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暴昭都在码头上,一方面统计着来往船只和商人,以及他们船上所承载的东西价值多少。
另一方面也测量码头周围,想着如何将码头扩大,如何加宽运河河口,让船只更加快速的通行。
每经过一艘船,暴昭都会记录在案。
而经过的商人和百姓看到官府在这里坐镇, 也没有胡乱收钱,所以都纷纷称赞。
毕竟和孔家比起来,朝廷设关收税,也不至于刮骨吸髓,索取无度
所以暴昭等人在码头上在这几天,迅速就得到了来往商人,和周围百姓的爱戴
“大人你快看”
伴随着随从的一声惊呼,暴昭寻声望去,就看见一大群百姓慢慢走近, 蜂拥而来
在这些百姓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情,既有生活的愁苦,有被压迫的冤屈痛苦,还有看到希望的希冀
同时,在他们的眼神中也带着几许迷茫,虽然看到了希望,但是他们也不敢抱有太大的信心
暴昭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这些百姓来这里干什么”
李成从对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他们是这附近的百姓,来请大人为他们申冤的”
听到这话,暴昭顿时眉头紧皱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百姓走到跟前,大声呼喊道:“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伸冤”
几百人满含悲愤的呼喊,瞬间就响彻了整个码头,把来往的商人和百姓都聚拢了过来。
看热闹是人的习性,尤其是这么大的场面,更是难得一见
关键是其中有冤情啊
作为平民百姓中的一员, 他们更能够对冤情感同身受,
所以原本过了关口, 准备离开的人,也就地停下了船只,上岸观看。
在这些百姓前面,他们拉起三尺长的白布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暴昭身穿官服,上前去问道:“诸位乡亲,你们是何人为何前来”
“大人,我们是这里的村民,在我们身上有天大的冤情,今天找到大人,是想请大人为我们申冤”
百姓当中为首的,拄着拐杖上前两步,此人正是当日暴昭接触的王谷子,不过他显然没有认出暴昭就是当日向他求水喝的那人。
他对暴昭说道:“大人,贼人更改合约,霸占了我们的田地,我们实在没活路了,求大人去我们申申冤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颤颤巍巍的打开,展露在暴昭面前,
暴昭这才发现这是一张状纸,上面所写的就是孔家霸占土地的整个过程。
这些百姓也是看暴昭,赶走了码头上的孔家人,所以才敢来申冤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暴昭敢和孔家作对,并且能够让孔家的人退让,肯定比他们厉害,能够治得住他们,
这才敢一起前来的。
暴昭心理为难,只好说道:“乡亲们,我是户部的官员,此事先来是为了设立税官,并非本地父母官”
“处理当地事务,不在本官职责范围之内诸位乡亲若是有什么冤情,请到县衙或者是济宁府申冤吧”
听到这样的话,百姓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有些更是无助的摇头,面露痛苦之色。
周围的商人和围观人群,都有点皱起了眉头,
虽然暴昭的话似乎合情合理,但总让人觉得有些心凉
王谷子悲伤的说道:“大人,要是能有人为我们申冤,何必劳烦大人呢我们去过县衙,也去过济宁府,
可是换了两位知府老爷,都没有接我们的状纸”
“求大佬也为我们申冤吧”
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在他身后,两三百村民也纷纷跪下,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
亦或是满头沧桑的老人家,也都在家人的搀扶之下,艰难的屈膝跪倒在地上
每个人的眼神之中饱含祈求
王谷子双手捧着状纸,眼睛饱含泪水说道:“大老爷,孔家霸占了我们的土地,一亩地只留给我们三斗谷子啊,这就是要存心饿死我们呀”
“每年村子里面都会饿死人,这几年都饿死五十多个了,这就是五十多個冤魂啊”
“大老爷您就行行好吧,只要大佬也肯为我们申冤,我们一辈子感念大老爷的大恩大德”
听到这话,众人都面露惊讶
要知道三斗谷子,怎么能让人活命呢
这剥削的也太狠了
简直就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呀
王谷子说着,指着写着“冤”字的白布,
说道:“大人,这是我们村子所有百姓的血书,每个人都按下了血指印,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血书
暴昭心头一震
在这张白布上,密密麻麻,有许多血指印
因为受到氧化的缘故,颜色已经成了红褐色,显得那么刺眼
