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这倒是真小人,当初奉孝给了阁下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评价,杜某还觉得有些过于阴狠了。
如今看来,阁下倒是真的不愧这个评价。”
“郭奉孝说的?那日后小子一定要将这个评价发扬光大才是,也好给后世的史官一个落笔的地方才是。”
“阁下倒是不忌讳....”
“忌讳什么,生于乱世,当心狠手辣才能始终。”刘峰咧嘴一笑,“若非如此,小子又怎么会为了能够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亲手布置了第二次的徐州大屠杀?”
“所以徐州的瘟疫,其实也真的是你在背后操持?”
杜畿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还变得肃然了起来,似乎想要知道刘峰这个人的真实性情到底是如何的。
“是!”刘峰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意料之中,正如他之前所知道的那样,刘峰此子年纪虽轻,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小人。
“这般看,你还真是一个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那是自然!”刘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让杜畿嗤笑,不过刘峰的手段也让杜畿心寒。
“纵然杜府君说的很对,也很会装孙子。
让范先卫固两人对府君已经放松了警惕不说,更是对其开始了潜移默化的分离和挑拨。
借助你与卫固之间的关系,连番挑拨卫固与范先。
先是对他们阿谀奉承,将他们两人背后的家族抬了出来,也将这河东郡的诸多权利都让给了两个人。
然后换来了一个河东太守的虚名,但却也获得了两个人的信任。
占据了明面上的大义。
之后你又以卫固为都督,兼任郡丞和功曹;可反手你却将河东郡在册的数千名将校士卒全都交给了河东中郎将范先。
一时间这看似是河东郡的政务交给了卫固,兵权交给了范先。
但是这河东郡在册的兵马不过三千人,当年那王邑堵黄河渡口的就有五千之众不说,这各个关隘城池更是不知凡几。
除此之外,还有那河东卫家与河东范家的私兵。
这些兵马可不是三千兵将可以比拟的。
最重要的,你还给了那卫固一个都督...
如此以来的话,战时的督,加上郡中的郡丞与功曹之位...卫固的权利会远远超过只有一个河东郡中郎将的范先。
此时就是战时,范先将卫固调离安邑,又何尝不是有一种担心?
若是小子猜得不错的话,杜府君下一步的计划本应该是借助这件事情让双方再次扩军。
一个小小的河东郡,却要有两方势力,这样一来谁都想要多一些兵马从而压制住另一方。
而在这种时候,你这个已经获得了信任的河东郡太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比如...让他们争取民心?”
杜畿已经开始沉默了,月光下的脸庞也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这都是你的猜测?”
“杜府君是知道的,陈公台这段时间不在小子的身边,而小子麾下的那个河内太守魏种...很明显他没有这个本事。”
“你说得对!”杜畿轻笑了一声,“魏种治理河内或许会是一把好手,让他平衡河内各方势力也算是不错。
协助你调拨粮草辎重,恢复民生,倒也能够做得很好....
可他偏偏不通军略,也不算太懂谋划,就刚刚阁下说的那些,他想不出。”
“所以,小子倒也不算没有本事。”
“嗯...若是没有几分本事,你做不到现在的地步。”杜畿微微点头,“倒是杜某刚刚有些失言。”
“杜府君只是太过于惊讶小子的才华了,不过不要紧,小子日后让杜府君惊讶的...”
“夸你两句你莫不是还想要上房揭瓦不成?你这般跳脱的性子,之前就没有人管管你?”
“小子虽然跳脱,但是却不会耽误正事。
就比如现在,若是小子在这种关键时刻派出兵马打着卫家的旗号去对范家做点什么。
那本就忧心忡忡的范先定然会多想,哪怕他足够聪明知道这是有人想要嫁祸卫家,可他这个脑子也不会想到是小子这个河内的人出现在了河东的腹地。
而且还是专门折腾了他们范家一顿,这不符合常理。”
“所以,在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范先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将怒火发泄到卫家身上。
可是卫家势力比范家还要大上三分,他又动不了卫家。
那么暴怒的范先,便会做出些许出格的事情。”
“范先暴躁易怒,做事情有时候犹犹豫豫,有时候又是毫不顾忌,什么都不管不顾。
这种人若是怒火无处发泄的话,这河东郡的百姓可就真的是遭殃了。”
杜畿很了解卫固和范先的性格,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范先的驴脾气会做点什么事情出来。
“其实小子这计策也不怎么样,毕竟就算是范先一怒之下真的敢乱来,最多也就是对这河东的百姓做点什么。
最多就是让这河东变得悲惨一些,百姓死伤一些,流民再多一些,土地再荒芜一些。
实在不行...也就是这人世间的悲惨更多一些...”
