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眼神冰冷,盯着面前的刘盈。
刘盈被打懵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挨过阿母的打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如意前往封国的时候。
刘长见到大事不妙,心中也是不安,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
椒房殿内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吕后冷冷的问道:“你就是这样治国的”
“伙同皇后一起来对付我你是想赶我去长乐宫”
“并非是伙同皇后来对付阿母。”
“呵,你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不是皇后,那是谁陈平”
刘盈咬着牙,“非他人合谋,就是朕一人”
“阿母朕已过了立冠之年阿母为何要孩视朕朕天下之尊,却连自己的起居都无法安排朕要调动几个近侍,都要阿母下令朕的每个诏令,都要经过阿母查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天子啊”
刘盈终于爆发了,他悲愤的说道:“朕连一个郎中令都无法安排,还说什么治国”
“阿母要管朕到什么时候呢”
面对厉声质问自己的儿子,吕后面若冰霜。
她转过身来,缓缓坐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刘盈。
“管你到什么时候”
“陇西郡有月氏商贾前往,有县尉捕杀,假冒匈奴首级献上你不问缘由,不查事理,便要奖赏是我替你拦着,令郡守严查,方才得知真相”
“巴郡有贼寇劫掠乡里,你的将军们夸大贼寇之数量,欲取军功若不是我挡着你早就派遣北军去讨伐一伙流寇”
“御史弹劾少府若卢令损甲二十,你便要将若卢令下狱若卢令是在改进新甲胄有损失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河内郡发生涝灾,你居然想要让河内私自铸币,公然违背庙堂的禁令。”
“夏侯婴斩杀不服号令的齐国将领,你居然要夏侯婴向齐王道歉”
“尚方立功而不赏,反而要赏少府多做器械,这器械是谁研发出来的”
“王陵上奏要为你修建陵城,实则就是迁徙各地豪强你居然不允”
“你以为我管你是为了什么若不是我,岂能有大汉的今日”
面对吕后那冷酷的眼神,刘盈愈发的不安,而面对她的质问,更是无法回答。
“阿母是我的计谋不管大哥的事。”
刘长挡在了刘盈的面前,“若是阿母生气,那便揍我吧不要怪罪兄长。”
吕后瞥了刘长一眼,又冷冷的说道:“呵,好一个大汉天子啊除了躲在幼弟的身后,陛下还会做什么呢”
刘盈咬着牙,说道:“都是朕之过错以后这国事”,刘盈还没说完,刘长便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打断了刘盈,随即笑呵呵的走到了吕后的身边,“阿母啊,您也不要这么说。”
“大哥有些时候确实犯蠢,可他做的也不算太坏啊,他推行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政策,放开了民营的食肆酒肆,税降低到了十五抽一,商税也在逐年降低,没有施行一次徭役,如今连长安都变得兴旺了,人是越来越多了”
“大哥废除了挟书律,如今各地纷纷有了私塾,名士们出山教导弟子,将来的贤臣只会越来越多大哥他还推行了保护农耕的“新农令”,下令诸事之中,唯农事最重,让各地官吏不许因为任何事而影响到农桑之事大汉能迅速恢复,也少不了大哥的功劳啊”
“大哥对各个诸侯王都很温和,因此诸侯们都对他心服口服,其他人不说,阿母,你就看我我对大哥多喜爱啊,若是换个其他的兄长,我也不说是谁,那唐国的士卒早就在长安城头上插唐王旗了”
“啪”
吕后听到这句话,顿时往刘长的脑袋上也来了一巴掌,“你也是竖子居然帮着你兄长来设计我你还有脸住在厚德殿不如改名叫缺德殿”
刘长挨了打,并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说道:“尊太后之诏,寡人回去就改名”
“阿母啊我大哥大嫂都是很敬爱你的,只是吧,我也能理解他们,我的年纪比他们都小,可是阿母管我的时候,我就非常的生气,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何况是他们呢没事,阿母,不要生气,让他们自己去做吧,等他们撞破头的时候,就知道阿母有多不容易了。”
吕后板着脸,没有说话。
刘长这才看向了刘盈,使了个眼色。
刘盈走上前,眼神悲伤的看着吕后,轻轻说道:“母。”
吕后猛地握住了双拳,过了片刻,忽然松开了手,别过头,不去看刘盈,缓缓说道:“我不再理会这些事了。”
刘盈惊喜的抬起头来,“多谢阿母”
刘长送走了刘盈,转过身来,却看到阿母正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呆滞的看着远方,此刻的阿母,发丝里的灰白更多了,脸上冒出了皱纹,在风的吹动下,夹杂着灰白的头发飘荡着,在从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的照耀下,那种灰白更加的明显,竟有些凄凉。
