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多铎心中明镜一般,知道洛阳没那么好打,他十万兵马猛攻五天,连洛阳北郊兵工厂的影子也还没瞧见。
兵工厂是重中之重。
拿下了这座兵工厂,等于断了中原明军的根
可
五天时间主攻的漠北骑兵死伤超过了一万。
这样惨重的伤亡让他眼皮直跳。
“滴答,滴答。”
正黄旗参领谭泰打马走来,低低道:“主子,摄政王又催了。”
“知道了。”
大清二十二万兵马,在洛阳城下顿足不前,已经整整五天了,渐渐变得暴躁起来,军心也浮动了。
怨不得多尔衮一催再催。
这就像是一块肥肉摆在面前,香气四溢,张嘴就能吃下去,可就是迟迟不能打开局面。
这谁忍的住呀
洛阳城内财宝堆积如山,美女如云,实在是太诱人了。
“嗯”
多铎瞧着远处绵延起伏的丘陵,密布的山林,眼珠子骨碌碌转动了起来,瞧了瞧不远处正在修正的鱼皮部落。
鱼皮部落也是野生女真,生活在极北之地的库页岛,与狼兄虎豹为伍,这些人茹毛饮血,个个都是天生的猎人。
很凶残,也能打。
“去。”
多铎徐徐道:“明天叫鱼皮人先冲一阵,咱们跟着冲。”
谭泰精神一阵,忙道:“嗻。”
夜幕下的山口,数量仍有次躁动起来,篝火旁萨满开始做法,跳起大神来了。
神秘的咒语加持下,一个个蛮族眼珠子瞪的溜圆,散发着凶残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
天蒙蒙亮。
“沙沙。”
遍山遍野的野生女真手持步弓,猫着腰,如潮水一般涌入防线,刹那间激战爆发。
一开战周世显便察觉到了异常,千里镜中是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异族,身材普遍比大明子弟高了一头。
一双双铁脚板在茂密的山林中健步如飞。
“去。”
周世显低低道:“叫团练撤回来,布防。”
清军终于耐不住性子,总攻了。
真是狡诈。
清军在夜里派出大量野生女真,偷偷潜伏了进来,天一亮便发起了全线猛攻,试图一举攻破明军防线。
瞧着视野里那些身材高大强壮,高鼻梁,轮廓深邃的野人,穿着厚厚甲胄,手持强弓在山野间涌了上来。
从周世显冷峻的嘴角,溢出了三个字:“披甲人。”
披甲人就是野生女真,生活在兴安岭,库页岛这些高寒地区,还处于野蛮的奴隶制时代。
这些人信奉萨满教,生性凶残,也不怕死。
欢乐的狩猎时间结束了。
他身处第一线,战场应变自然是极快的,第一时间便叫参谋军官,传令兵去集结部队。
赶紧让那些撒欢的团练撤回来。
“嗖,嗖。”
前线有些得意忘形的洛阳团练,在清军疯狂用来的披甲人面前,被破甲强弓射翻了一大片,余下的仓皇逃离战场。
军官们心中泛起寒意。
团练毕竟不是正规军,打仗全凭一腔血勇,团练兵打顺风仗的时候果然十分勇猛,可缺乏正规军那种严密的组织。
一旦逆风便有些顶不住了。
“去。”
周世显低低道:“接应”
他自然早有准备,六千精骑就在洛阳团练身后三里远的山沟沟里休整,战马正在悠闲的啃着青草,士兵正在小声闲谈。
一声令下标营精骑集结了起来,骑兵检查军械,翻身上马,成群结队的涌了出去,开始接应团练兵后撤。
“驾。”
红色的铁骑从山沟里涌出,一个个手中端着黑洞洞火枪,轻夹马腹,成群结队的冲向那群清军披甲人。
“砰,砰。”
标营铳骑作战,组织严密,成群结队的冲上去,操控着战马不紧不慢的驰骋着,围着那些身材高大的披甲人放枪,
“砰,砰,噼啪。”
打完了一杆火枪,再拔出来一杆,冲上去又是一枪,移动的军火库用一阵阵密集的火枪爆鸣。
将凶悍的披甲人,凶蛮的异族成片射翻。
铳骑掩护着洛阳团练撤了下去。
“嗖,嗖。”
可是在萨满的加持下,野蛮人不怕死,冒着密集的弹雨,嚎叫着,成群结队的发起冲锋。
明军铳骑只好掩护着团练们边打边撤。
“砰,砰。”
“希律律。”
双方都不怕死,都在承受伤亡,可随着披甲人的大量伤亡,山野间出现了大量身穿明黄色甲胄的清军骑兵。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旷野。
正黄旗来了。
“撤,撤”
战至晌午,山野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明军铳骑且战且退,掩护着大批团练退到了太行山脚下,黄河南岸的预设战场,才堪堪稳住了战局。
潮水一般退却的团练兵,在军法队训斥下,向着阵地两边散开,露出了一条古怪的正面防线。
壕沟,胸墙加火枪。
壕沟不算深,大约只有一米多深,可是很宽,足足有几百米宽,里头还引了黄河水。
确切的说这不是一道壕沟,更像是个烂泥潭,瞧着不深,骑着马完全可以趟过去,可十分泥泞。
一个宽几百米的烂泥潭
烂泥潭的后方是一道胸墙,胸墙后方是密密麻麻的一万士兵,服色虽然十分杂乱,可确确实实是一只正规明军。
番号是新组建的洛阳团练第一镇。
山野间,诡异的死寂。
胸墙后,周世显举着千里镜,瞧着密林,山野间蜂拥而来的清军,从嘴角溢出了两个字。
“亮旗”
呼啦一声。
两杆大旗在半山腰亮了出来。
一杆是大明龙旗,四爪金龙在山风吹拂下张牙舞爪。
另一杆是凤威军旗,一只金色的鸾凤似欲展翅高飞,上头还锈着一个斗大的周字。
午后乌云盖顶,起风了。
盛夏时节的洛阳北郊,黄河之畔,一场暴雨随时都会落下。
“喝”
