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卒要想阻挡骑兵的冲击,其实办法多的是。
立拒马,挖壕沟,陷马坑,部署密集的长枪阵等等,都是对付骑兵的好办法。
但这些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更何况重骑兵的作用也很单一,那就是正面冲锋,而且对地形要求也比较高。
只要能办法让他们减速下来,那么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轻骑在减速或者停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用刀厮杀,但这等重骑一旦停下来,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可惜的是,曹真为了能展开自己的优势兵力,把冯永逼到安定郡最大的一块平地上来决战。
同时现在为了方便攻营,还让人把汉军先前所设下的壕沟、拒马全部推平了。
再加上他从一开始又是进攻的一方,哪有什么心情去准备太多的壕沟壁垒拒马
现在看来,竟然全是为了汉军的重骑冲锋做好了准备。
所以当曹真听到亲卫鬼哭狼嚎地喊着鬼骑冲阵,前军已经乱了的话时,只当他是突然发疯。
什么鬼骑
什么前军乱了
汉军的前营,不是早就溃败了么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骑军谁出动了骑军”
曹真领军多年,自然能判断出这是大量骑兵在奔跑。
他猛地一掀开帅营,映入眼帘的,正是赵广所领的赤色洪流。
汉属火德,崇尚赤色。
曹真看到这等红色,震惊之余,不禁脱口而出:“蜀虏如何会在此处”
“鬼骑,那是冯贼召唤出来的鬼骑,冯贼,冯贼会妖术”
报信的亲卫紧跟着出来,声音颤抖地说道。
“鬼你阿母”
曹真一脚踢开那个亲卫,骂道,“老夫征战数十年,杀人无数,就从来没见过谁有这等鬼神之术”
这世上真要有鬼神之术,那么当年张角就不会死,黄巾贼更不可能被平灭。
赤色洪流越发地近了,曹真甚至可以看到洪流里的一抹白色,那个应该是他们的主将。
挡在他们前面的士卒被他们撞飞,来不及跑开的骡马被他撞倒,营帐被他们撞翻。
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被撞飞,撞不飞的,也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有士卒远远地向他们射箭,但不管箭是落到他们任何一个位置,都会被无情地弹开。
看到眼前这一切,曹真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支蜀虏会出现在这里。
“大司马,那鬼骑冲过来了,快走”
有亲卫过来想要扶他离开。
“走什么走我就不信他能到这里”
曹真一把甩开亲卫,眼睛死死地盯着甲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嘴里喃喃地说道:
“不可能的,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比虎豹骑还厉害的骑军”
当年南皮之战,曹操在城外与袁谭交战,将士伤亡太大,想要休兵。
还是曹纯加以劝止,最后投入了虎豹骑急攻之,这才斩了袁谭。
还有渭南之战,曹操亦是在最关键时候投入虎豹骑,这才大破西凉铁骑。
最重要的是,曹真自己就曾统领过魏国这支最精锐的骑军。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支蜀虏骑军,绝对是有类虎豹骑,不,比虎豹骑还要凶猛
即便是换作当年的虎豹骑,也不可能从前方一直冲到这里。
当然,若是自己知道冯贼手里还藏着这么一支奇兵,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轻易让前后军交替,着急攻营。
甲骑越发地近了,曹真甚至已经可以看到那个领头的蜀虏贼人脸上那狰狞无比的鬼面具。
“大司马,快离开这里吧”
亲卫苦苦地哀求。
“蜀虏不可能会向这里冲来”
曹真铁青着脸,眼睛仍是瞬间不眨地死盯着甲骑看。
赵广早就看到了大旗底下的曹军帅营,更看到了穿着一身鲜明铠甲站在那里的曹真。
他不是不想冲过去,而是前方不但是地势稍高的地方,同时还有一条壕沟阻拦。
看来曹真虽然落入了兄长与阿姊的算计,但他的帅营终究还是严格按营寨标准布置。
赵广心里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出发前兄长千叮嘱万嘱咐,冲入曹贼阵中,千万不能减速,更不能有片刻停留。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兄长威胁他了,若是他敢停留,此战就算是大胜,回来也要治罪,更别说以后再想领军。
天大地大,父大母大,兄长也一样大。
赵广哪敢不听
只是看着那个极有可能就是曹真的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又极是不甘。
当下把手中长枪递给紧护在他身边的部曲亲卫,然后摘下长弓,对着那边搭弓拉箭。
甲骑冲过来的时候,曹真身边的护卫早就举起了大橹,赵广自然是射不中曹真的。
曹真只听得头顶破空声起,然后就是“剁”地一声响
他连忙转头看去,但见身后的帅旗旗杆上就多了一支长箭。
“蜀虏当中竟有这等人物耶”
看着对方在疾驰速度不减,身披重甲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等箭术,曹真不禁骇然失色。
当他再转过头来时,领头的蜀虏将领早就疾驰远去。
身后跟着赤色洪流,在自己的大军营地里横冲直撞。
曹真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爬上帅营里的高台,极目向着蜀虏营寨方向远眺。
果然,前方营地一片嚣乱之像,甚至他还能看到有红色衣甲的骑军在来回冲突。
再看到那恐怖的铁甲骑军过后,帅营外头一片狼藉,曹真的脸终于变得惨白。
以前他统虎豹骑时,皆是寻得战机,先以虎豹骑冲破敌阵,后辅以轻骑或突骑扩大缺口,最后再用步卒掩杀。
此等战法,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实乃无解之道。
再想起自己只顾想着早点把冯贼拿下,前方营地连个栅栏都没有,曹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仰,就要倒下去。
“大司马”
好在亲卫眼明手快,连忙从后面扶住了他。
曹真倒在亲卫的怀里,只觉得心如死灰。
