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
大小吕后两人都盯着刘长来看。
这让刘长很不自在,大姊的相貌与阿母酷似,这种被两个阿母盯着的感觉,简直就是刘长的噩梦,何况,两人手里都各自拿着木棍。
“竖子”
刘乐率先开战,她大声的训斥道:“你便是这般对待你姐丈吗到现在,我们府邸之外都有人围着,对着你姐丈破口大骂若不是我拦着,你姐丈怕是连自刎的心都有了你欺人太甚”
“你这混账,你这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是吧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对比刘乐的愤怒,吕后则是平静一些。她只是冷酷的看着刘长,“说吧。”
刘长不怕大姊那质问,听到阿母的询问却开始哆嗦。
“阿母啊,我这都是为了姐丈啊”
“我是为了他好,这是在救他的命呢。”
“放屁你这是救他的命还是要他的命”
刘乐打断了他,骂道:“这件事,你必须要亲自来解决”
吕后瞥了她一眼,“让他说完。”
刘乐顿时就不敢说了,只是凶巴巴的瞪着刘长。
刘长即刻说道:“姐丈向来仰慕信陵君,可信陵君是什么下场呢一生都在被猜忌”
“你是说你姐丈引起了你的猜忌你连淮阴侯都不猜忌,麾下一群反贼,你猜忌你姐丈”
“是啊,他四处结交好友,门客无数,寡人坐立不安啊吃都吃不好”
刘乐看向了吕后,“阿母,不必问了,还是揍一顿吧。”
刘长急忙说道:“其实吧,是因为姐丈他包庇罪犯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事,就是他做的不对,那些游侠犯了错,来投奔他,他接受了,那些被害的人怎么办他连我要处置的人都敢保,为了自己的好名声,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大姊啊,你自己想想,这么做会不会给自己招来大祸”
“我二哥他心善,纵然姐丈他庇护罪犯,广收门客,也不会生气可若是哪天碰到了宣义,遇到张不疑,他还有活路吗寡人都保不下他”
刘长是越说越自信,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他理直气壮的说道:“他原先就是犯过错的人,天下不知多少人都盯着他呢,他还这么去做,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这次,他的名声败坏,只怕也没有颜面去收那些门客了,你们可别忘了,他原先的门客做过什么事这事再来一次,他受得了吗”
“我之所以让姐丈来负责这件事,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朋友最多,只是担心他走上歧途,好心为之”
刘乐顿时就沉默了。
她皱着眉头,想着这几天张敖那得意的样子,想起过去宅院里那群凶神恶煞的门客,她也有些动摇了。
“你说的是真的”
“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呢我以三哥的名义对天发誓”
看到刘长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刘乐只是长叹了一声,看着一旁的太后,“阿母,这竖子说的也对我平日里劝了他很多次”
太后眯着双眼,轻声说道:“这竖子倒是有急智。”
“你且回去吧遣散其门客。”
“若是有人前来叫骂,便直接派人告知廷尉。”
“那若是廷尉来骂呢”
太后顿时瞪了刘乐一眼,刘乐急忙起身离开。
在送走了刘乐之后,吕后这才看着面前的刘长,“这件事,你做的相当不错啊真令人刮目相看。”
忽然听到吕后的赞赏,刘长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欢喜,“哈哈哈,那是自然”
“不过漏了一步啊。”
“嗯漏了什么”
“我听闻朝中大臣都夸赞你赐书的行为,既然他们如此夸赞,你为什么不奖励他们一番呢为什么不赏他们几本书如周昌,周谷,张敖这几个人,你都该赏赐才对啊”
“为我懂了”
“哈哈哈,进一步分化他们,让他们狗咬狗对吧阿母不亏是寡人的阿母,我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
吕后随即又眯起了双眼,“张敖最重名声,你如此对他,他心里怕是有怨他的门客,你可以让张不疑去处置至于他本人,你也得想个办法若是不能安抚,那便”
刘长分明从吕后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杀意。
刘长瞪大了双眼,“阿阿母,您不是最爱大姊”
“长啊任何时候,都以国事为重,做任何事情,都要做的彻底,不彻底,那就是失败。”
“我做不来”
“做不来也得做。”
“那若是我犯了错,阿母也会对我动手吗”
“会。”
“我不信”
“不信你可以试试啊。”
“我不试”
吕后摇着头,“为明君的一切你都具备了,唯独你这心跟你大哥一般,实在太软对亲近之人下不去手,无防备之心,终会误事。”“像那齐国本来是可以除掉的。”
“若是当个明君就得对自己的亲人下死手,手刃挚爱,那我宁愿做一辈子的昏君。”
刘长说的很是坚定,吕后没有再劝他什么,只是从一旁拿了本书,丢给了刘长。
