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工了,上工了!”
锵锵两声锣响,蹲坐在草丛中的众劳力搁下手中的茶碗干粮站起身,捡起锄锨土筐,朝着不远处的土坡走去。
众劳力走到土坡旁侧已挖出的半人宽深洞处,正要再动铲,差头大喝:“莫挖这了!”指向几丈开外插着的一根木杆,“去那挖。”
众劳力们一阵喧哗。
“又换地儿刨?”
“这到底是弄啥呢?”
“不是说让俺们疏河道么,咋净在大荒地里打洞!”
……
差头咄道:“休多啰嗦,抓紧开挖。这是张知县千交待万交待一定要办好的事!他老人家刚到任,办的好了,自有你们的赏赐!知道现下谁正在县衙里坐么?府尹大人!太后娘娘派来的钦差大人!两位侍郎大人!要是在这些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当差不力,日后就等着罢!”
众劳力扛着家伙走到木杆边,却见地上用白灰粉洒出了一个圆圈,差头薅出木杆,点点着地面:“就这一块儿,往下挖!”
众劳力卷袖子开动,差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对着太阳看了看,再数着步子又往远处去。一三十许的汉子低声道:“嗳,你们说,咱们到底在挖啥?这两天在这块地里挖了五六个坑了。”
另一人啧道:“大人们说了,疏河道呗。”
众人都一阵哂笑,一年长些的汉子道:“这里离着河一里多路,得发多大的水,河水才能漫到这里来。漫过来了,就这几个窟窿,也泻不了洪吧。”
一老者瓮声道:“说不定是什么阵法,不是说新来的张大人会法术么。看差头大人一直举着张纸,照着上头画的让我们挖,可能就是布阵图。待窟窿挖好,搁进大石,阵法成,咱们县就永不发水了。”
众人再都一阵哄笑。
又一少年道:“兴许咱们这位新知县大人是什么神鼠星下凡。最近咱们县不但总现灵异,还总挖洞。山顶挖,姥姥显灵的井那里挖,这里还挖。”
众人都赶紧道:“小心小心,慎言慎言。”
差头扛着木杆又踱了过来,众人便噤声,奋力刨土。日头渐渐偏西,土坑渐渐深,差头又举着纸走向另一处空地,举着杆子迎着光比划。
两名汉子从坑中提出装满土的筐,倒到渐高的土堆上,偷眼瞄了瞄差头的方向,跳进坑中。
“差头大人又在插杆子了,不知道今儿是不是还得再挖个坑才能下工。”
一短髭汉子憋不住悄声道:“咱们是不是在挖什么有宝贝的老坟……”
顿时有人撞了他一肘子,另一老者慢条斯理道:“看来这个坑,又白挖了。”
众人继续挥铲,差头再又踱回坑边,探身向下看了看:“且住。”
众人依言停下,纷纷将手中铲锨插进土中擦汗等待。
差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坑内:“都先上来,歇一时再干。”
众人便待拿着家伙出坑,一少年突然将手中的铲子向下顿了顿:“等一等!”
铁铲扎进土中,撞击了什么坚硬又平整的东西。
少年快速刨挖,一角灰色露了出来。
“下面有块石板!”
覆土刨尽,方方正正的石板平躺在斜阳下,两三个汉子吹了吹板上残存的浮土,用袖子擦了擦,石板正中现出一个几道线条勾勒出的山脉图案,山脚下还有一条流水样的纹饰。
差头欢喜地颤声喊人回县衙报信,众人再刨开石板周围的土,又露出一块圆形的白石。差头抓住那白石一转,只听咔哒一声,几个劳力将铁锨插进石板边缘用力一撬,石板缓缓抬起,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一条舌一样的土梯通向黑暗深处。
众人一阵激动地喧哗,一汉子向差头道:“大人,小的觉得,得先下去探探究竟,别有什么妖魔鬼怪的。”
差头搓着手略一思索,点点头,待散了一时气,便命一瘦小精干的男子腰间绑缚上绳索,先行入内。许久后,洞内传来模糊一声惊呼。
蹲守洞口的众人都一凛,探头下望,片刻后,洞口正下方又传来那男子惊喜的喊声:“快!快多下来几个人,下面有东西!”
差头立刻抬手点了四个人在坑外守候,率先爬了下去,其余诸劳力纷纷跟上。
不一时,洞内又传出一串惊呼,洞口守着的四人不由伸长脖子朝下方看去,后背突然先后微微一麻,还未来得及回身,便眼前彻底一黑。
一条浑身包裹在黑布中的人影飞身跃到洞口边,轻盈掠下石阶。
劳力们的议论叹呼零碎遥遥飘来,黑衣人摸出一颗红丸塞进口中,用黑巾罩住口鼻,行进数步,便点燃一颗黑色草丸弹向前方。
行得片刻,他眼前出现了光亮,地上燃烧的火把旁,挺着两个昏迷的劳力,两人后方,是一道门,男子各向两人身上弹出两枚暗器,确定两个男子未动,方才掠进门内,又弹出一颗冒烟的草丸。
突然,他停下了。
前方淡烟散开,一无所有。
无物,无人。
唯独有一道光。
金红夕照,自前上方的洞口处斜斜而入,与他进来的洞口处一模一样的土梯上缓缓走下了一个人。
“静清住持怎的不在观中参修道法,闲步至此?”
他拉下蒙面的布巾,微微一笑:“衙门公务繁忙,谢大人怎也有空出来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