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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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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人沉吟片刻,满脸了然:“本部堂明白了,是不是你没有按照金班主的要求改,致使他昏迷之中仍心怀耿耿?黄大仙三字,就是用来代指你。张屏啊,目前看来,所有证供都对你很不利。你还有何话辩解?”

张屏又垂下了眼皮:“学生无话可说。”

金夫人猛叩首:“请大人速速结案,为民妇的夫君申冤!”

陶大人捋须,摇首,叹气,王砚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卑职以为,此案仍疑点甚多,不如再盘查一两日,说不定能有更实在的证据。”

陶大人微微颔首:“也罢,今日就权且退堂,金李氏,你放心,本部堂定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着人将张屏暂时收押进大牢,陈筹是从犯的证据不足,当堂释放,金李氏哭哭啼啼地和戏班的人走了。

陶大人整衣退堂,兰珏趁机上前说明了来意,拿到陶大人的批复,去卷宗库查档。

虽然这次盘查只是走一走形式,也不能马虎,待天近傍晚,兰珏才出了卷宗库,去知会王砚查档结果。

兰珏坐在书案边写查档录纪,王砚在一旁盯着一碗茶水揉太阳穴。

兰珏不由笑道:“王侍郎为何连连叹气?”

王砚有气无力道:“唉,与众同僚一道陪尚书大人聊了一下午案情,头疼。”

兰珏蘸了蘸墨:“尚书大人似已断定那张屏就是罪犯,怎的还要你头疼?”

王砚道:“我们这位陶大人,一向小心谨慎,怜才惜弱,他也怕自己断错了案,所以犹豫不肯决。”

兰珏没说什么,今天陶尚书对案件的审断实在令他大开眼界,可怜那张屏居然撞在了其手里,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菜市口又一抹倒霉催的野魂。

王砚呷了口茶:“我觉得,这宗案子,另有蹊跷,凶手未必是那个张屏。”

兰珏依然未接话,待他写完录纪,墨迹干透,王砚盖印收归档部,忽而道:“佩之,晚上有空无?”

兰珏道:“回司部归档后就没事了,莫不是墨闻想请我吃饭?”

王砚袖着手笑道:“比吃饭还好,听一出新戏,去不去?”

兰珏道:“王侍郎,你若是要查今天这宗案子,我去有些不合规矩。”

王砚道:“说得跟你兰侍郎多么规矩一样,放心罢,我一定不会给你找麻烦,只求你帮我个忙,晚上这出戏,我请,但,能否在你府中唱?”

夜晚,兰侍郎府的水榭悬罗披纱,灯火明亮,微风袭帘,天然幽凉,临时搭就的台子上,一个书生正拉着小姐缠缠绵绵地唱:“我的好姐姐呀,这几日想你想断了肠,茶不思来饭不香,亭阁上日日将你望,不知你可曾把我想……”

兰珏的后槽牙发酸,王砚摇着扇子道:“哎呀,真是个听曲儿的好地方。”

女婢躬身添茶,兰珏目光扫向不远处,瞥见廊柱后露出一角衣料。

兰珏沉声道:“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僵硬地从柱子后转出来,垂下头:“爹爹。”再向王砚行礼。

王砚笑道:“许久不到府中拜会,令郎又长高了不少。我记得,名字是叫兰徽吧,来,来,到这边听戏。”

兰徽喜悦地抬头,瞄见兰珏的脸色,又赶紧耷下眼。

兰珏缓声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看这种男欢女爱的戏尚不合适,回房去温书,入更就睡罢。”

兰徽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兰珏又道:“晚饭吃了么?”

兰徽小声道:“吃了。”又抬眼看兰珏,“爹爹,大舅舅说,端午节让我过去吃粽子。”

兰珏道:“那你就过去吧,你桐表哥今年科考,爹爹要回避,就不和你一道去了。”

兰徽再嗯了一声,向兰珏和王砚各行个礼,被管事引着回房了。

王砚嗤笑道:“佩之,你管儿子也忒紧了吧,令郎今年都七八岁了,看看戏怎么了,我家那三个野猴子,打记事就跟着他们祖母看戏,什么没看过。成天上蹿下跳的,就差把院墙给我拆了,的确不像令郎这么斯文。”

兰珏端起茶盏拨了拨浮叶:“我从没管过他看戏,但要看好戏,这么个班子,这么出野戏,难道你会请回府里给令郎们听这个?”

王砚拱了拱手:“算我错了,这次实在对不起兰侍郎,倘若此案另有转机,在下一定重谢。”

这么说着,台上那出戏已经唱完了,一个小厮到座位前打千儿道:“小的请兰大人和这位老爷安,不知道方才的小戏两位大老爷是否入眼。另禀二位,下一出是《月下厮会》。”

兰珏皱了皱眉:“方才这出戏委实一般,下一出不用唱了,拿戏名册来,再另点罢。”

小厮诚惶诚恐地退下,片刻后,与一位中年汉子一道过来,那汉子是唱小丑的,脸上已经上了妆,抹着一个雪白的鼻子,捧上戏名册,恭敬地道:“二位老爷如果不喜欢文戏,小的们再唱一出武戏。”

兰珏慢慢地翻戏名册:“我倒是喜欢听文戏,晚上听武戏太闹。但,都是才子佳人,听得腻了,有没有新鲜些的?”

