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初出森林的法兰克重骑兵在河畔的雪地高举骑矛耀武扬威,他们肆意摇晃着手中的十字旗,宣示自己的威严。
然而罗斯军给予他们的是一匹旋转下坠的标枪。
低温使得润滑用的海豹油成了过于粘稠之物,它们近乎成块状附着在扭力弹弓的扭力单元上。弹弓的性能有所降低,然敌人勇敢地出现在火力覆盖区,罗斯军完全可以肆意打击。
船上的士兵调整好方向,标枪划过低平的抛物线开始落在法兰克骑兵的阵列中。
战马被击穿, 骑手被射杀。即便是披着甲衣,也无法抵挡淬火碳钢的标枪枪头的高动能撞击。
死亡突如其来,耀武扬威的骑兵队立刻战术规避。
他们攥紧缰绳立刻撤回林地,有的骑手顾不得自己的身躯被扎穿,带着受重创的躯体也要回去和大部队会和。
那些士气旺盛的重装步兵盼望着走出森林就与叛逆、入侵者厮杀,以一场决战快点结束这糟糕的冬季远征。
贴皮盔巨大的帽檐遮住半张脸,随身携带的麻布捂住脸颊和脖子,乃至将鼻子也捂住,仅仅露出一双眼睛。
先头步兵看到了归来的骑兵, 目睹其中有着身躯被刺穿的伤者大吃一惊。
奉旨先行的骑兵旗队长遭遇迎头一棒,但他也探查到了敌人的虚实,匆匆归来随即向自己的王汇报见闻。
不料,路德维希先为部下的遭遇愤恨:“你们遭遇了打击?没有一番激战就撤回?!你们逃跑的模样就是懦夫。”
国王的指责令人心寒,旗队长不敢狡辩。
他喘着粗气谨慎答复:“大王,易北河的一切好似我们在威悉河的遭遇。敌人又把那些该死的大船立在河面,现在他们向我们发射可怕的标枪。如果我们的大军在河畔列阵,事情就危险了。”
“他们……如此狠毒?”路德维希虽有不祥的预感,奈何自己还是一头撞到了一堵硬墙?“易北河如何?”他追问,“是否结冰?”
“没有结冰,河水流淌一切正常。大王,我军无法渡河,除非……”
“如何?”
“汉堡的浮桥安在,那是我们唯一能推进的道路,但是……”
旗队长完全是说了废话,路德维希气得胡须乱颤, 接着说:“但是,那该死的浮桥被敌人把持着。”
“是。大王, 我们当如何?”
问题抛给了路德维希,前方不远就是森林尽头,出去即可面对汉堡、面对叛徒和入侵者的老巢。他意识到自己的泄愤式北伐的确操之过急,奈何自己已经站在这里。沉没成本已经太大了,若是不能打起一场决战,整个行动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路德维希想了想:“暂时在林中扎营。我们之前找到的村庄作为营地,没有我的命令,我军任何人不准擅自出战,违者绞刑!”
战场转到汉堡方面。
不过是两轮标枪打击就驱散了法兰克骑兵,他们扔下躺地的大概二十骑灰溜溜撤走,根本没工夫将这些伤亡者拉走。
联军将士早就磨刀霍霍准备打仗,那些停泊在河流北岸的划桨船也解开了绳索束缚,兄弟们就等着大王一声令下冲到河畔划船到对岸厮杀呢。
站在高处的诸多贵族对一场战斗虎头蛇尾的结果实在不满,精神最为激动的恰恰是柳多夫。
“重骑兵居然撤了回去。他们的大军在林地,我们必须将其重创。否则,我们非常危险。”
“其实是你的势力会非常危险。”留里克扭过头看了柳多夫一眼,又望向森林:“都不要着急。我想,其实是敌人比我们更着急,现在就看谁更耐得住性子。”
“就这么等着?什么也不做?”