想起这些日子冯贼先是示己以强,然后再示己以弱,甚至手底下的将士伤亡惨重,也没有出动这支骑军。
就是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露出破绽,曹真不禁就是凄然一声长叹,叹息带着不胜凄凉:
“心狠手辣小文和,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更狠,怪不就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大司马,现在如何是好”
亲卫心有余悸地问道。
“且看郭淮、秦朗等人回报。”
曹真勉强站稳了身子,再次看向前面,心里还是报着万一的希望。
萧关前的地形相比于安定的其他地方较为平坦,是因为从陇山上面流下的几条河流汇聚于此,形成了半冲积平原。
曹真比冯永提前领兵至此,自然是事先占了有利地形。
比如说据高扎营,依水安寨。
冯贼派出奇兵把自己的大军冲破了缺口,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前方的郭淮等人不能及时收拢将士,导致蜀虏逼着将士倒卷回来,造成军中自行践踏的后果。
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外如是。
所以只要郭淮等人能及时退回来,退回原来的旧营寨,甚至退到某条水流的对岸。
只要能暂时避开那种铁甲骑军,缓上一口气,能为关中大军留两分元气,那就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至于自己今日压上去的数万人
想到这里,曹真的身子又开始摇摇欲坠。
前方的混乱越发地明显起来,曹真眼中的神采也跟着越发地黯淡。
“大司马何在可曾平安”
就在曹真几乎要挺不住的时候,随着急切的声音传来,一个英挺的年青将领不等亲卫通报,就大踏步地冲进来。
看到曹真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拳道:“末将失礼”
哪知曹真看到对方,竟是不等对方说完,直接就上前握住他的手:“秦将军你可终于来了,前方,前方战况如何了”
曹真问起这话时,双手竟是在微微颤抖。
“大司马,顶不住了冯贼现在已经开始出动步卒掩杀,现在连两翼都已经开始乱了。”
秦朗满脸的焦虑,“末将本是守在左翼后头,怎么奈前军兵将不相录,纷纷溃逃,兼之蜀虏趁机在后头掩杀,末将末将”
秦朗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曹真。
“末将实是挡不住。当时看到有蜀虏直冲中军帅营,末将担忧大司马安危,故只得领着本部人马,且战且退回来。”
哪知曹真一听,却是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只见他精神一振,急忙问道:“汝部尚全否”
“尚全。”
“好极”
曹真听到秦朗所言,当真是如同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前军已不可救,如今之计,唯有领着所余人马,退守旧营寨,挡住冯贼,然后再退回汧县,以图后计。”
“如今大军兵将溃散,吾身边所能用者,唯有秦将军耳。”
萧关那边,曹真还留有一部分人马,防止关内的汉军出来接应冯永。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赶快让防备萧关的将士南撤,至于这边的人马,能跑得了多少,就看天意。
秦朗知道情况紧急,若是守不住营寨,只怕连自己都跑不掉,只见他一抱拳:“大司马请尽管吩咐”
曹真得了秦朗所部,当下趁着还没有全军溃败,收拢了尚能听令的营队,一路急退。
把前方的数万人当成肉盾,全部扔给了冯文和。
关姬虽然看到大旗向后退去,知曹真已经溃逃。
可是眼前的魏兵实在是太多,她根本没有办法分兵前去追击。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将士连日苦战,伤亡也不小,兵力亦是不足,当下恨恨地一跺脚:
“若是杨魏然在此,定不叫那曹真跑了”
那可是曹贼的大司马啊
乃是曹贼伪帝以下的第一人,若是能擒之,当是不世之功。
杨魏然就是杨千万,他本是赵广的副手,统领游骑与胡骑。
只是这一回,他被留在了临泾,与胡遵同保某怂人的后路。
倒是站在关姬身边的冯君侯,正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家将士赶羊似的驱赶着溃败的魏兵,闻言就一愣:
“曹真跑路了”
“跑了,大旗向后移了”
“我曹曹贼的大司马竟是这副德性”冯君侯忍不住地暴了一句粗口,“这前军还没完全败呢,他在后头就跑了”
关姬听到此人的话,忍不住地白了他一眼:
“不跑等着挨抓呢就眼前这战况,即便是孙吴复生,亦无能为力。”
说着她又举起望远镜,脸上突然现出惊喜之色:“且看他运气如何”
“怎么啦”
冯永连忙又问道。
“是二郎,二郎领着甲骑回头了,看那方向,正好斜冲向曹真大旗。”
冯永一听,又是踮脚又是伸脖子,只是他又是不千里眼,连曹真的大旗都不见,哪里又能看到赵广在哪个方向
当下他敢怒不敢言地看向自家婆娘:你倒是给我看一眼啊
“看,前方有曹贼”
前面赵广领着甲骑,一路上闷头猛冲,也不知冲了多久,反正一直冲到看不到曹贼了,这才停下来。
他数了数还能跟在自己身边的甲骑,最后只剩下千余人。
四处张望之下,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当下便吃了两口糖粮,缓了口气,这才顺着来时的方向寻路回来。
哪知还没走多久,底下就有人指着前方喊了一声。
赵广抬头看去,果见前面不远处有大批曹贼人马,正斜向着另一个方向退去。
双方人马骤然相遇,皆是一顿。
赵广是暗暗叫苦:吾现在只有千余人,而且马力已尽,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
他却是不知,当魏军看到这支赤色铁甲骑军从斜里出现时,当下就有不少人双腿发软
“大司马,那支人马,好像是今日冲阵的鬼蜀虏铁甲骑军”
秦朗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知道。”
曹真也是咽了一口口水,额头直冒汗,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办
“将军,我们怎么办”
有人也在悄悄地问赵广。
赵广却是看向那杆大旗,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那大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