样让曹睿坐立不安:

“出入官府禁地,往来交通书信,以探消息。”

所谓官府禁地,除了各部府衙,还有一个地方,也叫禁地。

它叫宫禁。

于是曹睿想都没想,直接就赞同了董昭的疏表:

朴靡之变,由随教化。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讲趣,不由典谟。

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罢退之

遂钦定那些“年少党友”为“浮华朋党”,其中名声最著者,如诸葛诞、邓飏等人,尽被罢职。

骠骑大将军府,本是洛阳城里最为煊赫的府门之一。

虽然司马懿不在洛阳,但长子司马师交流广阔,平日里魏国年青才子,多有往来。

司马师甚至还在府上开过宴席,与洛阳年少名著者彻夜欢谈。

这个盛况一直持续到曹睿下诏清查“浮华朋党”的这一天时,嘎然而止。

一个个昔日好友被清查罢黜的消息传来,让司马师如坠冰谷。

骠骑大将军府占地极大,再加上司马家本就是河东世族出身,底蕴深厚。

府上后院的布置颇为精巧,春日到来,庭院中枝头花骨含苞待放,地上的杂草也已经探出头来,一片绿茵。

司马师呆呆地坐在屋内,庭院的生机盎然丝毫不能吸引他丝毫半点。

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上带着死灰色,嘴唇干裂。

虽然裹着裘衣,但裘衣下面的身子,仍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亦或者是觉得这初春还有些冷。

屋里没有其他人,连仆人都被他赶出去了,不让人进来。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消息。

他只想静静。

静静不想要他,于是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无惧他的吩咐,径自闯了进来。

司马师身子抖了一下,脸色张惶地转过头看去。

看到来人是他的细君夏侯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来做什么”

司马师嘶声地问道。

“听下人说,阿郎一天没有进食了,故妾给阿郎端了点吃食过来。”

夏侯徽把东西放到司马师的身边,轻声说道。

夏侯徽是夏侯玄的妹妹,而夏侯玄,则是“浮华朋党”的首领之一。

当年曹睿登基后,不立正室虞氏为后,反立妾室毛氏。

毛家出身低贱,毛皇后之弟毛曾,言举粗鄙不说。

长相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清雅公子夏侯玄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偏偏曹睿就是要让夏侯玄与毛曾并坐。

此举是为提高毛家的地位,但同时也让夏侯玄感到羞辱。

夏侯玄当场就露出不悦之色。

曹睿心眼本就不大,见此自然就怀恨在心,后面找了个借口把他贬为羽林监。

现在夏侯玄又再次站到风尖浪口,第一批被罢黜的人就有他。

自家兄长夏侯玄出事,自家阿郎如今又是这副等死模样。

夏侯徽背负着的巨大压力,一点比司马师少。

但她仍能咬着蓰,把自己的几个女儿安抚好后,又过来安抚司马师。

“吃什么吃,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吃得下东西的吗”

司马师烦躁地大声道,似乎这样能把自己的恐惧宣泄出来一般。

夏侯徵皱眉,看着司马师这个颓废模样,却是缓声道:

“阿郎乃是司马家嫡长子,阿舅乃是骠骑大将军,又是先帝所命的辅政大臣,有何忧惧竟是寢食不安”

“辅政大臣,能抗君命乎”

司马师此话一出,就知自己已经失言。

他抬起头看向夏侯徽,正好看到对方那瞬变即逝的神色。

司马师终究还是年轻,他说出这话,又呐呐地解释了一句:“细君,我的意思是,即便大人的官职再大,也还是要听命于君上”

“我知道。”

夏侯徽拿起碗,递给司马师,“幸好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只是阿郎在外头,还是要小心一些。”

司马师看到夏侯徵神情与语气平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低头喝了一口糜粥。

“我记得,阿舅前头不是让人专门给阿郎送来一封信”

夏侯徽看到司马师终于愿意进食,这才又问了一句。

司马师一怔,想起信里头让自己踏踏实实做学问,还说了什么一时之挫之类的话,手上顿时一抖。

“哗当”一声,他手里的碗掉到地上,碗里的糜粥洒到他的衣服上,然后又流滴到地上。

他惊恐地看向夏侯徽,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只听得外头又有急促地脚步声响起。

“郎君,宫里派人领着禁军来府上了”

司马师闻言,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惨白无比。

他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晕厥。

夏侯徽连忙扶住他,低声道:“阿郎,阿舅既曾保你无事,那就定然是无事。”

“且先去前头,看看宫里来人是为何事。”

司马师这才惊醒过来,就着夏侯徽的扶他之力,这才能站起来。

他有些步伐踉跄地走到屋门,扶住门框,又转回头看了眼夏侯徽。

夏侯徽还道他是在担心,又对着示以安慰鼓励的眼神。

司马师勉强一笑,这才让下人扶着他,向前庭走去。

这种时候,宫里派人前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内侍传了皇帝的口谕,说司马师与浮华朋党交往过密,特别是夏侯玄、何晏二人,乃是朋党之首。

其中夏侯玄是姻亲,何晏曾对其赏誉有加,故让人把司马师带回去问其详情。

司马师与府上最后的话别都没机会说,就被如狼似虎的禁军给带走了。

司马懿不在洛阳,消息未能及时往来。

府上的嫡长子被人带走,二公子司马昭又年未弱冠,骠骑大将军府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人心惶惶。

