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软中带硬。
沈文度话落,瞬间台下一众商人就集体有些蒙圈了。
他们原本以为这场拍卖是公开拍卖,对于对手的各个情况,也基本上都提前做了一些了解。
甚至很多大的富商巨贾,或者是有背景的人,都已经将新盐的代理地各自私下里进行了一番商讨,心照不宣的都划分好了归属。
就等着拍卖开始后,报一个过得去的价格糊弄一下,自己省钱,朝廷满意,然后皆大欢喜的拿下新盐贩卖资格了。
但是沈文度突然的这一招,却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如果是把各自的价格写在纸上,这就很大程度上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元素。
一来谁也不肯定,自己先前商量好的伙伴,会不会突然临时提高价格,把原本商量好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给抢走。
而且一些有些背景的,这下甚至连想动用一下背景暗地里威胁他人叫价,都有些没办法办到了。
毕竟如果是公开拍卖,这些人报价时自然需要亲自出面,如此一来,就能不动声色的威胁一下。
但是换成了写在纸上,谁知道谁会成为自己的对手
谁又知道,自己的小伙伴会不会背叛自己。
一时间一众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始动笔,一个个的互相左右打量,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先行动笔
虽然这次拍任何拍卖都要来的简单,只是简单的写一个价格,但是相比以前任何拍卖,却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更加艰难。
一个简单的数字,在没有任何人催促的情况下,却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方才在最后一人举手后,这才结束了拍卖。
而结束拍卖的商人,也再没兴趣去欣赏什么沈文度从秦淮河请来的漂亮大家了。
一个个就跟经历一场艰苦的战斗一般,明明是寒冬腊月的,一个个却满头大汉。
拍卖一结束,立即三两成群的开始凑到了一起,拐弯抹角的开始打听周围其他人的出价。
只是这一刻,原本的合作伙伴,又或者是同一商帮的同行,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亲密无间。
彼此之间处处充斥着的都是一股浓浓警惕,质疑,防备。
本来就是地地道道的商人,谁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人会怀疑,在不公开的情况下,昔日的小伙伴一旦有了机会,会不会突然给自己背刺来上这么一刀。
这个时候如果还抱着往日里本就虚假的信任,这样的人不是傻就是蠢。
淮南会馆顶楼包厢,朱瞻基翘着二郎腿,很没形象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端着一碗热茶,时不时的嘬上一口。
一只手拿着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嗯,没错这就是十几年前刚刚去世的罗老爷子写的三国演义。
不过三国演义只是这书的简称,它的全名应该叫做三国志通俗演义
毕竟两个时辰他也不可能干坐着,自然需要找一些东西打发时间。
这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看看小说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只不过比较可惜的是,现在的四大名著,西游记还有红楼梦的作者都还没出生。
水浒传倒是出来了,不过朱瞻基不太喜欢看这本书。
这边朱瞻基正看到三阴战吕布。
这时房门推开,沈文度抱着已经收上来的报价纸,走了进来。
先把报价纸恭敬的放在了朱瞻基身前,沈文度这才退了几步行了礼,道:
“太孙殿下,拍卖已经结束了,各个富商的报价已经全部都在这里了”
朱瞻基闻言放下书,随手将面前的报价纸拿了起来。
然后翻开了几张,他重点看的是应天府,浙江,江西,以及湖广,福建,山东,山西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都是人口大省,明面上人口最低的地方也有四五百万人口,最高的应天府则有上千万人口。
同样的,想要竞拍这些地方的商人,出价也必然是最高的。
而一些人口比较少的地方,就像北平,四川,云南等地,这些人口不足百万的地方,竞拍的富商必然要少一些,价格也会更低。
沈文度看到朱瞻基在看这些报价,就开口解释道:“太孙,这些报价收上来时,属下已经命人整理了一下,其中报价最高的应当是浙江的雪花盐代理,是被浙江的龙游商帮一起拿下,其出价为白银一千五百万两,其次则是应天府,应天府的雪花盐最高则是被人出价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朱瞻基一边继续翻看报价纸,一边头也不抬就问道:“按照最高价,各地方合计是多少银子”
沈文度显然也是有准备的,闻言也没迟疑就道:“普通的黄盐代理费各地合计一共为四千七百万两白银,其中应天府黄盐代理费最高,为五百七十万两白银,雪花盐代理合计则是一万三千三百万两银子,两者合计刚好一万八千万两白银”
“不错”
朱瞻基听到沈文度的汇报,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按照他和夏原吉的商讨。
新盐的利益划分,其中商人购买新盐,无论是普通的黄盐还是雪花盐,户部每斤都只拿四十文。
也就是说,除了这四十文属于户部吃独食,剩下的无论是代理费也好,还是以后商人违背约定扣的保证金,包括雪花盐一斤十两银子扣除户部四十文后的利润,
这些都是按照户部,以及他,还有自家爷爷,三方三比三比四的比例进行分配
也就是说,这一万八千万两白银,就有他30的份额,也就是差不多五千四百万两白银。
“嘶”
心里默默计算出结果,朱瞻基直接把自己吓了一跳。
