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之时,山东灾荒不断,兵祸连年,人口所剩无已,幸存之人自称漏户,漏杀之户也。”
淄川县般阳书院。
本地士绅官吏,与驻扎军队, 一起在这里为般阳书院重新开学庆祝。
书院山长是从奉天来的,祖籍淄川后来因做官迁去南京,如今再回来,也是诸多感慨。
提起淄川历史,更是叹气连连。
“大明开国,到嘉靖年间,我淄川仅中六名进士。”
相传,当年明军北伐,在山东大战, 甚至有朱元璋血洗山东的传说,建国不久,朱棣靖难,山东再成战场。
甚至因为战乱灾荒,永乐朝淄川还发生了唐赛儿起义。
明初对山东六次移民屯田补充,以恢复山东。
到万历时,朝廷统计,淄川有丁口一万七千四百余,也就在万历朝时,淄川经过二百多年恢复,才达到一个不错的峰值。崇祯战乱,丁口又损失了几千。
淄川有六大望族,东王西毕,南孙北韩,中高张。
嘉靖万历两朝,淄川考取了二十二名进士,其中六大家族就占了十三个。
崇祯年间, 张至发还入阁成了大学士, 两年后为首辅。
由弘治起淄川慢慢的兴盛起来,原本是夯土城的淄川,在弘治、嘉靖、万历三次加修。
包砖,加砖垛,加瓮城,崇祯九年还升级为石城,城高三丈二,基广六尺,周围八里,城外护城壕深一丈五、宽一丈。
四门还加筑炮台,储火药。
张至发致仕归乡后,还发动集资,建窝铺一百二十二座,敌台十三座,空心楼十一座。
淄川成了铁打的淄川。
崇祯末,甚至挡住了上万闯贼的攻城。
可后来面对清军南下,这座铁城却不战而降。
在孙之獬的张罗下,淄川王家的王鳌永,曾任崇祯通州巡抚、郧阳巡抚的他也同意降清, 在他们的积极动作下,最后铁城降清,由此被清占领。
孙之獬、王鳌永、韩源甚至还因献家乡城池有功,而得到鞑子的赏识信任,王鳌永以户部侍郎兼工部侍郎衔,奉旨招抚河南、山东。而孙之獬奉旨招抚江西,韩源也晋吏部给事中。
不过后来王鳌永在山东,因青州之变,被李自成禆将赵应元趁机假降,占领青州,将这汉奸擒杀。死后鞑子赠其户部尚书,其子王樛被授骑都尉世职,入汉军镶蓝旗,成了鞑子奴才。
曾经的淄川六大名门,王毕孙韩高张,孙韩两族上次被谢迁在三台山一锅端了,直接算是灭门了,剩下一群小阉人,连着妇女送去了台湾流放。
而剩下的四大族,王氏因为出了王鳌永这么个大汉奸,尤其是还入旗,自然也是被收拾。
温虎仍是让谢迁出面,把王氏也连根拔起,历数诸多罪名,将他们抄家,好在没再如孙韩两家那般灭门,却也落得个举族流放台湾的下场。
张家则因为跟丁可泽有仇怨,遭到丁可泽毁灭性打击,最后虽然得温虎顾咸受等保下,可也已经彻底的落败了,钱粮产业几乎尽失。
也就剩下高毕二族,因为极为识相配合,这才逃过一劫。
但补缴、清退、捐献等一连串下来,两族也是元气大伤,现在温驯的跟个小猫咪一样了。
就连顾咸受本来想让月庄高氏出来当这书院山长,他们都连忙推辞。
月庄高氏,在嘉靖年间出了个高汝登,有名的乐善好施好名声,有田四千亩,一生捐资建了三座桥,般若书院以及县学等他也数次修建,大灾时,更是放粮救灾活人无数,他八十岁去世时,五百里内都罢市哀悼,乡民们感恩,还特在城东立祠祭祀,现在还在。
其子高举后中进士,官至浙江巡抚。
高举四子,长子高所蕴举人,娶兵部尚书新城王象乾之女。高所蕴二子高玮高珩,崇祯十二年,兄弟同中举人,高玮还是解元。
所蕴的兄弟所学所养等,也都是举人出身,官至兵备道、光禄寺丞等。
不过高家虽然这些年确实人才辈出,但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他们跟孙王韩几家一样,站错了队。
他们居然觉得鞑子入关后,能得天下。
高玮居然在去年跑去北京参加科举,还中了进士,授河间府推官,然后今年初就被土国宝给俘虏了,老家又接着被大明光复了,高珩崇祯十六年中的进士,然后甲申国变时逃回老家。
结果后来又跟着孙之獬他们去北京朝鞑子,授了个翰林检讨。
他的堂弟高玶也是去年参加鞑子山东科举中的举人,另一个兄弟高琭去年一起参加乡试不中。
高家唯一算是运气好站对了队的是高理,早年科举不顺,便干脆弃学从商,迁居青州日照,创办商号,拥有商船,事业有成,然后明军北上时,日照为明军光复后,他倒是顺应时势,马上归附,还捐银助饷,成了朝廷表扬的义商。
这两年依托大明,借着山东航线的兴盛,倒也是生意越发兴隆,也成了日照有名的富商。
相比起来,淄川高家却都站错了队。
其实不仅是高氏,六大族几乎都站错了。
比如说高玮的岳父,是张至发的长子,举人张泰来,虽然父亲是崇祯首辅,可在鞑子南下之时,虽然自己没去北京,却也拿出金银等让孙之獬等代进贡清帝。
他叔发张中发,是有名的书法大家,结果也给鞑子皇帝写了数幅字进献。
正是因为这些,所以般若书院重开,高毕虽幸存,却根本不敢接这山长之位。
以前般阳书院,历任山长基本上都是他们六大家的人,里面的学生,也多是六大家族及亲戚子弟,他们在这里读书制文,研习八股,也确实走出了二十多个本地进士,和几十个外县进士,以及无数举人秀才。
这在淄川,那是真正的第一学府。
但现在重新开学后,原来的学生却少了大半,孙王韩张四族的子弟,几乎没了身影。
高毕两家,也是低调许多。
书院招收了大量新学生,连山长都是家里早年从淄川迁往南京定居数代的。
新生里,甚至出现了谢迁、丁可泽的子侄,还有一些小户,甚至商贾之家,以往根本没资格来这里读书,现在却都堂而皇之的站在了书院里。
时代变了。
高张毕三家的那些本地名流士绅,此时站在那里诚惶诚恐,哪还有过去那种本地高门名流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