“拿去多看看吧。”
“韩子的书我很早就看过了”
“那时看与此时看,是不一样的,将来你也可以再拿出来看。
“我读韩子十次,便有十种不同的感悟。”“哦。”
刘长捧着韩非子的书回到了厚德殿内,刘安眼前一亮,急忙凑到了刘长的身边,“阿父这是什么书啊”
“杀人的书。”
刘长答了一句,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声,刘安却好奇的探出头来,想要看看那神奇的书,樊卿走了进来,刘长急忙起身,笑着扶着她坐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樊卿的肚子,樊卿的肚子已经高高鼓起,离临盆之日也不远了,刘长也不敢让她再走动,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至于樊卿,那自然是本着蹬鼻子上脸的精神,对刘长那叫一个横。
似乎是想要将年幼时被刘长所欺负的仇恨都给报了。
于是乎,在厚德殿内,就常常能看到一个如熊般的壮汉,对一个女子服服帖帖的,被人家训斥了一句,也只是咧嘴傻笑,完全不敢顶撞完全没有平日里唐王的那种蛮横。
就在樊卿吩咐着刘长为自己捏肩膀的时候,曹姝不由得摇着头。
她有些担心的看着樊卿的肚子,“你这肚子啊实在是太大了。”
“会不会是双生子”“啊”
樊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不正常吗”“我怀刘安的时候,你不也看到了吗哪有这么大啊”
看到曹姝那担忧的模样,刘长也不知怎么办,只是挠着头。
“大王,王后,不必担心。”
向来低调做事的张卿此刻却笑着开口说道。这张卿是吕后送给刘长的近侍,平日里很是干练,先是跟着刘长去了唐国,后来又跟着樊卿回了长安,平日里他只是做宫内的事情,言语不多。
众人看向了他,张卿这才说道:“大王本就高大樊夫人乃舞阳侯之女,随其父,也很高公子生的高大,也是正常的。”
樊卿顿时皱起了眉头,“长还是要个儿子最好”
“啊为何啊”
“若是个女儿,像你这般高大,身如高塔,声如惊雷,那该多吓人啊”
刘长笑了起来,“胡说八道,天下哪有那般女子”
张卿深深看了刘长一眼,随即闭上了双眼。刘长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这定然是个小女孩娇小而可爱”
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脸上满是笑容。
庙堂群臣再次外出,刘长率领群臣,前来迎接功臣。
他们所迎接的功臣,乃是赵国相周勃。
周勃因为在燕国的战绩,刘长决定加其食邑,进行赏赐,周勃便亲自前来长安受赏。当然,受赏的不只是周勃一个人,还有燕国的一些将领们,这些人是要封侯的,周勃带着几千人出去打了一仗,回来的时候就多出了几十个侯毕竟,周勃这次打的敌人有点多,而周勃又是远近闻名的军功狂人,恨不得连着俘虏的牛羊都斩了首作为军功。
其他将军出去打仗,都是斩首少,俘虏多,周勃出去打仗,却很少能看到俘虏。
当周勃率领燕国的有功将士来到长安之外的时候,他大老远的就看到了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大王。
他急忙翻身下马,一脸的肃穆。“大王”
“仲父”
刘长满脸堆笑,殷勤的拉着周勃的手。
周勃不为所动,站在刘长身边的周家三兄弟,也一同朝着周勃行礼,“父”
周勃点了点头,也没有理会他们。
刘长便拉着周勃的手,朝着城内走去。
有功的将士们跟在他们的身后,由朝臣们迎接,很快,这一行人就出现在了宣室殿内,刘长很是隆重的讲述了周勃等人的功绩,令群臣一同祝贺。而如今的大臣们,在被大王坑害了几次之后,都已经做好了心理防线。讲道理,周勃的战功是不小,可也没有达到说让刘长特意下令召回,还如此大摆筵席的地步。
大王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想到这些,群臣便更加警惕,一言不发。
尤其是前任受害者周谷,此刻更是深深低着头先前他嘴贱,说了一句圣贤书不该买,然后就背上了一口大锅,连陈侯都调笑他,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主动去顶罪的。
最惨的是张敖。
当刘长开始让叔孙通在各地设立书肆,允许天下人来观看抄写之后,原先那些买了书,洋洋得意的人们顿时就沸腾了,我们废了那般的财力买下来,结果你用我们的钱将书白送还白白送给那些泥腿子杀人诛心啊气急败坏的他们,自然是找到了张敖,张敖被骂的不敢出门,整日仰头叹息。
毕竟有鲁元公主在,他们也不敢闹大。
随即便是周昌和周谷,周昌的名声太大,他们也不敢招惹,最后就只能是软柿子周谷忍受了一切。谁让他没有张敖的背景,又没有周相的实力呢
因此,面对大王这有些异常的举动,群臣都是很小心,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就变成下一个周谷。
便是刚刚从赵国回来的周勃,似乎也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他一直都是平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板着脸,一言不发。
