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篱不是基督徒,不过这天正是周日,他也见到了很多来做礼拜的虔诚信徒。世界三大教堂的版本有很多,圣彼得,圣索菲亚,科隆,米兰大教堂,不同的建筑风格,各有千秋。
独特的白色有如童话中的古堡尖顶一般,直入云霄,哥特式的风情,也足够他欣赏上许久了,拍够了照片,那天黄昏的时候,他坐着城际观光车来到了马克斯所说的那家酒店。
若在平时,他断然不会上这些完全不在他预算范围内的地方,何况,就算是走进去,都觉得有些脚软。
开什么玩笑,七星级酒店,别说住一晚,一顿饭就该刷爆他的信用卡。可是他终究是答应了马克斯,还是至少去打个招呼。
晃眼的旋转门前停着一辆辆加长的跑车,沈东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大概见他是东方人,门口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红色短裙的女人用英语说着欢迎光临,带着浓重的口音,却也别有一番风情,那女人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沈东篱下意识地抓紧了拉杆,“我,我不住店。”
那女人勾了唇,这次也用的是意大利语,“这边请。”她还是替他拿着行李,带着他到了前台,眨着眼笑得莫名带着些暧昧,露出几颗白牙,“找人?世交朋友?”
“朋友。”沈东篱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点了下头,那女人敲了敲前台问讯处的铃,冲那坐着的男人打了个响指,“找人的。”
那男人听着那声音,头也没抬,“哪间房,账单,加到哪间房去?”
沈东篱睁大了眼,这次算是理解了过来,居然把他当成了那些拜金掘金男,“不是,我真的找人。”
这次那男人抬起了头来,瞪了那女人一眼,似乎在怪她误解人,嘴角扬起了职业性的笑容,沈东篱一手放在前台上,“马克西姆,马克西姆•莱因。”
那男人似乎愣了愣,突然间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请问,贵姓?”
“沈。”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从中国来的,我叫里奥。”他话还没说完,那前台的男人就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一把抓起了电话开始打内线。
沈东篱被他吓了一跳,“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朝他摇着手,电话大概是通了,沈东篱很努力地想听清楚,可是那男人的语速实在太快,字连字句连句,他还是只得放弃,挠了挠头,“那我晚点再来好了。”
他转了身想去拉自己的行李,身后传来那男人的大喝声,这次他清楚了,“不。不是不是,公爵大人,我不是在对您说,对,是是,我们这就…”后面沈东篱又听不清了。
那男人已经从柜台后冲了出去,连着另一个人,一左一右扣住了他的双手,像是生怕他跑掉一样,之前那女人大概也是摸不着头脑,还是替他拉着行李,“这是怎么了?”
沈东篱自己更加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正想和那男人好好沟通一下,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很奇怪,马克斯在说英语,口音同样浓重,“老板,就是他。”
“他?”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深沉沙哑,带着浓重的怀疑,“哪里看出来的?”
“老板,你到底看没看过她画的那些铺天盖地的画像。”
“看过。”那女人嗤了一声,“至少,那些画像都是金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灵魂,你知道吗?”
“最好是。”
“你也觉得是他?”马克斯听上去很激动,那女人还是那副阴沉的嗓音,“你都这样打包票了,我还能怎样,如果不是的话,大不了我下个月带你去西班牙参加奔牛节。”
“老板,你饶了我吧,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沈东篱一头雾水,两眼眯成两大个问号盯着马克斯和他身边那女人,老实说,这女人真的很能抓人眼球,虽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一看就是沙文主义的大女人,但那比马克斯高了两个头不止的身高,那一身镶嵌着宝石的过膝黑色长裙,右肩钉着一条白色披肩,垂到腰际,更像是几个世界前贵族爵士穿戴的半身披风,嘴唇有些厚,加上她那嗓音,性感得不行,深邃有神的双眼睫毛又浓又密,一双深蓝色的眼珠子正在看他,眼里带着些不屑,更多的还是怀疑,严重的怀疑。
“你带他去。”她朝马克斯挥了挥手,又伸出手指点着他,“我可警告你,要是把她惹火了,你负责。”她还是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可唇角明显带起了些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笑容,让那本来生硬的表情活了起来。
那女人慢慢走了过来,沈东篱抬起眼才能看得到她的双眼,“里奥?”
他没回答,只是绕开她去看马克斯,实在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爵大人。”倒是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恭敬地开了口。
“去过阿尔卑斯山吗?”那女人突然开口问他,他摇了下头,她挑了挑眉,“那,你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恐怕都得呆在上面了。”
***
沈东篱敲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床?他怎么会在床上?
他睁开眼来,却紧接着张大了嘴,他这是在哪里?中世纪的古堡?
一如童话中公主同王子居住的城堡,充斥着浓郁古典风情的雅致家具,地上铺满了天鹅绒的地毯,尤其是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床,头顶上方悬挂着墨绿色的吊顶,像是帘幕一样在身前朝两边拉开,他慢慢从床上走下来,赤脚站在地毯上,身上穿着一身明显不是自己的及膝米色睡袍。
他被人塞进了车,扣了行李,他一直想找马克斯却找不到人,然后,他明明记得自己抢回行李溜上了出租车,发誓这辈子不要再在旅行的时候相信那些看上去该是好人的陌生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该死的又是什么地方?
