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不是去看那个景家小公子了,怎么又回来了?还有这个,不是带给他的,特地跑去买的,什么来着?”
“肉馍馍。”
“哦,对,据说他最喜欢的肉馍馍。”墨融打开包裹,自己抓了一个油纸包着的肉馍馍,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大小姐,你也尝一个。”
“不了。”
“那我们要回去吗?”
“我听说洛都的牡丹园最近正是开花的季节,既然来了就看过了再走。”
“大小姐,你又不喜欢看花?”
“我约了人。”
“景家小公子?”
“他?”文夏摇头轻笑,“我想他并不怎么待见我。”
“那你约了什么人?”
“刁集。”
“飞虎卫统领。”墨融手里的肉馍馍惊得掉下地去,“大小姐,你,这是,京城要出事了吗?”
“墨融。”文夏低头看向那肉馍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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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黄、魏紫、豆绿、赵粉、迟蓝、烟绒紫、玉板白、鹤望蓝、冷光蓝、状元红、首案红…景彦并不识得这众多的牡丹名品,程欣拉着他,一种种指给他看。
牡丹园内游人如织,景彦猛地回头,程欣奇怪道,“怎么了?”
“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他又问道,“昨晚李楠拉你出去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
他连连点头,景彦笑道,“就不告诉你。”
两人笑闹着跑开,其实昨晚李楠来找他他自己也惊讶了一下。
“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他背对着他站在花厅,即便是在这夜幕中,也难以掩去他胜利的姿态。
“算是吧。”景彦不是很有兴致大晚上的陪他呆在外面,敷衍了一声。
“因为,皇上原本要赐婚给静王世女的人,是你。”
他斜了斜眼,李楠不解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原本是可以嫁给赵珽的,而不是文家的药罐子?”
“你希望看到我什么反应,悔恨,嫉妒?然后来满足你的虚荣心?李公子,那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我对我的药罐子妻主很满意,不劳你费心。”
他挥了挥袖子,转身就走,李楠握着拳站在他身后,“景彦,你知不知道,我们离开闲云书院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一份竹册,上面记录着这半年的表现,你偷我的玉带,会永远记录在上面,跟随着你。”
“记着就记着好了。”他回过身挑了挑眉,他的眉毛出奇秀致,和李楠修剪过后再画上的不一样,他的是天生天长,他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李公子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其实比起我以前做的事,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那条玉带又不好看,我没兴趣。”
他转身离开,留下李楠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嫉妒他,忌恨他,自己苦苦求哥哥在帝上面前说破了口舌,才求得这姻缘,京城里并未听说过这景家小公子的名声,想来也不会太出众,可是第一次见面,他就明白,这个男子,内敛如海,他不是不如自己,他只是不屑于这些虚名,也许,他根本就懒得和自己比。
就连赵珽,他只怕也不放在眼里。自己一向自傲的琴技,在他面前也都不值一提。更有甚者,这书院里的男子们大多与自己不合,他的人缘,却是好的出奇,每次侃侃而谈的时候,连那两个掌事都巴不得丢了手里的事情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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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夏,你到底在看什么,走神走了几次了?”
“没什么,你继续说。”她转过视线,两个女子正站在人群相对稀疏的一小片尚未□□的牡丹花田边。
“锦衣卫真垮了?”
“垮了。”
刁集狐疑不解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心急?”
“为什么我要心急?”文夏折了枝牡丹枝,用枝头挠着头
“京城九郡十二县,暗阁和锦衣卫一直都是相互制约,如今就剩下暗阁一方独大,早晚会出事。”
“出事就出呗。”
“为什么?还是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她伸出那根枝干顶在她身上,“我不过是一个替人跑腿的,有什么能力做这种决定?”
“跑腿?哼。”刁集发出一声嗤笑,“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先帝临终托孤,虽然帝上已经亲政,不过这太上皇还不是你?”
“她托孤的人可不只我一个,只不过你们这些不守信用地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做牛做马。”
“那你这次特地跑来洛都找我,是想抓我回去?”
“我可抓不了你,我是来请你一起回去。”
“你告诉我,你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我就考虑下。”
“我把锦衣卫里面最核心的铁卫都调走了。”
“难怪赵珽这么容易就把锦衣卫给打垮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门面,锦衣卫里面蛀虫很多,近些年确实养了很大一部分肥油,国库最近有点紧,顺便捞点来用用。”
“就这样?”
“不然呢?”
“那你要我回京城做什么?”
“你自己不都会说了,暗阁独大,早晚会出事,你不该去护驾?”她用牡丹枝在刁集身上画了画。
刁集一手抓住了牡丹枝丢掉,总算是知道了她想要干什么,“你还真是无聊,我飞虎卫个个骁勇善战,居然要被你弄过去站过场做摆设。”
“有用就好。”
“不过文夏,你做什么事都要设圈套给人钻,借着别人的手,不嫌累吗?”
