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轻轻抚摸着刘长的背。
这竖子躺在阿母的怀里,安然入睡。
刘盈走进了椒房殿内,正要开口,吕后摇了摇头,刘盈看了一眼熟睡的刘长,没有说话,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吕后的面前。
“廷尉已经抓住了栾布和张不疑两人。”
刘盈低声说道。
吕后沉思了片刻,说道:“让他们清醒两天,再放出来。”
“好那农者”
吕后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你想为他求情”
刘盈低着头,“阿母,他本来是可以离开的他找到廷尉,说了这件事,朕已经问过他了,他说,实在不忍心看到母子相残,因而上言,希望能及时拦下长弟,以免他犯下大错他不是坏人。”
“你懂什么,先关着,我亲自审问。”
“唯”
刘盈完全不敢反驳吕后,他偷偷看了刘长一眼,问道:“那这件事”
“你主天下大事,家事有我。”
“唯”
刘盈很快就离开了,椒房殿内,又只剩下了吕后与刘长两个人。
当刘长揉着双眼,打着哈欠,坐起来的时候,吕后还是在轻抚着他的后背,刘长睡眼朦胧的叫道:“母饿”
吕后示意了一眼一旁的案,刘长转头一看,原来阿母早就准备好了吃的,他急忙起身,坐在了案前,大口吃了起来。吕后看着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栾布和张不疑已经被廷尉关进去了。”
“咳,咳”
刘长险些被噎着,吕后瞪了他一眼,“慢点吃”
刘长抬起头来,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宣义这老驴敢抓我的舍人”
“是我让他抓的还有,不许对宣公不敬。”
“啊阿母你抓他们干啥抓张不疑也就算了,我早就料到这厮迟早会蹲廷尉大牢,可为什么要抓栾布呢”
“栾布想要杀了辟阳侯,然后自杀谢罪。”
“张不疑拦住他,两人大打出手,若是廷尉去晚了一些,你就可以为他们两人收尸了。”
刘长目瞪口呆,“为何他们为何要如此”
“因为他们是你的臣。”
“栾布愿为你而死,张不疑不敌栾布,却也是拖了栾布近半个时辰被打的大概连留侯都认不出他。”
“他们是你的臣,他们爱你因此如此,辟阳侯并不是你的仇人,他们都不愿让你背负恶名,若说仇人,你阿父或许是你的仇人,是他下令关押,也是他见死不救。”
“你明白吗”
“阿母将他们放出来吧。”
“让他们好好清醒一些,做事如此鲁莽,若是没有季布,他们险些犯下大错,我本以为,栾布为人稳重,能托付大事,不成想,跟了你数年,竟也变成了这样”
吕后看起来对栾布很是不满,“这次,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当刘长离开皇宫的时候,前来迎接他的人乃是季布,刘长瞥了一眼季布,有些不悦的说道:“这不是太后舍人吗怎么站在这里啊”
季布并不在意刘长的嘲讽,他回答道:“是在这里等太后之子。”
“呵,不愧是寡人的忠臣啊这么早就在这里等着。”
“大王,您如今尚且年幼,等你年长几岁自然会明白谁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刘长也就是损了几句,并没有怪罪,上了车,季布一路将他带到了唐王府,当他走进来的时候,众人正玩的正欢,张偃也在这里。他现在是每天都会很迟疑,可每次还是会来这里玩,也逐渐习惯了挨打的滋味,刘乐很是不满,觉得刘长将自己的乖儿子带坏了,可张敖却不在意,他觉得大丈夫就该如此
先前张偃进了廷尉,刘乐吓得面色苍白,张敖却很开心,感慨儿子终于长大了,结果刘乐险些将父子俩一起揍。
刘长到来,群贤纷纷前来拜见,刘长严肃的说道:“寡人有要事要告知你们”
“啊大王出了什么事”
“栾布进了廷尉”
刘长无奈的说着,众人面色大变,对廷尉破口大骂,“栾舍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也被关进去了”
“是啊这驴廷尉真是好坏不分啊”
“栾舍人在里头该遭多少罪啊”
看到群贤们纷纷为栾布开口,季布忽觉得有些欣慰,这些人虽混蛋,却还是挺重情的。
周胜之话锋一转,急忙说道:“栾舍人没有出来之前,咱们可得老实些,现在可没人来捞我们了”
季布脸色一黑,自己还是高看了这帮混蛋。
因为天太冷,群贤也没有兴趣再翻墙去借羊就在院子里点上火,用木板来滑冰,打雪仗之类,刘长并没有跟他们玩太久,只是笑呵呵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玩。
“大王比我所想的要强大的多。”
“哦”
刘长瞥了一眼季布,“你别因为曾经打败过我就觉得我很弱,等我再年长几岁,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强大”
季布抚摸着胡须,“我所说的强大,并非是勇力,而是勇气。”
“寡人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这是大王最类父的一点,先皇便是如此,无论遭遇什么事,他永远都不会被击败。”
“放屁,他不会被击败当初他被项羽追的满地跑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每次设宴,竟然恬不知耻的吹嘘,说平生不曾败过一次,我小时候居然还信了”
“先皇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曾被击败过。”