房间高得让人不习惯,尤其是在已经习惯了那些豆腐块一样的高层套房以后,这房顶简直像是一个礼堂,吊顶的水晶灯繁复地让人眼花,他拉着白色大门上的鎏金把手,可惜,那扇比他高上两倍还不止的大门紧紧锁着,纹丝未动。
他走向了窗口,还好窗户没有关,推开放眼看下去,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女人的话,“该死。”
这真的是一座古堡,一座耸立在阿尔卑斯山脉山巅上的古堡,放眼望不到头的山峦,因为在夏日,满目苍翠,林木葱葱,绿草如茵,山麓上的靛蓝色湖面平如镜面。
再往远处看去,隐约还能看得见高处山顶终年不化的白色山尖积雪,他蹙着眉头,他不知道这古堡有多大,但就在这个角度,就能看得到十余座圆形的塔楼,古罗马流传下来的筒形拱顶,主建筑也是圆形的拱顶,有如凯旋门一般的拱形大门,还有全封闭的拱廊,所有的墙壁都被一层层地挑出花纹,层出不穷。
他见过很多哥特式的尖顶城堡,事实上大多数现存的城堡都属于这种,却很少见这种纯粹带着古罗马风格的城堡。
他一直坐在窗口,看着天色渐渐昏黄,终于,门上传来了一些剥啄声,他站起了身回过头去,一个人影探了进来,带着讨好的笑容,“里奥,你醒了。”
沈东篱瞪着他,“你想怎样?”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你就当是,来做客的好了,饿了吗?我让人准备了吃的。”马克斯回身拍了拍手,门被打开,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推着一辆精致的纯白色小推车慢慢进来,银质的餐盘餐具,白瓷碗具,一样样在铺着同样墨绿色的碎花桌布的圆桌上摆好,又躬身出去,马克斯站在了桌前,“试试,和你胃口吗?”
“我要回去。”沈东篱看着他,“或者,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其实,这已经是瑞士境内。”
沈东篱睁圆了眼,马克斯替他拉开椅子,“再过去就是大圣伯纳德山口,至于这座城堡,事实上,就算是最详实的地图,也没有它的存在。”
沈东篱慢慢走近了,在桌前坐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会伤害你的人。”马克斯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下,“现在,你乖乖用餐,之后,只要不出这个城堡,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
小面包片已经切了开来,涂上一层厚厚的已经烤出一层香脆裙边的菌菇奶油,三文鱼沙拉,大概是怕他吃不惯生鱼沙拉,还有鱼子酱和紫苏玉米土豆粒拌出来的蔬菜沙拉,波尔多红酒焖出来的五分熟牛排。
针管一样的小玻璃杯里,是一种甜的腻人的沙质饮料,只够一口,喝下去本来腻得慌,可是再去吃那一对烤得金黄透亮的翅中,却又满口余香,让人欲罢不能。
果香布丁,重乳酪,圆形的各式小松饼,或者叫做玛芬,巧克力慕斯…“我以为这些都是英国人喝下午茶才会吃的点心。”
“不是只有英国人才会喝下午茶,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甜点。”
“我吃饱了。”沈东篱用湿巾擦了擦嘴,“现在,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当然。”
***
这座古堡诡异的厉害,所有的家具都是一尘不染,却很少能见得到人,马克斯不肯明说,他心里却是打着个大大的问号,无缘无故她们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这其中自然有原因,他对于她们来说,究竟有何用处?
他盲目地在幽深的过道里乱穿,之前那层楼到处都点着壁灯,可他再上了一层楼,却发现在拐角过后,楼道变得漆黑一片,只在尽头处有些许亮光。
夜色已深,他只穿着那身睡衣,胆子也没那么大,转身正准备要离开,那尽头处突然发出了一道声音,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沈东篱顿了顿,“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尽头又沉寂了下来,沈东篱转身下了楼梯,抓着扶手,走到楼梯转角,他踮起脚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壁灯,重现上了楼梯,沿着楼道的深处走进去。
“有人吗?”
门虚掩着没有关上,他轻轻推开,房里同样漆黑一片,他提起壁灯,正想要开口,手里的灯突然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打去,哐啷落地,灯烛熄灭,四下又变得漆黑一片,只有窗台上隐约有少许亮光,窗户大开,丝质的窗帘被夜风上下吹起,在近处的地上投下闪动的影子。
沈东篱小心地挪着步子,从窗口的距离来看,这房间比他之前那间还要大,眼见着窗口就在跟前,一道低哑的声音像是鬼魅一样突然想起,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带着浓重欧洲口音的英语,只是声音更加沙哑,“谁?”
沈东篱回过了头,借着窗口那些少得可怜的亮光,他看见了一个隐约的影子,人影似乎躲在暗处,什么都看不清,除了一双蓝灰色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