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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3章 君子讲义,小人讲利(五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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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朗知道冯刺史素来与李家交好当然,不是那个蜀地李家宗房。

而是以前的蜀地李家六房,现在的平襄李家,再加上一个陇西李家。

这两个李家与冯刺史的关系,那是众所周知。

冯刺史连提两个姓李的,十有八九就是出自这两家。

在向朗看来,这些年来,平襄李家与陇西李家也算是为大汉立下了不少功劳。

现在别说是两个名额,就是额外关照十个八个名额,他也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就如同他装作没有看到正有些遮遮掩掩,试图在不引起冯刺史和自己两人注意的情况下,混入考场的马谡。

直到马谡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向朗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考课过后,幼常也当能恢复原名了吧老夫总算是不必愧对黄泉之下的季常了”

冯刺史轻轻一笑,略有戏谑的看向向朗:

“向公怕是想多了。马幼常怕是没那么快就能恢复原名。”

向朗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冯刺史竟然会说出这个话来:

“君侯这是何意”

冯刺史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扫了一眼他处。

向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站在远处观礼的吴国使团。

他心里有些明悟,又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道:

“君侯莫不成欲有计于吴国”

冯刺史“啧”了一声:

“向公莫不是说笑了大汉与吴国,乃是兄弟之国,互尊帝位,何来有计一说”

向朗闻言,就是一怔,用疑惑地目光看向冯刺史: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大汉答应送吴国战马,所以吴国愿意拿战船来交换;只是这有了骑军,尚需骑将。”

“故吾欲以统骑军之法,换取吴人操船之术,也算是公平吧”

冯刺史悠悠地说道,“到时候总得派些学生过去学习吧”

考课选才,冯刺史可以接受非学堂出身的人士参加只要你有才干就行。

两汉数百年,可不都是这么察举人才过来的

可是涉及到派往吴国学习造船或才操船这种事情,冯刺史只相信自己的学生。

“只是那些学生年纪多是尚浅,少谙世事,故吾欲派一年老持重,又善机变者,带领他们前往吴国。”

别的不说,就凭马谡出自“荆州马氏”这个原因,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向朗得知冯永的计划,当下喜上眉梢,若不是在大庭广众面前,他差点就要向冯刺史拱手道谢了。

“某代幼常谢过君侯。”

冯刺史看向向朗,意味深长地说道:

“向公,你是知道的,吾可是连续十数载,投入了无数的钱粮,方有今日的南乡学院。”

“从学院里出来的学生,那都算是我的宝贝,谁要是敢在此事上办砸了,到时可莫要怪吾心狠手辣。”

能从南乡学院毕业出来的学生,对冯永来说,每一个都是珍贵的人才。

同时他们也是冯永开始着手布局天下统一后,和天下世家大族掰手腕,重建官吏系统的筹码。

只要有这些学生在,大汉就掌握了一部分人才选拔的主动权。

不至于统一了天下,最后却又让那些世家大族变相地窃取胜利果实。

要是没有这些学生,就算是统一了天下,治理天下的官吏还是得出自垄断了智力资源的世家大族。

那样的话,和被世家窃取胜利果实有什么区别

堂堂鬼王,岂能白劳

现在的冯刺史,那可算得上是十足十的大汉重臣,边疆重将。

甚至乃是大汉丞相之下,手握重兵的第一人。

能让他自言“心狠手辣”一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向朗虽然年长,但位高权重这种事情,比的可不是谁比较年长。

大汉丞相不同样比向朗小十几岁

想起了街亭一战,再看到冯刺史的神色,向朗心里一凛,连忙说道:

“君侯放心就是,吾到时定会跟幼常说个明白。”

冯刺史点了点头,这才脸露笑意:

“有向公出面,那自是最好不过。”

冯刺史觉得自己与马幼常之间,当然算得上是君子之交啦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既然对方不愿意以真名示人,这几年来也不愿意主动过来见自己。

那自己就不要不识趣,跑去自找没趣。

向朗闻得冯刺史之言,暗松了一口气,目光里不禁有了些许复杂之色。

未曾收复凉州以前,遥领凉州刺史的人可是魏延。

按理说,收复凉州之后,魏延任凉州刺史的可能性,远比冯永要大得多。

让冯永接任陇右都督,魏延任凉州刺史,在当时看来,这才是最合适的安排。

所以丞相最后的决定,着实是出乎了不少人意料之外。

许多人明面上虽然没有反对,但心里未必没有嘀咕。

毕竟单单一个年纪太轻,冯永就不能服众。

谁知不过短短数年,凉州就兴水利,垦荒田,建草场,开工坊,六畜兴旺,羌胡皆臣。

就连凉州考课一事,居然都没有遭到世家大族抵制,甚至还有世家子弟参加。

若是当年由魏延任凉州刺史,怕是难有凉州今日之盛。

想到这里,向朗心里的感慨更甚。

再想起冯刺史方才看向吴国使团的目光,向朗终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君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忙考课之事,这吴国使者,已经拜访了老夫好几次,就想知道君侯”