“阿母你在看什么呢”
“家我已许久不曾回家了。”
“阿母的家在哪里”
“曾经是在单父县”
吕后忽然意识到有人抓着自己的肩膀,她转过头来,却看到刘长正跪坐在她的身旁,不知不觉之中,这竖子的个头已经与她一般高,刘长浑身都洋溢在阳光之下,笑着问道:“那里是不是很好玩”
“不记得了只记得门是赤色的,左侧有谷仓,围着栅栏,养了一条黑狗,四五年便死了有石阶我兄长在廊间挂了个绳索,让我荡着玩”
母子两人依偎在一起,刘长第一次没有被吕后搂在怀里,却是让吕后背靠着自己,喃喃的讲述着过往。
偌大的椒房殿内,并没有太后与唐王,只有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
刘盈的诏令不再被送往椒房殿,而宫中近侍的调动权力也是逐渐落在了皇后的手里,吕后就如她所说的那样,不再理会这些事了,平日里,她便在椒房殿内读书,刘长时不时从天禄阁内取一些书拿给她,吕后读书,范围很广,无论是什么学派的,她都会读,有些时候,也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所有的著作里,吕后对韩非子的评价是最高的。
“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事非这是非常了不起的,长啊,你要多学诸学派之中,唯韩子治国最能”
刘长便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傲然的说道:“阿母,你也不看看韩子是谁的师伯,治国的本事当然不会差”
马车从皇宫之内行驶而出,在温暖的阳光下,刘长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吕后也坐在车上,这让驾车的栾布格外拘束,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看,阿母,这路上的人是不是比以前多了长安也开始喧哗了起来,这才像个都城嘛原先真的是跟鬼城一样,连个活人都看不到”
吕后已经有许久不曾出宫了,她看着路上的情况,也没有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带我出来便是让我看你兄长治国的本事”
“自然不是我有礼物要赠与阿母”
路上再次遇到巡逻的甲士,为首的甲士正要瞪唐王一眼,忽看到他身边的妇人,吓得急忙跪在地上,甲士们纷纷跪拜,刘长便起身,大声叫道:“来啊抓寡人呀怎么不抓了栾布,停车寡人今天一定让他们再抓一次寡人”
吕后敲了一下刘长的头,对栾布说道:“你继续驾车。”
“唯”
刘长愤恨的说道:“阿母啊,你是不知道,这个带头的甲士,真的是不当人,软硬不吃,无论我是威胁还是送礼,他都照常抓我不留情面”
吕后说道:“我知道这个人是个恪尽职守的人,若是你阿父在,他的官职就不会这么低。”
刘长顿时没有再说什么。
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刘长扶着吕后下了车,栾布,季布,张不疑等人正在等候,看到太后,急忙行礼,太后笑着对季布点了点头,随即再给几个人回礼,刘长嘟囔着嘴,骂道:“太后舍人”
这里正是唐王府,吕后看着这赤色的大门,在刘长扶持下走进了府内。
府内也没什么人,群贤是不敢在这种时候来闹的,楚墨他们正在尚方那里忙碌,吕后走进了府内,左右打量着,“倒也干净,我还以为你把这里也变得跟椒房殿一样呢。”
“阿母,这就是我的礼物呀”
谷寗
“嗯”
“你看那门是红色大门,左侧那个谷仓,带着栅栏,我没找到黑狗,就让如意来代替你看,我还在前方设立了石阶,那边的廊中还挂着绳可以荡着玩”
刘长认真的介绍着周围,吕后却是目瞪口呆。
她惊讶的看着周围,沉默了许久,问道:“你这些时日那么晚才回来,就是忙这个”
“是啊,我现在年幼,无法带着阿母去单父县,所以就在府内给你做了一个也不知道像不像这都是我亲自动手做的,楚墨他们都很忙我弄得也不好看将来我长大了,就带你去单父县阿母,你看,这里像你的家吗”
吕后并没有看面前的那些装饰,她笑了起来。
看着刘长。
“像。”
此刻,宣室殿内,新纳的王美人正在哭泣,刘盈却是手忙脚乱,束手无策。
“妾失爱与陛下,落得这般下场那陈美人的宫女,都敢堵在我的殿前辱骂妾实在是无法再苟活了”
刘盈无奈的说道:“你先别哭,朕会去说陈美人的只是,陈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陛下今日与妾亲近,她定是嫉恨”
刘盈已经有四五天不曾能安心睡过觉了,他不过纳了五位美人,这后宫便直接成为了战场,五个妃子一同争宠,其中陈美人与张美人与曹皇后最亲近,其余三位则是靠拢在一起,当初太后还坐镇皇宫的时候,这些人都不敢闹腾,一个比一个乖。
可当太后不再理会这些事情之后,她们就彻底闹开了,一会是这个骂了那个,一会是那个打了这个。
刘盈被弄得心烦意乱,而曹皇后初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凭借着自己的地位,家世,以及祥,还能镇得住她们,可也只是在明面上,当初连吕后都被这些事弄得够呛,无比痛恨戚夫人,也无法当着刘邦的面下手,曹皇后自然更是不堪。
刘盈又不像刘邦,可以提上裤子不认人,他的性格助长了后宫里的这种风气。