府上的妾室婢女有胆小者,不禁嚎啕大哭。

奴仆下人们亦是如无头之鼠,到处乱窜。

煊赫的骠骑大将军府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

“人还没死呢号丧呢”

正当府上的人如丧考妣的时候,一声厉喝响了起来。

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领着府丁,先让人把骠骑将军府大门小门全部紧闭,然后又把下人奴仆们全部集合到一起。

妇人目光凛然,面容刚毅,正是司马懿的正室妻子张春华。

她听到人群里还有人在哭哭啼啼,当下一指哭声方向:“把她给我绑起来”

壮实仆妇扑过去,把司马懿的一个侍妾抓出来。

“嘴堵上,谁要再敢哭,直接棍棒打死”

张春华目光再巡视众人,果没有人再敢出声。

“骠骑大将军乃是辅政大臣,如今深受陛下重用,领军在外。我儿亦只不过是被陛下叫去问话。”

“府上一切无恙,天还没塌,哭什么”

张春华厉声道,“只要陛下一天不下旨,司马府就仍是骠骑大将军府。”

“从今日起,府上除了不再迎客,一切照旧,谁要是敢再扰乱府上人心,莫怪我下狠手。”

张春华训戒了一番,然后又让人加强巡视府上。

最后召来儿子司马昭,还有府上的儿妇、孙女等,一一抚慰。

府上是暂时安稳了,但外头清查“浮华朋党”之事,声势却是越发地浩大。

不但那些喜欢交结往来的年青士子被清查,同时曹睿还起用了因为执法公正,得罪权贵太多而被免官的司马芝。

让他打击洛阳的不法之事,以推行去年制定出来的新法令。

一时间,以往执法之吏不敢得罪的浮华党人,别说敢再纵容奴仆违背法令,就是自己都不敢再露头。

洛阳风气为之一清,不但朝中不少掌握着实权的曹魏元老们满意,就是洛阳百姓亦是人人拍手称赞。

同时新制定出来的法令亦再无人阻拦,顺利推行开来。

被带入宫内问话的司马师,连接几日来,却是被关入一间静室,内侍传话给他,让他在此反思。

直到外面风头初歇,这才有第一个人过来看他。

来者,正是带头上疏,建议曹睿清查“浮华朋党”的董昭。

“见过董卫尉。”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清洗过的司马师有些蓬头垢面,看到董昭,连忙爬起来行礼。

董昭虽是行司徒事,但他的真正官职是卫尉,故司马师有此称呼。

董昭扶起司马师,语气亲切:“我与骠骑大将军同朝为官,又同是历经三朝。”

“一直多有往来,你叫我一声世伯即可。”

司马师这些日子被软禁着,一直没有得到外头的消息,心里正惶恐,听到这话,哪敢应下

“先坐下来再说。”

董昭看他这个模样,只得先安抚他坐下来。

然后从袖里拿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司马师接过来,看到信封那熟悉的字体,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嘴唇哆嗦着,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董公,我家大人,可还安好”

董昭听到司马师这个问题,当下就是赞许地点头。

在这等情况下,司马子元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内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因为只要司马仲达仍是骠骑大将军,那么司马子元自己就会无事。

“陛下此次所清查的浮华朋党,皆是年少虚伪者。骠骑大将军乃是朝中老臣,又是先帝所定下的辅政大臣,此事与他,有何干系所以自然安好。”

司马师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瘫坐在地。

“贤侄年纪尚浅,误交不善之人,亦是情有可原。陛下让你在静室反思,也是为了你好。”

董昭安慰道。

“是,是,师明白。”

司马师连忙道,“师经此事后,定会与那些浮华之人划清界线,再不相往来。”

“那就好,那就好。”

董昭连连点头,“看来贤侄这些日子确实是反思了。明日我就禀报陛下,让你回府。”

“谢过董公。”

“我说了,我与骠骑大将军也算是有交情,叫我世伯即可。”

董昭看向司马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谢过世伯。”

司马师马上明白过来。

“你回府后,可要记得今日之言,万不可再与那些浮华朋党再相往来。”

董昭最后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的声音提醒道,“即便是姻亲,亦不可。”

司马师身子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董昭。

董昭目光冷深。

司马师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应了一声:“侄儿明白。”

董昭这才满意地点头,“只有这样,才能最大保证地让你不受到牵连。”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静室再次只剩下司马师一个人。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想起为他生了五个女儿的夏侯徽,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到手上一直拿着的信上,眼中突然露出希望的目光。

他的手有些颤抖而又慌乱地撕开封口,抖索着展开信纸。

仅仅是扫了一眼,司马师的眼睛再次由希望转成了绝望。

信上仅有一行字:听董卫尉吩咐。

“不会的,不可能的”

司马师喃喃自语,似乎有些不相信,又似乎在拒绝相信。

然而再想起以前大人对自己的种种所言,司马师发现,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安排好的吗

想起董昭临走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司马师突然又打了个冷颤。

难道,陛下对夏侯玄的恨意竟已至此

想到这个可能性,司马师脸上开始现出犹豫之色。

再想起自己失言被夏侯徽听到,她的反应。

还有大人的来信被她所知。

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原本感觉还有些冷的司马师身上突然冒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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