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在屋中左等右等不见两人回来,正烦躁间,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顾东旭满脸涨红,眼中密布血丝,走路跌跌撞撞扑到了桌子上,硬生生将桌上置放的茶盅扫落在地。
李霁蹙眉:“徐道长,你喝酒了?”
顾东旭迷茫地抬头望向他:“徐道长?溪月他在哪里?”
李霁一怔,这世上喝醉了不认得他人的有的是,不认识自己的确是头一回碰到:“徐道长,你……”
顾东旭不耐烦地挥挥手:“花山鸡你叫谁呢,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顾名东旭!”
李霁惊讶地张大了嘴:“顾东旭?道长不是说那是你夫君么?”
顾东旭虎着脸看了他半晌,不屑的动了动嘴皮吐出几字:“白痴,骗你的。”
李霁一口气哽上喉咙,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怔在原地同他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顾东旭的眼睛生的圆,瞪起来圆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正挨着边,李霁哪里是他对手,不消片刻便败下阵来:“好吧,顾……东旭,你真的是道士?”
东旭一脸正经:“老子十,十岁就入了盗派,如假——包换!你,你呆在我房里做什么?”
李霁有些头疼,也不知是否旧伤又发作了,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顾道长,这里明明是在下的房间,顾道长的在隔壁,出门右转便是。”
顾东旭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房间一番,这两间都是李忠儒安排的客房,布置上并没什么区别:“胡,胡说!这明明就是我的房间,你,你是来袭床的吗?!”
李霁翻了个白眼:“好好好,这是你的房间,你先休息吧,我去隔壁歇息。”
顾东旭这才满意的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跌跌撞撞扑到床上,伸手就往枕下摸去。左右摸不到异物,脸色突然一变,磕磕碰碰冲上去拽住正向门外走的李霁:“你偷老子东西!给老子交出来!”
李霁有些疑惑,盯着他的脸缓声道:“什么东西?”
顾东旭歪着脑袋看向他:“老子从无须子那里顺来的宝贝,明,明明藏在枕头下的,肯定是,是你拿了。”
李霁平静的看着他:“什么宝贝?你说了,本官好替你找回来。”
顾东旭这才松开拽住他衣襟的手,比划道:“一,一对红绳手镯,还有一个八卦,九,九条命。”
李霁一怔:“九条命?”
顾东旭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就,就是金玉续命丹,老家伙藏的真好,放在他那头宝贝蠢鹤身上,哈哈,还不是,还不是让老子摸到了。”
李霁继续问道:“金玉续命丹又是什么?”
顾东旭已有些不耐烦,大着舌头嚷道:“不就是仙丹灵药么,老家伙说,说了,吃一粒这玩意,就是病的只剩一口气,照样救得回来!老子掀了他的道观才摸出这玩意来,九条命,老子就不信救不回老三!”
李霁眼睛一亮:“老三又是谁?”
顾东旭偏头脸疑惑地看着他,神情像个孩子般:“你又是谁啊?”
李霁情知这老三定是个关键,恐怕同周俊臣脱不开关系,心内焦急的追问道:“我是李霁。你方才说的老三是谁?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顾东旭眼眶一热,扑上去抱住李霁:“溪月……我好想你……以后,以后我什么都依你,除了我在上边之外,你说什么都好。呜,我再也不作弄你,再也不一个人下山,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李霁微蹙眉头将他推了许久才推开,却见他满脸泪痕,自己肩上亦是温热一片,才知他方才是真的哭了:“你……”
顾东旭满脸疲惫,哭的累了再加上酒力,摇摇晃晃倒在地上不动了。
李霁心中一慌,忙扑上去看他情况,只见他呼吸绵长,脸色安详,竟是靠着地板睡着了。
好容易将顾东旭搬回他屋内的床上,掩好薄被,李霁疲惫的走出房门,只见武冰已站在自己屋外后者了。
李霁四处看了看,眼下已是夜深,下人都去歇息了,四处静悄悄的惟余蝉鸣。他推开房门,示意武冰进屋,又将屋门掩上。
李霁走到桌边坐下:“他今天去了何处?”
武冰亦在另一边坐下,看着地上的茶盅碎片蹙眉:“没有水喝了么?”