正黄旗滚滚而来,谭泰喝住了战马,放眼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处泥潭,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还有半山腰那两杆明军大旗。
尤其是那杆凤威军大旗,那金黄色的鸾凤羽翼之下,十分刺眼的周字,让清军一下子亢奋起来。
周世显就在山上
“哈哈。”
满,蒙将领发出了一阵欢呼,不管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算是把周世显给堵在山上了
太行山脚下一片喧闹,再往北就是涛涛黄河,周世显就在山上,插上翅膀也飞不了。
“图其。”
清军将领,蒙古王公的欢呼雀跃中,固山额真谭泰却高兴不起来,他也算一员悍将,打老了仗。
他何尝不知道明军的险恶
别小看这几百米宽的了烂泥潭,瞧着不怎么深,可骑兵若是贸贸然踩进去,只怕是寸步难行。
骑兵可以翻山越岭,甚至可以泅渡。
可骑兵最怕陷在泥潭里,马蹄上沾满了烂泥,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并且烂泥会越滚越多,生生能把战马累死了。
“阴险”
再瞧瞧明军严阵以待的架势,那密密麻麻的火枪,谭泰如何不明白,这是周世显给他精心准备的陷阱
周世显以自己做诱饵给大清布下的陷阱,一个屠宰场。
可。
正黄旗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八旗打仗是不带粮草的,走到哪,抢到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补给,可这一路打过来,中原各府坚壁清野。
大军又在洛阳城下蹉跎多日。
人少吃几顿还能扛得住,可战马不行,战马也是要吃粮食的,豆饼,高粱都少不了。
战马不能只吃草呀。
一时间谭泰陷入两难,他好似瞧见了那泥潭,胸墙后头,半山腰上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喝。”
此时后队来了几个巴牙啦护兵,传达了豫亲王的不满:“谭泰,你这个狗奴才,为何怯战”
主子的口谕传了下来,杀气腾腾。
发现了周世显的行踪,多铎好似闻到了鱼腥的猫儿,暴躁的下了死命令,不惜代价将其阵斩
“怯战者,斩”
不管死多少人,也要阵斩周世显
军令如山,谭泰已经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一咬牙,一闭眼,下了军令:“冲”
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了。
谭泰心中打着小算盘呢,让忠于大清的漠南,漠北蒙古八旗,三万骑兵冲在前头,他领着正黄旗尾随冲锋。
这位正黄旗固山额真,心中还带着几分侥幸,大清正黄旗四万勇士,漠北,漠南各部骑兵加起来也还有三万。
这么多人马还碾不过去么
就是用尸体堆,也能将明军堆死
“冲,冲”
军令一出便无法挽回了,多铎的暴躁,谭泰的鲁莽终究是酿成了一场大祸,一场尸体堆成的人间惨剧。
打仗能靠侥幸么
“喝”
“呜噜噜噜”
山野间响起野蛮的嚎叫声,穿着明黄色棉甲的大清骑兵,成群结队的冲了出去,发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进攻。
大地随之轰鸣起来。
一时间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
正黄旗冲阵了。
十里外,明军阵地。
六七万骑兵冲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太恐怖了,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座大山压了过来,可以将一切碾碎的可怕力量。
周世显面无表情,对汹涌而来的清军视而不见。
放下千里镜,他竟然悠闲的讲起战例来了,三百年前呀,在欧洲,大不列颠儿国王爱德华三世。
曾经和法兰西国王菲力六世打过一仗。
这一仗叫做克雷西战役。
克雷西这个地方,和洛阳北郊,黄河南岸的地形差不多,都是密林,泥潭,密布的丘陵地带。
当时法军动用了整整四万精锐骑兵,进攻英国人可怜巴巴的七千长弓手,可后来,后来呢。
“后来”
周世显洒脱一笑,后来四万名法国最精锐的贵族骑兵,在区区七千英格兰长弓手面前折戟沉沙,全军覆灭了。
“希律律。”
“轰隆隆。”
视野中,漫山遍野的旗兵,蒙古兵已经冲过来了,战例也讲不下去了,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
“轰,轰。”
冲在最前头的清军踩中了陷坑。
“希律律。”
战马,骑兵猝不及防,连人带马撞了进去,被陷坑里尖锐的木桩刺穿,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上,上”
可清军铁了心,完全不计伤亡,驱策着那些漠北,漠南的蒙古骑兵上去送死,去填坑,硬生生用人,马的尸体将一个个巨大的陷坑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