刘长不屑的看着季布,没有再理会这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奸臣。
就在这个时候,樊市人忽然来到了刘长的身边,“大王,你那个好兄弟来了,在门外等着呢。”
“哎呀我的好兄弟来了”
刘长大喜,急忙叫道:“都别玩了跟着寡人去迎接寡人的好友”
唐王的好兄弟站在门外,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他穿着厚厚的毛裘,脸被冻得通红,看到刘长领着众人出门,他急忙上前,正要拜见,刘长却一把扶起他,“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大王,许久不见,您又高了您将来一定会是最强壮的勇士”
“哈哈哈,定然如此走,跟我进府”
刘长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进了府,“我正准备派人去接你呢,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城门的甲士带我来的。”
“月氏的情况如何啊”
两人进了内屋,好兄弟抖落了身上的雪,坐在了刘长的面前,说起月氏,他便苦涩的摇着头,“情况不是很好自从上次月氏与匈奴作战之后,冒顿便记恨上了月氏,打了三次仗,我也参与了,险些死在战场。”
“我们根本不是匈奴人的对手,我们已经放弃了原先的牧地,那里都被匈奴抢走了若不是大王收留了我们的老弱,提前让他们离开,只怕他们都要死在匈奴的刀下了。”
“啊你们怎么不求援啊”
“大王,匈奴将我们包围住了,四周包围了三层,我们根本无法外出送信啊,派去的骑士都被匈奴人抓住,砍掉了首级若不是这场大雪,冒顿领兵返回,我都未必能再来长安。”
刘长皱着眉头,月氏也是一个强大的部落,在茫茫的草原上,匈奴竟能打的他们连外出求援都做不到,这冒顿,还真是厉害啊。
“你们不要再跑了再跑下去,不用匈奴来打,你们就要饿死了来唐国吧。”
“啊”
“直接迁徙到唐国境内,寡人在上郡给你们分出一块土地出来,你们的王只需要奉我兄长为天子便可,不必奉我为主,他还是做他的王,继续管理自己的部族,唐国会庇护你们的。”
好兄弟低着头,脸色有些迟疑。
刘长勃然大怒,“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我还能吞并了你们的部族不成若是你不信我,那便离开吧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
“大王,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我地位卑微,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主,还得让我的王来做决定啊。”
“好,我给月氏王修书一封,你离开的时候给我带回去”
“好”
吕后跟季布出现在了廷尉,宣义急忙让属官吏们在外等候着,自己跟在太后的身边,前往大牢。
吕后走进大牢,眼神冰冷,在宣义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那位农者的身边。
“宣公,你在外头等着吧。”
“唯”
宣义拜别,吕后这才打量着面前这位农者,隔着栅栏,农者跪在吕后面前,恐惧到了极点、
“是谁派你们来的赵王陈平曹参”
听到吕后的质问,那农者惊惧的抬起头来,说道:“太后饶命啊”
“我问你是谁派你们来的”
吕后很是平静的问道。
农者哭诉:“没有人派我们来啊,我跟师傅在唐国游历,师傅见到唐国的农具,格外开心,便带着我前来拜见大王师傅确实与唐王我们在外,不知长安之事,我们都以为唐王知道实情”
“哦是吗”
“师傅发现唐王不知情后,就再也没有说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又要蛊惑唐王呢”
“我我害怕,我怕唐王杀我,他再三逼迫,我不敢不说”
“那为什么又要找廷尉呢”
农者神色呆滞,他呆愣的说道:“大王没有打我”
“什么”
“大王没有打我也没有杀我他让我跑”
“呵呵呵。”
吕后冷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跟唐王一样好糊弄”
农者颤抖了起来,“不敢欺骗太后师傅曾教授我:人不可无端夺人之粮,人不可无端夺人之命唐王不是坏人我不想让他因我而死”
吕后眯着双眼,冷冷说道:“杀了。”
“太后”
那农者再次哭了起来,神色几乎崩溃。
季布看了他一眼,说道:“太后,还是等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让廷尉来审判吧,如今还有很多疑点,不能帮他人灭口。”
吕后略微迟疑,“好吧。”
吕后离开之后,季布并没有跟着她离开,反而是去找栾布和张不疑两个人,当季布看到栾布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栾布披散着头发,脸上有数道伤痕,一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张不疑居然能将你打成这样”
季布有些惊讶,他是知道这两人的实力的,栾布虽然也不是非常的勇武,可剑法还是有可取之处,至于张不疑,空有蛮力,压根就不是栾布的对手。
“哼。”