“够了!”杜畿突然怒喝一声打断了刘峰的话语,“阁下也曾经受过那生死离别之苦。
可为什么阁下做事要如此狠辣决绝。
难道阁下非要将自己的苦,也让别人承受一番才可以!
这非君子之道!”
“君子?”刘峰听到了这里忍不住的笑了,“杜府君啊,其实小子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听到过这么一段话。
说这有些人啊,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便时时刻刻想要为其他正在淋雨的人打上一把伞。
或许这种人就是杜府君口中的君子...
但是小子不同,小子也淋过雨,但相比较于给别人撑上一把伞,小子更喜欢的是把其他打伞之人手中的伞也撕得粉碎!
这雨水充沛,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享受这一份儿痛苦!”
刘峰这句话说完,自己也走到了那杜畿的身边,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徒一般。
可也同样是这些话,那杜畿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杜府君...”刘峰看着杜畿那彻底阴沉灰黑的脸色,再次确定了杜畿的命门何在,“还是小子刚刚那句话。
若是此时站在小子面前的是这河东郡守杜畿杜府君,那么小子这计策不过就是让杜府君哂笑一声罢了。
可若是此时站在小子面前的是那个立志要让天下百姓再无伤痛饥饿,要让百姓平稳富足的杜畿杜伯侯。
那先生...你就没有选择!”
“你非君子...”
“小子说过很多遍了,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你...”
“先生当年就曾经发下宏愿,要来这河东治理百姓,恢复河东之荣光。
如今时过境迁,先生终于站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想来都承载着先生的心血,这里的每一名百姓哪怕尚且未曾见过先生。
恐怕也已经在先生的心中有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先生既然有如此想法,那么小子刚刚说的那些,先生就不会让它发生!”
杜畿不言,他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之中感受到这件事情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对自己这般了解的。
但是他明白的是,这个小子这一次当真是算准了自己。
将自己的命门一把握住。
“阁下...想让杜某如何做?”杜畿的这句话似乎说得不情不愿,不过却也算是主动打开了这个口子,让刘峰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占据了上风。
同样听到了这句话的刘峰,也终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些许。
当然,心中也再一次感觉到了些许的愧疚。
“杜畿杜伯侯,在河东郡,共当了十六年太守,史书评价其政绩为“常为天下最”
其能力尚且不说,但是他有一颗对百姓炙热的心。
一个出身京兆杜家的世家子,一个哪怕是有些破败的世家,一个酷吏贪官为第一代先祖的京兆杜家。
但是却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之中,生出了一个一心为民的官。
事必亲躬,亲力亲为。
这八字评价整个汉末三国只有两个人真真正正的做到了。
一个是为了蜀汉活活累死的大汉丞相诸葛亮,另一个就是大汉河东太守杜畿。
因为他热爱这一方土地和百姓,无数次可以升任朝堂的机会他甩手放开,从魏公国建立到曹魏的建立。
他一次次被升迁又一次次回到了这里。
直到老了,真的干不动了,才被调任朝堂给曹丕当曹魏大管家,接了当年荀彧的位置。
同样是为了这天下百姓,让这个天下第一太守只在一件事情上折戟。
那就是征寡妻与军,他不忍和赵俨等其他官吏一样,为了自己的仕途,将活人的妻子强行带走送到军中给将士为妻。
他宁可年年被朝廷苛责痛斥,也不肯做这等事情。
这是一个在真正昏暗世道之中,坚守心中有光明的人。
可今日,我利用的就是他心中的这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