“暂时就等着。”
联军选择等待, 留里克甚至下令船上的战士终止弹弓蓄力。
战场恢复平静, 横贯河道的北风吹散人们的交头接耳,隐约中倒是能听到那些受伤骑兵的哀嚎。
就这样停滞了一阵子,留里克猛地心生一计。
他差遣三十名战士划船到对岸,士兵多携带大斧,所谓奉命将那些倒毙战马砍成稀烂,将还没断气的敌人伤兵俘获。
马尸也不必浪费,诸如四条马腿务必砍下来,毕竟这天寒地冻的鲜肉不好搞。
在万众瞩目中,这支抓舌头小队堂而皇之出动。关注他们行动的不只是汉堡的联军,更有对岸的法兰克军队。
且看这艘长船大胆地过河,登陆后展开队形亮出自己的圆盾与剑,他们警觉地看看周遭的状况,借着开始行动。
那些还能活动的重骑兵伤者看到野蛮人持剑走来,他们本能地想要反抗,甚至努力拔出自己腰间的小佩刀坚决抵抗,然双腿被马匹压着动弹不得。
对于这种不配合的伤者,渡河的罗斯战士直接将之刺死。
毕竟兄弟们不是善人,活着的战俘也仅仅需要一个,找到带走即可交差。
一个捂住脸的伤者被硬生生拖拽出来,此人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就是下半身被死亡战马压着动弹不得。此人期初表现得也很不配合,奈何一身重甲不容易起身,在被战斧木柄夯晕过去后即被捆扎准备拖走。
至于别的罗斯战士,尽在砍剁马尸掠夺马肉。
罗斯人的行动似乎随心所欲,不料另一种号角声接连吹响。
隔着易北河精神敏感的柳多夫大吃一惊,他顾不得礼仪直接猛拽留里克的胳膊。“不好!这是他们的进攻信号,你派出去的人要被打击。”
“啊?!”
留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群披着甲衣,在阳光雪地极为闪亮的重步兵突然冲出林地。
这些人看似兵力不是很多,他们在河畔雪地快速狂奔,就好似狼群盯上猎物,不完成猎杀誓不罢休。
河对岸抓舌头的罗斯战士因为傲慢疏忽了对周遭环境的缜密观察,殊不知,当他们刚刚登陆,暗处的法兰克斥候就急忙汇报新情况。
刚刚吃亏的路德维希必须找回颜面,考虑到对方就出动了约莫三十人,自己这边出十倍的重装步兵择机截杀他们好了。就算敌人远程武器有些犀利,己方以十比一的兵力截杀还有失败的道理?
三百重步兵得令,迅速推进到林地边缘埋伏起来。一名步兵旗队长负责此次报复性突袭,当其看到那些明显诺曼海盗装束的敌军有撤离的倾向,果断发起进攻。
他们伴随号角声行动,三个百人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
见状,那三十名罗斯战士已经没有足够时间撤离。
“船长”一声令下:“把东西都放下!盾墙!”
训练有素的兄弟们赶紧扔下俘虏和硕大的马肉块,三十人圆盾互相堆叠构成弧形阵列,并开始有序的船的方向挪步。
紧接着,就是盾的撞击,以及厮杀。
明明渡船就在身后不远,但河对岸就是上万名联军战士。
光荣的罗斯人岂能匆忙逃跑?明明大家都极度渴望战斗,为了荣耀必须和这群突然冒出的敌人厮杀!
于是,双方披甲的战士颤抖在一起,最初的冲撞法兰克步兵没有撞破罗斯人的盾墙,然后便是双方的利剑隔着盾互刺。
双方皆开始出现伤亡,兵力劣势的罗斯人阵线不断收缩,倘若他们继续坚决捍卫奥丁战士的荣耀坚决不撤,结果就是被十倍于己的敌人耗死。
“他们在搞什么?!现在还不撤?!真是一群蠢货!”观摩中的留里克气愤得破口大骂。
然而,柳多夫无比渴望一个决战契机,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这个柳多夫急忙拱火:“英雄们不愿撤,我们就该帮他们。留里克,我们萨克森军应该出动了。我会帮你的人解除围困。”
“呸!我看你就是等不及了。”留里克白了他一眼,“我可不希望决战是这样的。”
“但是,你不能指望他们按照你的安排打仗,按照你的安排去死。”
“不,我再派些人过河战斗。你们萨克森人不要操之过急。”
于是,跃跃欲试的罗斯军精锐终于得到了出战机会。
三个旗队凑够一千人,有的直接走浮桥,有的划船渡河。
他们的行动非常迅速,以至于河面立刻出现大量划桨船。
伴随这些船只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些横亘河面大船再度发射来的标枪。
本身只是遭遇战之后的抓舌头行动,而今双方都在增加兵力,战斗规模正在急速扩大!