何况,在没有吕后为他收拾乱摊子之后,刘盈下达政令,也是非常的谨慎,不敢马虎大意,他又不像刘邦有那么强的掌控力,可以将所有的事情丢给朝臣去做,他自己一个一个去批阅,导致刘盈近日里是愈发的憔悴。
即使是这样,刘盈也没有再去求助吕后。
人是要脸的,当初是自己让阿母不要管着自己,如今又怎么能厚着脸去找阿母呢
当然,这也就是刘盈,若是某位不要脸的大王,则当另算。
如今的刘盈,哪里还有原先那种早早返回甘泉宫里陪孩子的闲暇时日,整天都是被国事和家事捆绑,挤不出半点时间。
吕后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反正,她没有理会。
“阿母舅父先前请我赴宴,说是想要担任郎中令让我告知兄长,兄长整日忙碌,我也抽不出时日来告诉他,舅父时常催促,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啊。”
刘长坐在吕后面前,低头说道。
“呵呵,办不成事,还收了人家的礼不如将礼退回去,告诉他爱莫能助。”
“不是,阿母,这牛犊到达唐国之后,病死了大半,其他一半也被匈奴人给抢走了,我想退也退不回去啊”
吕后摇着头,“多亏你隔壁有个匈奴啊不然,你都找不到借口了。”
“阿母,你说我该怎么做吗”
“你们都长大了,何必再来问我呢”
“大哥他长大了,我还没有呢,我还小”
吕后平静的说道:“看你兄长的意思,是铁了心的要让曹窋来担任郎中令,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舅父那边”
刘长认真的说道:“若是舅父和曹参起了争执,对大汉而言,并非是好事”
“放心吧,这件事,我自会派人告知你兄长不会有争执的。”
“啊阿母准备怎么做”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刘长小手一挥,便让栾布带着自己先来到了舅父家里。吕释之亲自前来迎接,自从太后不再管事之后,吕释之就与刘长更加亲近了。
刘盈这个太后的亲生儿子被踢出了吕家势力圈内,反而是刘长却成为了吕家势力内的中流砥柱。
在吕家下一代之中,吕台被贬为城旦,吕产没有什么才能,吕则在地方上为官都有些勉强,吕禄和吕种两人,不提也罢其他的远亲,就更不咋滴了,刘盈如今有了新的外戚,便与吕氏疏远,甚至站在新外戚那边打压他们这些旧外戚。
而刘长就成为了吕氏外戚里最成器的一个,因为吕后的关系,他天生就是属于这一派的。
刘长笑着拜见了舅父,在吕释之的带领下,走进了内屋,两人面向而坐。
“舅父啊是这样的,我先前多次劝谏陛下,想让陛下立您为郎中令,可是陛下不许,还因此而训斥我。”
听到刘长的话,吕释之咬着牙,说道:“难道就要让曹家那竖子来担任郎中令这么重要的位置吗”
刘长摇了摇头,“舅父不必着急我看自己无法打动陛下,便再次请奏,请以舅父为中尉”
“中尉”
吕释之眼前一亮,这中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也就是负责都城的治安而已,这个官在后来改了名字,叫执金吾。
郎中令是贴身保护皇帝的,而中尉则是保护长安的。
“陛下要以我来担任中尉”
吕释之有些激动的问道。
“正是如此舅父啊,那曹家竖子是没什么本事的,保卫天子的事情岂能让他来这长安,还是得依靠舅父您啊”
“哈哈哈,长啊,好啊如此一来,那曹氏也断然不敢那么张狂”
说到底,吕后的刘长的这个想法还是折中之策,双方都给甜头,尽量使双方不会彻底翻脸,同时又让双方有彼此牵制的实力,不让一方直接落入下风,吕后是绝不希望看到一个新的“吕家”出现在未来的。
以刘盈的性格,若是在未来有了一个堪比吕氏的外戚,那就出大事了。
不过,这并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将尽量让火焰小一些,不至于烧手,这火苗依旧存在。
面对帮了自己大忙的刘长,吕释之当然也是开心,咬着牙,又送出了不少的礼物,刘长笑吟吟的接受了。
从吕家出来,刘长便迫不及待的前往曹府。
曹参可不是吕释之。
他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刘长。
刘长时不时看着周围,眺望着,所谓唐王之心,路人皆知。
“唐王”
曹参实在忍不住,开口叫道。
刘长笑了起来,说道:“曹相啊这次,我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让曹家兄长担任郎中令您不感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对我如此无礼呢”
“哦唐王为我开口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我这个人做好事从不留名,故而众人都不怎么知道。”
刘长说了一句,忽然低声问道:“曹公是想要让自己的宗族跟着您一同覆灭吗”
“你说什么”
曹参猛地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气势汹汹。
刘长顿时就怂就怕气坏了这个开国功臣,便往后挪了挪,“我是问您,您是想要让您的宗族跟随您一同覆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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