李霁耸了耸肩:“你若是渴的急了,先回房里喝够了再来罢。”
武冰顿了顿,颓然摆了摆手,声音略有些干涩:“算了,只是方才跑的急了有些渴,我等下回屋再喝罢。徐溪月他……”
李霁打断道:“他方才说他叫顾东旭。”
武冰一怔,张着嘴惊讶的看着他:“啊?”
李霁无奈的扬了扬眉,表示自己也很诧异。
武冰吞了口唾沫:“好吧,今晨公子一出去,顾东旭他便从后院翻墙也出去了。他未走出多远,便被几个大汉拦下,压到了晓月楼。”
李霁略有些诧异:“晓月楼?就是人称玉郎的那位小倌所在的倌楼?他不是昨日刚去过么?”
武冰颌首:“就是那家。他在里面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之后又去逛了鸿一街的商铺,顺了一柄画扇,一块玉佩,一支镶金步摇……”
李霁嘴角一抽:“这些就略过罢。”
武冰点头,继续道:“他在鸿一街逛了一下午,又去了鸿二街的酒店吃了晚饭——他结账的钱应该也是从公子这顺的——等到酉辛交替时,他又去了晓月楼。”
李霁眉头微蹙:“接着呢?”
武冰道:“他从晓月楼的后院翻进去,又抱着一个小倌从后院翻出来——我听那小倌自称玉郎——接着他替这玉郎买了一双布鞋,当然,他花的银子应该是从公子这顺来的。他们一共逛了北街的小巷,到了宵禁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几个黑衣人追他,他将那玉郎送到晓月楼附近,自己同那些黑衣人追逐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被那些人带走了。”
李霁听得万分诧异:“玉郎?那不就是典玉?我听说这典玉要见一面都是极难的,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等交情,任他带上街去?”
武冰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床第之间来的交情,总归很快。公子应该关心那些黑衣人将他带到何处去了才对。”
李霁眨眨眼:“哎呀,阿火你真讨厌,反正你都要说的,人家比较关心美人嘛~”
武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道:“好吧,反正都要说的,容我回去喝一口水再来同公子细说。”
李霁这才将他拉住:“好好好,公子我错了还不行?你说吧。”
武冰望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周府。”
顾东旭出了周府,周俊臣挥推了一众属下,只留了曲英一人服侍。
周俊臣不喜被人碰,平日擦洗梳发等等都有曲英服侍,若是有别的丫鬟小厮不当心身体碰撞了他,都是引得他雷霆大发,将冲撞了他的下人活活打死不说,又要在屋中发上一同脾气,将眼见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半天才能稍许消火。
曲英打了温水,将周俊臣的脚放入水中,力道适度的按摩着。
周俊臣惬意的闭上眼:“你派人到李府中偷偷去找密件,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不会在意的地方。应该不会太隐蔽,但也不会太明显。我想他一定将东西藏在一个平日李霁不会注意,但若他消失,李霁势必会看到的地方,这样他才能有恃无恐。”
曲英跪在地上,手上不轻不重的施着力道:“知道了,下官等下就去办。”
周俊臣轻哼一声:“九月九日,你算算还有多少时间?再过几日他们就该整军出发了!既然信送不出去,那就不能让那密件落到小皇帝手中,要不然我们岂不是被瓮中捉鳖!八月之前,若他们找不到东西,就把这群废物统统挖了心肝去喂狗!”
曲英取了丝巾将他的脚擦干:“大人,若是真找不到,我们索性就放一把火将李府烧了,既然东西藏在李府中,将李霁他们一并杀了,东西也烧了不就成了?”
周俊臣拧着眉头想了片刻:“东西……也不见得就在李府中,他藏在别的地方亦有可能。在此之前万不可贸然行动,这可是覆国的关键,这一步棋容不得半点差错!”
曲英已将他擦干,收手时也不知是有意或者不经意,手滑过了周俊臣细白凝脂的小腿,周俊臣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连你也要造次吗!”
即便与曲英在亲近,有些地方,有些规矩是曲英也碰不得、破不得的。曲英一脸惊慌,匍匐在地:“大人,属下并非有意冒犯,属下知错,大人恕罪!”
周俊臣胸膛起伏不定,片刻终于压制下怒火,沉声道:“罢了,饶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一回,我便将你的手砍了,炖做肉汤喝!”
曲英跪在地上磕头:“属下明白,多谢大人宽恕。”
周俊臣依旧拧着眉头,白皙的面皮更显惨白,有些疲倦地挥挥手:“你下去罢。我要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