冯刺史露齿微微一笑:

“不急。反正急的又不是我们。”

向朗有些迟疑地说道:

“就怕有损两国之间的善意,陛下和丞相那边不好交代。”

冯永不答,目光闪了一下,反是问了一句:

“打扰向公的吴人中,以谁为甚”

“自是陆瑁为甚。”

“没有他人了”

“有,还有一个叫秦博的,上门送了两次礼,分量不轻。”

冯刺史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

“陆公就算了,吾不欲与彼打交道,太累。不过考课过后,向公可以知会那个秦博一声,就说我可以见见他。”

向朗听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陆子璋乃是吴人使团的主事之人,君侯不与他谈,却反去和那秦博谈这又是为何”

“陆公乃正人君子,又学识过人,吾学问不到家,何敢在陆公面前多言此与操斧于班、郢之门何异”

冯刺史咳了一声,“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向公嘛向公博学广识,正好替吾与陆公欢谈。”

向朗眼中的疑惑更浓重了:学识过人就学识过人,你非啥要在前面加一个正人君子

不过疑惑归疑惑,但听到冯刺史终于愿意正式谈,向朗亦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事情上,虽说着急的不是大汉这一方,但总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冯刺史事务繁忙,可以避而不见。

但向朗可是被朝廷派来凉州,表面上好歹也是代表大汉的脸面,又不在凉州任职,乃是闲人一个,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

吴人有求于大汉,爽是挺爽的,但天天被吴人找上门来唠叨汉吴之好,烦也确实挺烦的。

冯刺史和向朗站在上面交头接耳,别人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当陆瑁感觉那两个家伙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这边时,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但他很快把这种感觉抛在一旁,因为真正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那鱼贯而入的士子们。

当最后一名士子消失在学堂大门,然后学堂大门“嘎嘎”作响,到最后“轰隆”一声关上。

本就一直有郁郁之色的陆瑁,身子竟是微微一颤,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乃至向朗过来,与他说了些什么,他都完全没有听到心里去。

直到秦博意有所指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陆尚书,向公方才特意来言,冯君侯答应提供良马,尚书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

这才让陆瑁猛然清醒过来,但见他勉强一笑:

“只是心有所虑耳。”

“尚书何虑”

陆瑁的目光再落到那学堂高台上,但见冯永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目光有些呆滞,似在回答,又似在喃喃自语:“与数百才俊相比,数千战马,算得了什么”

“尚书在说什么”

“没什么,吾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这战马之事,尔等看着办就是。”

陆瑁摇了摇头,突然转身离去,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秦博对陆瑁的表现不明所以,但听得此事交给自己等人,当下就喜上眉梢,当场就把这点疑惑抛到九霄之外了。

这些时日以来,凉州以考课为重,就是陆瑁欲见冯明文亦不可得,秦博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泄了校事府之事。

此时终于得闻对方同意提供良马,可不正好是去见冯明文的大好机会

“秦博想要见我”

考课的人员排名还没出来,冯刺史手里就多了一份拜帖。

“自从他来到凉州以后,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我还道他能沉得住气呢,看来他比我料想中的要着急。”

对方着急是好事,谈判嘛,谁先急谁就落了下风。

“让他进来吧。”

在外头焦虑等待的秦博听到冯刺史答应了要见他,脸上露出大喜之色,连忙整了整衣冠,然后跟着下人进入厅堂。

看到最上头的高大身影,秦博没有细看,连忙行礼:

“博见过君侯。”

“起,秦校事不必这般多礼,请坐。”

听到冯刺史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秦博心头就是猛然一跳:

虽然对方从来没有单独见过自己,但一见面就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只怕早在暗地里调查了不少事情。

对于秦博来说,如何利用汉国,准确地说,主要是如何利用兴汉会,来达成维持校事府在陛下心里的地位,远比从凉州拿到战马更重要。

并不是说战马不重要,而是说,战马仅仅是自己此行的一部分目的而已。

所以被冯刺史一口道破了自己的真正身份,秦博不禁就有些惴惴起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一边连忙道谢,一边小心地坐下。

待下人给秦博奉上茶之后,冯刺史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这才问道:

“不知秦校事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自是与战马交易之事有关”

冯永伸出手臂,三指虚搭在茶杯的盖子上,闻言就是一笑:

“这战马之事,刺史府不是有专人负责么怎么还劳秦校事前来与吾亲自说”