大王特意恩赐他的三个孩子一同入宫,此刻就跪坐在周勃的身后。
这三人,此刻也是一脸严肃,一脉相承的“司马脸”,不禁令人感叹基因的强大。
刘长举办了这次隆重的宴席后,便让群臣离开,唯独留下了周勃和刘泽,以及三公。
周勃看了一眼刘泽。
营陵侯刘泽,是汉高祖的远房堂弟,年纪不大,颇有军功,当初高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挺喜欢他的,这人跟其他的刘姓宗室不同,他总是在想办法拉近自己与吕后的关系,跟吕家的关系非常的不错,同时在民间也很有威望,就是跟张敖那般,喜欢结交朋友。
刘泽注意到周勃看向了自己,轻笑着点了点头。
周勃却只是看着刘长,“大王费尽心思的将臣召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刘长一愣,许久都没有大臣对自己如此冷漠了。
“自然是来奖赏您的军功”
“若是奖赏,一封诏令就可以,何以召我前来呢”
刘长笑着说道:“这不是为了当面奖赏您吗”
周勃压根不相信这番说辞,只是板着脸。
“咳,诸君啊寡人是这么想的,如今这河西之地啊管理起来实在是不容易啊,如那敦煌之地,太过遥远寡人便想选出一位宗室能人,前往河西为王。”
“可如今宗室之子,大多年幼,没有军功,不
懂兵法难以承担这般重任。
“我便想要以营陵侯为河西王以周侯为相。”
刘泽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他急忙低着头,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来。
河西偏远,危险,需要一个能人来坐镇,刘长想来想去,宗室里似乎也就这位刘泽可以用,其余众人,不是年幼,就是没本事,根本坐镇不了河西。
三公此刻都有些迟疑,周昌和召平皱着眉头,韩信和张不疑却一点都不在乎。
周勃皱了皱眉头,说道:“大王,何不从陛下子嗣里挑选一年轻力壮者为河西王呢”
“臣并非是不喜营陵侯,只是营陵侯年纪也不小,听闻河西荒凉。
“没有啊没有年轻力壮者啊”
“臣以为,公子祥可以为河西王效仿当初赵国故事,另外派遣一相暂且负责河西之事,直到公子成年。”
刘泽听闻,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说道:“周相说的对。”
刘长却有些迟疑,他摸了摸下巴,“若以祥为河西王就怕您施展不开身手”
周昌起身,又说道:“臣年迈这国相怕是也要另选他人为之。”
刘长瞥了他一眼,随即看着韩信,“师父,您觉得周相适合做这个河西国相吗”
韩信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说道:“嗯。”刘长这才笑着看向周勃,“您现在觉得呢”周勃的嘴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很好,既然您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以您为河西相”
“可是,大王赵国百废待兴若是臣离开了赵国又该如何呢”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我早有人选”
“我将一块宝玉磨砺了许久,如今,也该试试成色了。”
周勃看了一眼周昌,周昌长叹了一声,说道:“大王这件事还是得谨慎啊,赵国乃大国,河西立国之事也非同小可”
“不过,大王欲往西,河西就不能不立国。”召平却是站在刘长这边。
两位国相辩论了起来。
张不疑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叫停了两人,“两位莫要争执二位都有自己的看法,各抒己见,那么,就由我来说句公道话。”
“这件事啊还是得听陛下的”
周昌顿时破口大骂,“老夫居然还期待着你能说人话呢”
刘长以及确定了河西建国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在迟疑着,到底该让刘泽去,还是让刘祥去呢
刘泽的优势是打过仗,能服众,至于刘祥嘛,优势自然就是更加亲近。
刘长每次遇到这些难题,他都会再三思考,苦思冥想,澄思寂虑,行思坐想,然后来长乐宫。
“阿母”
“该让谁去啊”
刘长坐在吕后的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让祥担任河西王河西乃是宝地,至关重要,除却刘祥,其余人都不能担任他尚且年幼,可以暂时在皇宫,让周勃以国相的身份暂且治理河西”
“那刘泽呢寡人都答应他了唉。”
“刘泽倒也不错可以让他为闽越王。”
“闽越王”
“吴国兼闽越之地,如今又夺南越之土吴国愈发的庞大,这不是庙堂的幸事。”
就在两人商谈着要事的时候,忽有近侍前来,“太后大王樊夫人要生了”
“什么” 刘长猛地跳了出去。
“唉”
刘长抱着怀里的胖小子,神色有些失落。
还是儿子,不是双生子,就是一个大胖儿子。
“恭喜大王喜得贵子”
“大王,公子要如何取名呢”张卿倒是挺开心的,满脸的笑容。刘长沉思了片刻。
“勃。” “就叫他勃。”
“勃啊,来,叫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