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珏和冯邰一起下了马车。
黑暗旷野中一片火把灯海,另有一簇簇火光点缀在远方暗夜中,如火红的棉堆被风吹播出去的絮团。
此处是假扮成云太傅家人的刺客们出现的地方,侍卫禀报,玳王丢失之处在此几里外,只能从这里骑马或步行穿过旷野。
扮作太傅府家人的刺客已尽数伏诛,护卫们本想留下活口,但那些刺客一被拿住就立刻自尽。殿下仍未找到。京里还没有人过来。
冯邰道:“除此之外可有其他伤亡?兰侍郎的公子怎也会一同不见?”
侍卫躬身:“卑职正要禀报,兰大人的公子失踪与殿下有关。卑职几人当时在与刺客缠斗,几位同僚护送着殿下离开,兰大人的公子起先应是与兰大人的家人在一起。后来的事,柏沧大人知道得比较详细。”
冯邰略一颔首,立刻让人将柏沧与一个侍卫传了过来。
柏沧看了一眼兰珏,施礼。冯邰眯眼望着他:“兰大人公子失踪时,你在场?”
柏沧躬身答道:“回冯大人问话,下官不懂武功,唯恐成为拖累,侍卫保护殿下离开时并未跟随,只和几位侍卫殿后,正好与兰大人的公子及家仆同行。”
兰珏半隐在冯邰的影子中沉默地望着柏沧,柏沧发丝凌乱,衣衫上还沾着泥土草屑,形容十分狼狈。
“下官等行到一处树林,忽然看见了两匹护送殿下离开的侍卫骑的马……”
马未栓,上面没人,得得向这方奔来。
“下官等知道必有变故,就向那马过来的方向查看。”
冯邰道:“兰大人的公子和家仆与你们在一起?”
柏沧顿了一下,而后道:“兰府脚程快的马都套在车上,驱车目标太大,故而下官让小公子先与下官同马,告诉了兰大人的家人附近的一个地方,到那里会合。”
冯邰又点一点头,没再多说,柏沧继续道:“下官等朝那方追去,竟看见殿下独自站在草中。”
玳王一看见他们,立刻高呼护驾,柏沧等人下马上前,却看见其他几个护卫躺在草中,尚未来得及惊诧,突然眼前冒起一股白烟,跟着嗅到一阵香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冯邰冷冷道:“尔等怎如此大意,不察看有无机关,便就上前?”
柏沧低头:“大人教训的是。当时殿下虽喊了刺客不在这里,下官等也不该贸然上前。”
冯邰道:“兰大人的公子既与你同马,当时如何了?”
柏沧道:“下官并未让小公子与下官一同下马。之后醒来,殿下与小公子都不见了。”
冯邰又再询问那名护送玳王的侍卫,侍卫所说细节与前往县衙报信的人转述的一致。
冯邰问:“尔等当时为何不留意周围?”
侍卫叩首:“卑职罪该万死,实是未曾察觉有人靠近。烟雾突起,便就不省人事。”
冯邰道:“哦,你倒下前,可有看到了什么?”
侍卫伏地:“回大人问话,卑职倒下前,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和卑职一起的几人也不曾看到或听到什么。”
柏沧道:“下官等亦是。”
冯邰沉吟片刻,转身向兰珏道:“兰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兰珏与冯邰一道走到一旁空地,冯邰屏退左右:“兰大人可曾发现玳王在路途中有异常?”
兰珏看了看逆着远处灯火的冯邰模糊的面孔。方才旁听柏沧及侍卫言语,他混沌的心底,就泛起了些疑惑。
徽儿丢了,玳王也丢了,但先后两拨护卫,都只是晕倒而已。
此时远离灯火烘烤,被冯邰一问,他的内心与意识渐渐与头顶的星子一般清明起来。
“有。殿下对路途周边及地图都甚有兴趣,偶遇怀王殿下,更添丰盛。本部院不敢多做大不敬臆想。”
冯邰沉默一瞬,道:“多谢。”
兰珏抬袖,真心实意道:“是兰某要多谢冯大人。”
冯邰淡淡道:“查寻失踪人口,是本府份内之事,兰大人不必客气。”转身自去验看那几名刺客的尸首。
兰珏回到灯火处,迎住柏沧。
“柏主事,多谢。”
柏沧一愣,立刻一揖:“大人折杀下官。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兰珏温声道:“此时不便多说,待殿下无恙回来,本部院再另相谢。”
柏沧连连躬身低声道不敢。兰珏望着他微凌乱的头顶。
他之前礼待柏沧,本是顺手人情,但关键时刻,柏沧带着侍卫护住了兰徽离开,相当于救了兰徽一命。
只是,救了兰徽后,他又将兰徽放到自己马上,遣开家仆,这些行为,恐怕是因为一层打算。
毕竟,现场有两个孩子,刺客可能并不认得玳王,兰徽的衣饰比玳王还好些。
柏沧回答冯邰问话时与方才的神情,兰珏已大概能得出结论。
不过,他心中涌起一股倦怠,已懒得多想。
这些年,这些人,这些事,都差不多。
如此时的旷野天空一般,都是混沌模糊中的轮廓罢了。他自己亦是其中一员。
此时此刻,他只想兰徽平安无事。
远处灯火中,众人正在劝慰着痛哭流涕要自尽谢罪的卞公公,兰珏慢慢踱过去,卞公公看见了他,顿时哭着扑来。
侍卫们手中的火把熊熊,而天也快亮了。
天刚破晓,姚岐便随几个捕快赶到了县衙。
天不亮时,捕快来传话,刑部侍郎王大人有令,让他与幼弟姚庐速到县衙。
姚岐和弟弟忐忑到了大堂,只见左右衙役捕快侍立森严,王侍郎端坐堂上,不待他二人见礼,便指着堂下跪着的一人道:“杀死你兄弟二人之父的凶手,本部院已经拿到,过来认一认,可眼熟?”
穿着刑部服色的捕快扳起那人面孔,姚岐定睛一看,大惊,姚庐更失声变色。
此人竟是那诱拐姚庐的奶娘的真爱奸夫粮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