她淡淡一笑,“不这样,那你说我一个药罐子能做什么?”
“那你把暗阁和锦衣卫都整顿完,是想把实权都交还到帝上手里吗?”
“早晚要的。”
“她答应放你离开?”
“那丫头,哎,说起来我也不太放心,都十六岁的人了,还那么依赖人,不过这是她的帝位,她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坐着。”她的视线又飞到了不远处,刁集没在说什么,其实她也知道,面前这人向来都是闲散的性子,装病装了这么多年,倒也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隐在暗处,也更容易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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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书院的半年过去,景彦带着他那副不太光彩的竹册,还有满满一肚子的精彩八卦,回到了京城。
景安氏在门口等他,他低腾着头,已经准备好了一顿骂,他也知道,自己这件事,爹肯定是知道了。
“回来了就好。”
“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走了这么久,不知道京城里出大事了。”
“真的,什么大事?”他双眼放光,景安氏一个暴栗打上来,“我还没和你算账,偷人玉带?你的家教都到哪里去了?爹也知道你不甘心,可是现在婚都已经赐下了,你再不满,再难受,也不能去偷人家的玉带了,有了玉带有什么用,静王世女也不会变成你的。而且,这世女也已经不是世女了,世袭爵位被夺,都已经被罢官连降了三级,现在,只是学士院里一个整理奏折的小小五品官。”
景彦把他前面的话自动忽略掉了,“怎么被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景安氏却不肯多讲,只是找人带他进门洗漱更衣。景彦心里好一阵痒痒,想着下午一定要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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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庆祝个头。”
“哎,我认真的,你终于可以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文夏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是不是你教那个丫头的?”
“什么?”
“要不是你,她会封我这个什么劳什子王?她还没这点心思。”
刁集拍掉她的手,“放松点,不过是个闲散亲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今早我推掉多少张拜帖,你知不知道?”
“多少?”
文夏伸出五根手指。
“五张?”
文夏翻了个白眼。
“五十张?哎,有什么关系呢。”刁集扬声唤人上了两坛酒,“这家酒楼的坏境真不错,那个台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你躺的。”
“哎,文夏,你何必呢,你说你文家,没落了这么多年,总也该扬眉吐气下了吧,你爷爷呢?”
“不知道,一早就没人影了,大概溜到哪个茶馆打马吊去了。”她抓过酒坛,一手揭开盖,刁集吸了吸鼻子,“上等的状元红。”她抓过酒坛,仰头就喝,文夏淡淡一笑,陪着她举起酒坛,一如,曾经四个结拜姐妹驰骋草原的时候,那般的肆意张扬,可惜,如今,酒香依旧,人面已非,只剩了她二人。
世人只知飞虎卫骁勇,却不知道,飞虎卫胜在速度,更适合精干两个字,真正称得上骁勇的,是她姐妹四人一起在大漠草原训练出四支精兵强将,分两军驻守在边疆。而那另外两人,自是随军驻守,刁集统飞虎卫,屯兵洛都,文夏在回京城时带走了一小支,也就是后来锦衣卫的铁卫,另有一支由刁集的妹妹守在兰都,同洛都,京城,成三个犄角之势,遥相观望,五星之军,牢牢把守住了赵家的疆域。
她一手举着酒坛,刁集突然伸手袭她侧腰,她旋身闪过,坐上了阑干,酒坛却未曾离嘴,最后一滴入嘴,这才松开了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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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彦走上谐趣楼二楼,穿着一身街上买菜小贩的衣服,男不男,女不女,一抬眼,正见到正对面的雕花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子,歪脑袋躲过身前女子的袭击,一手捏破了酒坛,就听哐啷的声响,她挑了挑眉,张扬不羁的双眼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采,发丝拂过鼻翼,一张薄唇不断张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收回心神,走到台后,“哎呀,我的祖宗,我的摇钱树,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了?”景彦挑挑眉,自从他那日得知了这京城发生的精彩事迹,他闭门不出三天三夜,写了一卷话本,送到这谐趣楼,先由评书人唱过,再印成京城谐趣小册,必然大卖。
“你那卷话本,怎么了?”
“我们集体商量下来,名字非得改过不成,这涉及到京城里这么多的皇宫贵胄,以前的八卦也都化名,这次你怎么就写了真名?”
他挠挠头,“我一激动,给忘了,这就改,这就改。”
勤王就改秦王,他咬着笔头,这声音不能变,不然听起来多没意思,只要话本上不给人拎到把柄,她们又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