数千战马,对于凉州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但这桩交易的详细内容,份量还不足以让冯刺史亲自出面去谈。

如果说当年在陇右开马场,以河曲马为母种繁衍出来的马群,骑驮两用,解决了骑兵备用马匹和训练马匹的问题。

那么以骡子开始批量繁殖为标志,就是解决了步军的机动和后勤的问题。

至于现在,则是以凉州大马为母种,开始解决重骑兵和精锐骑兵的战马问题。

不客气地说,掌握了凉州的大汉,不但可以系统地进行马种培育,而且产出的战马质量和数量,要比魏国稳定许多。

毕竟魏国虽然有并州和幽州,但很多时候,他们常常要从胡人那里补充合格的战马。

什么叫知识储备和技术积累

这就是了

冯刺史这些日子晾着吴国使团,可不是什么也没干。

而是在有意试探吴人对战马的看法。

经过试探,凉州刺史府的智囊团得出一个结论:

操船的吴人知道个锤子的战马

以凉州大马为母种所产的优良战马,冯刺史自己都不够用,肯定不可能卖给吴国。

但大汉培育出来的第一代战马,也就是以河曲马为母种培育出来的马匹,挑挑拣拣,蒙一蒙吴人,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反正冯刺史就是打算这么干的。

了解了吴人的底细之后,冯刺史从最开始听到吴人求马时的恼怒,已经转变成了心态平和。

河曲马好哇,又能当战马,又能当驮马,蹄大如碗,力气也不小,好使得很

就是马蹄有点薄,容易磨损

冯刺史就没打算把马掌的小秘密告诉吴国。

配个两件套就差不多了。

军火出口嘛,减配那是基操。

马掌费铁太多,吴国就不要把珍贵的铁料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小玩意身上了。

再说了,凉州这边别的没有,就是马多

什么时候江东马匹不够用了,可以随时再来买。

里里外外都设计好了,秦博还拿这个事情跑来跟冯刺史说,也怪不得冯刺史表现出这么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态度。

秦博在吴国的官职虽低,但却也是让不少吴国权贵官吏惧怕的人物。

但在冯刺史面前,却是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但见他陪着笑道:

“君侯,吾虽不懂军中之事,但这些日子,也是打听了不少战马之事。这战马,也不是到了吴地就能立刻上战阵的。”

“吾这些日子,也没少见君侯麾下骑军,发现这骑军兵器具械,与步军大有不同。这养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说这骑军还得另行打造军械。”

“我大吴这些年来,连年与魏贼相争。君侯也是知兵之人,知道这兵马一动,钱粮就如水一般泼了出去。”

“所以我大吴这几年,府库的钱粮也不算是充裕啊”

冯刺史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秦校事,这大吴府库钱粮不趁手,乃是你们吴国的事情,你说给我听,我也帮不上忙啊”

“再说了,这几年来,凉州年年都要从他处运粮接济,再穷,能穷得过凉州”

“而且这一次,吾交给吴国的战马,可算是勒紧了腰带挤出来的,可是亏了血本呢”

讲价是不可能讲价的,我冯鬼王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

少赚那就已经算是亏了,这还是看两国乃是盟国的份上。

“君侯自谦啦谁人不知,君侯乃是敛财有道小人可是听说了,这两年君侯发兵塞外,可是赚了大量的牛马丁口”

冯刺史目光一冷,扫了过去,你特么的这是在讽刺我

哪知却是看到对方一脸的佩服与羡慕:

“诸葛元逊算得上我吴国年青翘楚,去年也曾平定了山越,惜哉却是比不过君侯手段与胸襟,收得山民十余万人,最后却是无半钱入到府库,唉”

冯刺史听得“山民十余万”,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就是问道:

“这个得卖多少钱府库怎么会没钱”

汉中搞了多少年才搞到十余万夷人去填庄园,好不容易才让汉中重新兴盛起来。

那几年诸葛老妖光是收过路费,卖民团资格,卖干粮,就能吃了个肚圆。

更别说平定南蛮之后卖的那一波。

但见秦博一拍大腿:

“要不说那诸葛元逊就是比不过君侯呢他把四万青壮编入军中也就算了,剩下的六七万人,居然在私下里和军中诸将分了,府库那是半钱都没拿到手。”

我靠

你们吴国军中诸将真幸福。

这种事情要是换了在大汉,军中诸将被诸葛老妖搞出屎来都算是小事,脑袋能不能保住那才叫大事。

听得秦博把这等事情说给自己听,甚至不惜贬低诸葛恪,冯刺史心头一动:

“所以秦校事这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战马交易之事”

秦博挪了挪身子,尽量侧向冯刺史,以示恭敬:

“君侯高见,小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欲与君侯商量钱财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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