虽然知道食盐肯定赚钱,但是他没想到这还仅仅只是一个代理费,他只拿30的份额,就足足有五千四百万两白银的利润
而这代理费可仅仅只有两年的代理权
平均下来,也就是说光靠代理费,他每年平均基本都能入手两千七百万两白银。
这可是纯纯的代理费,不要一毛钱的本钱,完全属于空手套白狼所得。
这还不算其他的,包括保证金,以及雪花盐那抛开四十文后的利润,如果算上其他的利润,一年的利润绝对妥妥的超过五千万两银子吧
朱瞻基心里也有些庆幸,辛亏自己慧眼识珠,重用了沈文度,让沈文度提出了一盐两卖的法子
不然如果仅仅依靠普通的食盐拍卖,获利绝对不会这么大。
这点从黄盐和雪花盐的竞拍结果就能看的出来,雪花盐的叫价基本上都已经达到了黄盐三倍。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来办,或许这次的代理费,最多也不会超过七八千万两银子。
同时,大明商人的富裕程度,也越发的让朱瞻基眼馋。
也难怪后世考察,据说仅仅晋商一伙,把项,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亿两白银
这还只是晋商,要知道和晋商同等实力的还有陕商,以及徽商。
“看来大明并不是真的穷啊,穷的只是朝廷以及大多数百姓而已”
朱瞻基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
这些商人平时一个个的不显山不露水的,加上自家那位太祖死命打压。
看似一个个的好像苦不堪言,但是经历这么一场拍卖,也让朱瞻基真正看清了这些大明商人潜在的实力。
也难怪后世有人会说,明朝时资本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如果让朱瞻基自己长时间掌握着这么多财富,朱瞻基自己也绝对会动一些心思。
不说贿赂一些官员什么的,最起码对一些读书人搞搞投资还是肯定的。
“不行,资本主义是要不得的,大明最大的资本只能也仅仅只能是朱家人,其他人,谁敢玩资本,我都得让他知道当好一颗韭菜的觉悟才是”
朱瞻基默默在心里下了决心,然后又继续翻看起了这些报价纸
过了一会儿,他这才有些奇怪的道:“我没记错的话,三宣六慰司,也在此次拍卖之中,为何无人竞拍”
朱瞻基说的三宣六慰司指的是大明西南地区,
这点上,别看大明貌似无论是经济,人口,国土面积还是军事,在历朝历代都算不得最突出的。
但是大明的领土绝对也算不得小,不说最北边的奴儿干都司,最南边的三宣六慰司,可是无限接近于后世印度洋的出海口。
自家那位太祖,当年一番东征西讨可不是历史书上那么平平淡淡的一句驱除鞑靼,恢复中华那么简单
因为云贵地区的土司依旧效忠蒙元。
为统一云贵,朱元璋于是就派遣大将傅友德、蓝玉、沐英等人,率领三十万大军南征。
在主帅傅友德、先锋大将蓝玉的指挥下,明军很快拿下整个云贵地区。
得知云贵收复后,朱元璋极为欣慰,诏令傅友德蓝玉班师回朝的同时,给义子沐英送去诏书,命其率领其余将士世代镇守云南。
沐氏就此成为大明王朝与国休戚的“黔国公”,世袭总兵官挂征南将军印。
这也是云南能够归附的重要原因。
而所谓的三宣六慰司,便是为了管辖这些土司而专门设置,
三宣即: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
六慰则是: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而三宣六慰司往南,只需要穿过一段很短的密林,就能抵达印度洋出海口。
这地方有多重要,放在后世用一句梦寐以求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只不过后来沐氏影响太大,逐渐遭到了朝廷猜忌,慢慢的被朝廷削弱了影响力,再加上改土归流的政策施行,西南土人反抗愈演愈烈,大明多次征讨全部无功而返。
这才以至于三宣六慰渐渐脱离了掌控。
但是现在大明,可不是后来的大明,大明兵强马壮,单单明面上沐氏就死死的威慑着整个西南。
而朝廷这边更有着张辅这位英国公,堪称西南土著噩梦般的存在。
可以说现在的西南对于大明的统治还是十分认同的,对于自己身为大明子民的身份也是感到十分荣幸的
所以这也是朱瞻基奇怪的地方,三宣六慰司,人口并不在少数,明面上的统计也差不多有四百多万的人口。
按照十斤盐的算法,一年就得四千万斤盐,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自然不应该无人问津才是
沈文度闻言额头有些冒汗,连忙道:“回太孙殿下,西南那边虽然处于大明管辖,但是依旧时不时有土人作乱,虽然规模不大,也很快就会被镇压,但是一些不熟悉当地情况的商人,也不敢轻易前往,否则轻则丢一些钱财,重则性命难保,属下对于那边的富商也并无什么交集,加上西南与应天距离颇远,因此才无人参与”
朱瞻基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去责怪沈文度。
毕竟沈文度这件事情办的已经足够好了
至于西南地区,朱瞻基想想,估摸着沈文度也差不多说的都是事实。
“归根结底还是大明对那边的管辖太过薄弱了啊”
朱瞻基摇摇头,心里也有些无奈。
他现在的能力有限,即使想做些什么,也是没有办法。
“如此的话,三宣六慰司那边的新盐买卖,就由你亲自负责吧,我这边会给沐王府那边打个招呼,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可以直接找沐王府。”
“属下遵命”
沈文度闻言一喜,连忙应是,对于新盐的生意,他不说眼馋是假的。
只不过朱瞻基没有说让他负责,他这才没有伸手。
但是现在朱瞻基开了口了,虽然只是一个算不得富裕的西南地区,但是有了沐王府作为帮手,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问题了。
朱瞻基见他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道:“你贩卖私盐的时候,也顺便让人探查清楚那边土人的具体情况,当地的地形,以及人口聚集地方,道路等等,最好能够多收买一些当地的土人,我以后会有重用”
沈文度闻言心中一屏,也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