罗斯军可是派遣了一千名精锐渡河!他们的衣着完全统一又装备精良,法兰克人看到这些大军毫不犹豫即可确认此乃绝对精锐。
三百人竟不能碾压三十人的盾墙防线,明明敌人就剩十几人了,他们还是死战不逃,就仿佛这些人根本就是诱饵。
这不,诺曼人的举动令执行任务的这位法兰克旗队长确定现在就是决战之刻,即便大家并不希望决战如此仓促展开。
标枪在对岸罗斯人的头顶呼啸飞过,很多标枪深深扎在泥地,还是有很多直接命中敌人当场夺其性命。
“继续坚持兄弟们,这是光荣的决战,我们的援兵已经到了!”那位“船长”坚守自己最后的阵线,即便身后就是驳船。
路德维希并没有走远,斥候不断汇报战斗进展,随着指出大量诺曼海盗渡河发起进攻,他断定决战时刻已经到来。
紧接着,轮到法兰克军疯狂进攻。
骑马的国王挥动宝剑,他没有排兵布阵的时间。广大士兵几乎都排列在罗马大道上,大部分士兵才刚刚开始休息,然决战的时机稍纵即逝,现在不去战斗之后面对继续流淌河水的易北河,事情可是不好办。
但是,路德维希却下达了特别的命令。
骑马的传令兵疯狂向队伍后方挺近,他们在给大量的农夫兵下达指令。
诺曼人中的罗斯人箭矢比较犀利,如果他们的箭矢消耗干净了,优势也就不再。
在王国中,有的人天生高贵,有的人天生就是奴隶。
路德维希还没有蠢到将自己的精锐重步兵尽数投入到易北河畔的消耗战中,最好的办法是派遣数量最多的农夫兵投入厮杀,而精锐的重步兵和重骑兵在后方观战,等待合适的时机投入战斗。
于是,得令的农夫兵带着自己的战斧、短矛,如同在雪地中奔袭的野猪群,向着河畔猪突猛进。
只要在战场上杀死野蛮人和叛徒,农税债务即可免除。只要砍下一个诺曼人的脑袋,农奴即可恢复自由身。
农夫兵多来自莱茵高伯爵领,伯爵本人大败亏输后被囚禁,该领地内的民众旋即被路德维希选定为北征的主要兵源地。杀敌的农夫会因为战功得到赏赐,其中的强者会被收编到常备军中,这样全家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
尤其是该伯爵领的一大批小贵族。他们的家主几个月前已经在这片战场讨伐过叛逆萨克森人和诺曼人,奈何他们全军覆没。为大王作战立功是一回事,为了家主复仇,是继任的新贵族要做大事。为战死的父亲、兄弟复仇天经地义,这些小贵族以及扈从冲得极猛。
一大群穿着厚实布衣皮衣又少有披甲的战士从罗马大道鱼贯而出。
与此同时,千名罗斯战士已经完成登陆。他们的出现一转攻势,兵力的天平一度完全倒向罗斯军这里,现在又轮到法兰克重步兵开始且战且退。
一百余人构成一个战斗方块,罗斯军以百人队的模式持续推进。他们圆盾互相堆叠,前排往往两排战士持剑突刺,之后又有持长柄战戟的兄弟对着敌人的脑袋凶狠一砸。
如此有组织的战斗法兰克人实则是学不来的。
纵使一个重步兵身着厚实甲衣,在罗马毁灭的数百年里,法兰克已经忘记了“百人队”“旗队”的设计初衷,似乎它只是把士兵简单编组的手艺,等到真的打起来又很快变成士兵们的各自为战。
罗马军团方阵兵复活了!
可是,他们是金发蓝眼睛的维京(诺曼)人。
十个方块在不断推进,另有随行的十字弓手徐进放箭,处在各方块缝隙的射手们端着十字弓对着敌人便是射击。他们的嘴里往往叼着两到三根箭,发射一次后靴子踏张上弦,再拿出嘴里一支箭装填后瞄准射击,以此尽量做到装填最快。
十个百人队缓速向森林方向移动,但幽深的冬季森林一定掩藏着敌人的大军。他们渐渐放慢脚步,看着那些被驱逐的法兰克重步兵逃跑。
罗斯军的兵员损失不多,无论死伤皆被转运到后方的船只,并被快速运抵后方,也包括抓获的几个受伤俘虏。
如果法兰克人就这样撤离了,战斗还不至于变成最终大决战。倘若敌人不投入新的兵力,这支千人罗斯军也要撤回。
然而森林中突然开始杀声震天,目力所及的林地都在大规模落雪。
此乃脚步震动、喊杀声震得积雪坠落,如此也完全终止了罗斯军的后撤计划。
那么,法兰克军又投入多少兵力?
接近一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