一声微风吹过,散发出来浓重的血腥味道
因为古人对于血书非常看重,在他们认为血书就等于是他们的命
谷荇
这是比发咒起誓还要严重
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谁会写下血书
暴昭深吸一口气,目光越发坚定起来,双手从王谷子手中捧过状纸。
身旁的李成见状,赶紧凑近低声说道:“大人,这个时候”
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毕竟暴昭曾经说过,这时候不能给殿下添麻烦。
暴昭没有理会,而是吩咐说道:“李成,接下血书”
李成和另外一个随从上前,从百姓的手里面把血书接过来,一人捏着两个角,站在暴昭身旁。
在商人和来往百姓的注视之下,暴昭捧起状纸,看着跪地的百姓,
高声说道:“诸位乡亲们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就有责任为民做主你们的状纸本官接了”
“多谢大老爷”
“多谢青天大老爷”
“大老爷为我们做主了,真是青天啊”
一个个百姓顿时流下了感激的眼泪
没有经历过失望的人,没有经历过正义不得伸张,满心憋屈的人,或许进不到他们的感觉里面。
可是看看这些热切的眼神,和他们口中的高声呼喊,以及在他们脸上洋溢出来欣喜的笑容,
就会知道,能够有人替他们申冤,他们有多么激动
其实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哪怕受一点屈辱,都没有关系,
可是没了土地,就没了赖以谋生的途径,这是要他们全家人的命啊
如果他们的冤屈能够得到伸张,能够要回土地,就等于救了全家的命
他们怎么会不激动
就连在一旁围观的商人,也纷纷称赞:“这是个好官啊,能替百姓做主这太好了”
“做官的谁不忌惮孔家,这里的百姓这么冤屈,官府都不敢过问,他们这是碰到好官了”
“终于有人能惩治一下孔家了太tnd嚣张了”
“每一次路过都收钱,叫孔扒皮还差不多”
伴随着赞誉之声,也有不少人产生怀疑,
“就是不知道他是真心做主,还是敷衍了事”
“咱们也见过接了状纸,却束之高阁的,就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了。”
“就算这个老爷有心替百姓申冤,可他只是个六品小官,在孔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收拾一个六品小官儿,这对孔家来说太容易了”
“就怕没替百姓申冤,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按照理智来说,这张状纸暴昭是不会接的,因为这里面的事太复杂了,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
两任知府都不能管,不敢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可决不能失了朝廷的脸面损害殿下的威严
要是被人说,皇太孙殿下身边的人对百姓冤情置之不理,对百姓的请愿视若无睹,
那皇太孙就会被扣上昏庸的帽子
所以无论盛庸想不想接,他都必须得接下
况且,谁人心中无热血
谁人心中无正义
铲奸除恶,为民做主,本就是读书人该有的职责
“诸位百姓,本官既然接了这份状纸,就会为你们申冤,回到京城之后,我就会把它交给刑部,请刑部来判定,诸位请放心”
在暴昭的安慰之下,众人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有了着落,也安心不少。
也在暴昭的劝说之中,这些百姓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对于他们此时的心情来说,巴不得现在就知道事情的结果
不过有人能替他们申冤,他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苛责
重新回到运河边的椅子上坐下,暴昭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很多时候他们申冤无门,有些冤屈只能默默忍受。
可是有些冤屈,却能要了他们的命
甚至断了全家人的活路
既然接了状纸,那本官就管了
此时李成来到暴昭身旁,把一份名贴放到他面前,
禀报说道:“大人,济宁知府张用派人送来帖子,邀请大人晚上相会,我怕他打扰大人,就没让他过来。”
暴昭抬眼看向一旁,见远处站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眼巴巴的看着这里。
拿起名贴打开看了看,暴昭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他,晚上我准时赴约。”
李成有些担忧的道:“大人,孔家的人说不定也在”
暴昭毫不在意,挥挥手说道:“是人是鬼,总要见见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