那汉子赶紧点头:“有,有!不知大人爱听神怪戏么。有一出《古井娘子》,是书生与一个水鬼的,再有一出《仙女怨》,是说牛郎与织女,还有一出《魅娘》,是狐仙……”

兰珏道:“想来也是女狐仙了,书生遇着女狐仙,还是有些老套,有没有再新鲜些的,像是小姐遇见男狐仙……”

汉子的神色闪烁了一下,支吾道:“有倒是有一出,只是……”

兰珏挑起眉:“莫不是在我府中不方便唱?”

汉子连忙道:“岂敢岂敢,能到兰大人府中唱戏,是小的们几辈子的福分。只是,这是一出新戏,册子上都还没写,刚排了几天,怕词儿生,唱得不好,大人怪。”

王砚在一旁道:“不怪,不怪,有新戏听就行。”

兰珏合上戏名册:“唱来听听罢,即便唱错了也无妨。”

汉子连连点头应着,带着小厮退下。

过了不多久,戏将开始,这出戏叫做《狐郎》,王砚道:“狐郎狐郎,本该叫做黄鼠狼。”

台上,一个小姐妆扮的女子斜卧在榻上,握着一把团扇,幽幽地唱:“又是一年春到了,满园的春花春意闹,我眼望着春+光意倦倦,端起那菱花镜,镜中人不曾有一点春*色在眉梢……”

兰珏的牙又开始酸了,那张屏长得木楞楞的,竟能把一段少女思春之情写得如斯活泼,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戏中小姐名叫玉蝶,她思盼春情,去庙中烧香,殿上的神像突然开口说话:“……我本是天庭一散仙,偶尔下界到凡间,见你心诚志念坚,便许你一段好姻缘,就在三更夜半的后花园……”

玉蝶回到家后,暗自思量:“一个木雕泥塑的像,言语这般不端庄,只怕世上本无仙,有人装神弄鬼把我骗。”

王砚道:“这女子突然精明了,但这么精明,戏没法唱了吧。”

他话刚说完,戏台上玉蝶突然唱词一变:“我这样想,实在是不应当,神仙都有普救众生的好心肠,即已将我来点化,我怎能不去会会那天赐的如意郎……”

于是玉蝶就去了后花园,遇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浑身异常香,玉蝶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被这香气迷得酥麻麻,便委身与那男子。

一场欢好后,玉蝶回到闺房,又开始唱:“静下心,细思量,不觉浑身冰凉,人鬼到底未定,真假竟不分明,那香竟似迷魂汤,让我不由得把清白葬,我到底……”

帘子后,探出一颗头,低声道:“错了,错了……”

兰珏抬手命停戏,唤过戏班的人道:“为什么说错了?”

白鼻子汉子吞吐半晌,支支吾吾道:“大人,实不相瞒,这戏后来改过,我们班主说,第一遍写砸了,又着人修了,刚刚唱错了词,唱成没改过的,小的们该死!”

兰珏道:“之前玉蝶从庙里回来的第一段也唱错了,唱成了旧词,后来的一段与戏一开始的唱段才是新修的词,对否?”

白鼻子汉子匍匐在地:“对,对……”

兰珏早已看出,那玉蝶一直举在手里的团扇上糊着词稿,恐怕是一时糊错成了旧稿,才唱错了,他含笑道:“罢了,本来就是我硬要你们唱,有些强人所难,错了没什么,接着唱吧。”

白鼻子汉子谢恩离去,台上的玉蝶换了一把团扇,重新开始唱,曲调还是方才的曲调,词却完全变了。

“静下心,细思量,想来想去都是我的郎。胡郎啊,你定然是仙,才会把我的心儿牵,胡郎啊,我巴不得明日白昼立刻成黑夜,再把你见……”

玉蝶与胡郎偷偷摸摸恩爱数天,玉蝶忽然发现胡郎有点不对。

在又一个缠绵的夜晚,玉蝶问:“郎,你为什么有尾巴?”

胡郎终于承认了:“我不该把你骗,其实我是狐,不是仙。”

胡郎说,它是一头要成仙的狐,倾心于玉蝶的花容月貌,故而与她夜夜厮会。胡郎还说,他身上那浓郁的香气,是为了掩饰住狐骚。

玉蝶把团扇举到眼前,低低唱道:“……迷魂的香,用这个理由也相当,却为何,一直不肯让我见你真颜,莫不是依然在把我骗……”

玉蝶突然顿了一下,后退两步飞快到了幕布边,装作嗔怪地一转身,胡郎扶住她的肩把她转过来时,她手中那把蝶戏牡丹的团扇已变成了蜻蜓栖荷。

兰珏不由笑了。

玉蝶深情地对着胡郎唱道:“你不必将我骗,即便你是狐,不是仙,我对你的心依然不变……”

第二日,玉蝶已出嫁的姐姐回娘家,玉蝶对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仙,即将与他一同离开,她还说,姐姐,如果我不能对父母尽孝,请代我向他们赔罪,莫把我怨。

姐姐只以为玉蝶在说梦话,几日后,家人忽然发现玉蝶不见了,只余下一封书信,一个香囊。

山林中,玉蝶与胡郎依偎在花前。

戏唱完,天已近四更,兰珏命人厚赏戏班,王砚喃喃道:“只怕这件案子,真不是张屏做的。”

兰珏不便多说什么,只端起微凉的茶,向管事的道:“再把戏班领头的人叫来,就说我觉得这出戏甚好,很想看看他们没改之前的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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