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古收到隆盛帝传来的消息时正在和几个副将议事,于是没过多久,西北军全营上下所有人都知道隆盛帝赐了一位郡主给她。
陈心年满脸逃过一劫的庆幸,对孟千古连连作揖道,“恭喜恭喜啊。”
外面都道是孟千古撸下了陈心年自己上位,其实不过是当时箭在弦上生死关头,战后孟千古本欲将主帅之位还给陈心年,只是陈心年自己觉得自己经验不足,空降来当西北军主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主动退位让贤。
孟千古勾住了陈心年的脖子威胁道,“你是皇都里的人,你一定知道这个…”她又看了眼送来的书信,“青眸郡主,是个什么章程?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要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缺陷,堂堂一个郡主,怎么轮得到我?”
陈心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道了吧,皇都里的郡主可不值钱。这个青眸郡主我倒是不曾听说过,帮你去打听一下。”
陈心年于是往家里修书一封,打听这个青眸郡主的虚实,书信回来后她告诉孟千古,这个青眸郡主,是一个混血,好听点是混血,在皇都权贵们的心目中,其实就是杂种,所以年过十八依然是个嫁不出去没人要的老大难。
“反正不过是个侍君。”陈心年安慰她道,“不喜欢撇一边就行了,陛下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过是被秦大人念叨得心烦了,不然怎么只是赐个侍君呢?”
孟千古没说什么,她看起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西北军的其他人除了口头调侃她几句,也没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到底也不过一个男人。
西北军按部就班地踏上了回朝之路,抵达皇都的那一天,隆盛帝特地在入城的玄武大道上安排了花车舞狮作为仪仗队来欢迎凯旋归来的功臣,老老少少,都想来看看这支一向只闻其名的骁勇之军。
一个戴着头纱的男子挤在人群之中,和路上沿街楼上的一众年轻男子一样,大概是对传言中的西北军将领向往已久,特来一看究竟,不过他没像其他人一样,都在看那个副手位置看起来文质风流面容俊秀的女人,而是在看骑马走在最前主将位置上那个形容粗犷的女人。
那就是现在的西北军主帅,人群中有听说过底细的人在说,说她是草根平民出身,没文化,就是能打仗,在好战的隆盛帝手下,自然平步青云。
还有说她脾气暴躁的,杀人如麻的,传到后来,甚至有了她的大名在西北,能止小儿夜啼之说,极尽荒唐。
孟千古,头纱下,男子低声念了这个名字一遍,她生得很高,长相也和皇城里素来推崇的清雅俊逸丝毫搭不上边,浓眉大眼,五官因为深邃反而有种在这里并不被人喜欢的异域味道,颈侧从靠近耳边的灌骨划到脖子里的伤疤更是给她添了几分凶相,男子又看了一眼,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男子回到家中,摘下了头纱,露出了棕褐色的头发和一双湛蓝的眼睛,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身后一个年长些并且同样生着蓝眼睛的男子问他,“阿鸠,看到那个…孟…孟什么了?”
“她叫孟千古。”秦九禾接口道,秦朝晖的胡人侍君说起大兴的官话总是带着些不着调的口音,他重复道,“孟七故?你看到了,她怎么样?”
“她…”秦九禾想了半晌,终于道,“如果她要打我,我大概经不住一下吧。”
胡人侍君很是忧愁,他都有些后悔当初求秦朝晖给儿子找人家了,但如今尘埃落定,他再愁也没用。
孟千古面见了隆盛帝,两人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反正隆盛帝帝心大悦,大笔一挥,封她做了二品将军,封号虎威,赐了虎威将军府,将军府的府邸是现成的空宅,整修完,秦九禾也就要被送过去了。
侍君没有什么三叩九拜的大礼,一顶小轿抬进门,敬了高堂正夫一杯茶,就算是礼成了,将军府里没有高堂正夫,秦九禾便直接被送入了洞房。
秦九禾坐在床沿上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喧闹声,握着手腕上父亲清早给他戴上的编绳,父亲用胡语对他说,“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了一生艰辛,我能遇上你娘,已经是万幸,胜过了太多与我同样出生的人,阿鸠,你一定要学会忍,你…”他说着说着便哭了,而秦九禾被送入了小轿,抬进了将军府,最终坐到了这张铺着烟粉色锦被的床上。
秦九禾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么,又在期待些什么,小时候总被其他孩子杂种杂种地喊,他那个时候还不明白,自己的褐发蓝眸代表着什么,直到年纪渐长,他才知道自己的血统,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注定过得一生艰辛。他被无数媒人视作洪水猛兽,他被人喊了那么多年的“凶兽”郡主,有时候秦九禾想,或许他真的应该“凶”一些,才能对得起旁人给他的这个称呼,或许,才能过得不那么艰辛。
吱呀,门被推了开来,秦九禾手下哆嗦了一下,他听到那道女声把一个上前说吉祥话讨喜钱的喜爹给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孟千古两个人。
孟千古几步上前,掀了在她看来碍事的盖头,床榻上坐着的男子果然如听说的那般,是个混血,他生着一头蓬松的褐色长发,看起来异常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试一试触感,眉眼深邃,双眸湛蓝如汪洋,一样纯粹的色泽。
孟千古回想起了之前陈心年打听来关于这个青眸郡主的消息,没人要?老大难?孟千古心道,这狗娘养的皇都人眼光都是有多高哟,就这天仙似的宝贝,居然没人要?
秦九禾的视线正看过来,那如汪洋般的蓝眸随着他视线游走仿佛有波光在其中流转,简直能把人溺死。
孟千古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她觉得,今晚她大概是要死在这张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