张不疑冷哼了一声,季布这才看到了趴在栾布身边的张不疑,他鼻青脸肿,被打的基本无法起身,甚至不仔细看都认不出他来,季布笑了笑。
栾布和张不疑都别过头去,不去看季布,表达心中的不满。
季布却问道:“你们可知错”
“错纵然是错,也是忠君之事,不像某人,食君俸禄,不效王事。”
“愚蠢。”
季布板着脸,“大王与太后两人之间,是绝对不能离心的。”
“若是没有太后,大王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变成大汉最危险最残酷的暴君大汉将掀起一场庞大的内战兄弟相残,十室九空”
“若是没有大王,太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你们自己明白”
“当初农者前来的时候,我就叮嘱你们,让你们看好大王,绝对不能让大王单独与农者接触,可你们呢那般轻易就被大王骗走你们是怎么做舍人的”
季布大声的训斥,栾布和张不疑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我老矣,将来,定然是你们来辅佐大王若是将来你们还这样,鲁莽行事,可就没有人能阻拦你们了。”
季布说着,转身便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栾布和张不疑面面相觑。
而在这个时候,刘长正在试马。
好兄弟给刘长送来了一匹宝马,这匹马极为的高大,通体白色,四肢粗长,在战马里也算是最英俊的那种,跟唐王很般配,唐王一看到这匹马,就喜爱的不得了,群贤围绕在战马的身边,那战马也不害怕,好兄弟给刘长递了草料,刘长胆大,直接上手去喂。
那战马就埋头在刘长手里啃起了草料。
刘长傻笑着,“好兄弟啊,这太珍贵了,实在是太珍贵了啊寡人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大王不必如此,大王收留我月氏之民,月氏之民在上郡,没有受到官吏欺辱,过得比在故地还好这匹马,是我的王亲自挑选,让我带来送给您的。”
“哈哈哈,好啊”
刘长轻轻抚摸着那骏马的脸,骏马打了个喷。
刘长激动的看着自己左右的众人,“你们说,这匹战马该取什么名叫曹参还是叫季布”
“不如叫宣义”
好兄弟在一旁说道:“大王不要急着骑乘,此马性烈,最好能喂上四五天,然后再骑乘”
“知道了知道了”
作为回礼,刘长则是送了月氏王一把大汉的强弓,这种大弓在骑射里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可就是很好看,很适合摆放在家里炫耀。这把大弓是吕产送给刘长的,吕产曾花重金买了这把大弓,可自己却用不上,后来就送给刘长了,刘长刚开始也很喜欢,可这大弓装饰的作用大于实际作用,因此也就一直放在府邸里吃灰。
而对好兄弟,刘长则是让他在唐国带些铁器回去,作为赠礼。
“好兄弟啊,你一定要好好劝说你家大王,匈奴凶残,做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他绝对不会放过月氏的,若月氏王愿意来我上郡,就能获取部族的太平,你们先前送来的那些人,也在上郡生活的很好”
刘长几番交代,好兄弟这才郑重的与刘长告别。
好兄弟刚刚离开,刘长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樊伉,周胜之,来,在这里站着,我要上马”
“啊大王那人说这马性烈”
“不是烈马我还不骑呢”
“阿母”
当刘长欢喜的走进了椒房殿的时候,吕后咬着牙,眼里满是怒火。
她盯着刘长那浑身泥泞,被撕的破破烂烂的衣裳,“你是去云中跟匈奴人打仗了吗早上才换的新衣裳啊你这竖子”
刘长做好了时刻逃离的准备,低声说道:“不是,全怪那甲士,大雪天的非要出来巡逻,巡逻也就罢了,还要追我害的我摔了一跤”
吕后几次深呼吸,压着心里旳怒意,骂道:“进去换衣裳”
“好嘞”
刘长笑着冲进了内屋,很快,他就换了一套衣裳,走了出来,整理着自己的系带,说道:“阿母,这衣也穿不上了,小了,弄得我不舒服”
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坐在吕后的面前。
看到这个人,刘长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因为,这个人,便是辟阳侯审食其。
审食其挺直身体,坐在吕后面前,脸色非常的肃穆。
刘长转身就要回去,吕后却开口说道:“辟阳侯是来找你的”
刘长停下了,吕后起身,走到了刘长身边,示意他坐过去,自己却进了内屋,显然是要让他们单独去聊。
刘长不情不愿的坐在了审食其的面前,纵然他不再追究过去的事情,可他并没有办法笑着去面对面前这个人。
“找我何事”
“我来找大王,是为了将实情告诉大王。”
“呵什么叫实情”
刘长不屑的笑着,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不要再来找我。”
“不,大王应当知道若是大王问罪,想要杀了我,大王随时可以动手。”
这番话,让刘长格外的愤怒,他站起身来,骂道:“老匹夫我都说了不愿追究,你还在这里说什么你是想逼我杀了你是吗你知道蒯彻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蒯彻蛊惑楚王谋反,被大王刺死的。”
“额我能刺死他也能刺死你”
“臣知道不过,在刺死臣之前,还请大王坐下来,听我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