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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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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东旭歇了三天方才恢复些生气,好歹神智看着清明了许多,腰不酸了,背不抽筋了,腿脚也利索了,这都要多亏了李霁每日的爱心大补汤。

这三天间,顾东旭不是躺在床上发呆,就是坐在院子中发呆,再不济就是被李少希李少勇拖着满院子跑着发呆。

李霁每日办完了公事,便回府同顾东旭一起教育一双无法无天的堂弟妹。

若说李霁扮的是严父,顾东旭自然是慈母。

慈母多败儿,严父……妻管严。

李霁这边架好了琴要教两人弹奏,一旋身七弦琴断了五弦;那边掏出本《庄子》念了一个时辰,第二日再打开,《庄子》皮下白骨成了《花下宝鉴》;不气馁地摆出一副棋局,下了没一半棋盒中空空如也,其余的棋子在顾东旭特制的弹弓嗖嗖声中打落了十八只麻雀。

李霁深吸了一口气,将顾东旭拉到一旁苦口婆心道:“教育孩子之法则乃是给一枣子打一棒子,道长如此这般可不是良策。”

顾东旭恍然大悟,转头看了看捧着西瓜满脸瓜瓤的少希少勇,大义凛然的走过去,一掌拍掉李少勇手中的西瓜:“你看看你,一点官家大少爷的气势也没有,像不像话!”

李少勇委屈的咬着手指:“人家明明是幺子……”

顾东旭哼了一声,随手捞起两块西瓜,一块凑到自己嘴边上,另一块堆着满脸笑容递给李少希,声音温柔发腻:“来,乖~~再吃一块。”

李少希:“……”

李少勇:“……”

李霁无力扶额:“打这个一棒子,给那个一枣子不算!”

难得顾东旭安分了几日,浮躁随着天气愈发热了,眼见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日李霁前脚刚出府门,顾东旭后脚便从墙上跳了出去。

京城中时刻闹哄哄的,鱼龙混杂车来人往,一身精致奢华的公子哥走过两个灰头土脸的乞丐身旁,光彩的愈加光彩了,黯淡的依旧无光。

“叮……”铜板落下发出好听的声响,顾东旭出于职业敏感,自那枚铜板从公子哥儿手中抛落之后便不曾移开视线。落地、翻滚、被一只沾满了污泥的大手握在手中、在脏兮兮的袍子上被蹭了蹭、被人塞入怀中。

顾东旭死死盯住那件衣裳,边上另一个乞丐啧啧摇头,声音清脆悦耳:“如果你的目光带有温度,他的衣服早已化成了灰……不就是一枚铜板嘛,至于么!”

顾东旭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那人满脸污泥的脸上,瞠目结舌:“老……”

拣了铜板的乞丐亦抬头不满的望向他,脸色忽变:“老……”

一旁的乞丐少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圈,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你们认识啊?朋友?”

那人突然跳起,将顾东旭扑倒在地,一拳砸在他胸口:“混蛋!你让老子好找!”

乞丐少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原来是仇人。”

两人同时回头大吼:“是兄弟!”

顾东旭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拍了拍身后的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大!你怎么进来的?”

被称作老大之人名叫崔少宴,潇洒地一甩灰蒙蒙的长发,扬起一阵烟尘,嘴朝着一旁的乞丐少年一努:“呶,同行。详细的等下再告诉你。”

顾东旭这才将视线移至一边灰头土脸的少年,不确信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易谷咧嘴一笑:“徐道长,好久不见。”

崔少宴疑惑的看了看两人:“徐道长?”顿了片刻,似乎有些明白:“咦?你们认识?”

顾东旭望着易谷一脸迥然:“原来你是倒斗的……”

三个人挑了个热闹的街角蹲着,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无一不侧目。

崔少宴一脸嫌弃的踹开顾东旭:“蹲远点!我们在这蹲了一上午,赚了二三十个铜板,你来了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

顾东旭低头看看质地光鲜的袍子,委委屈屈挪开一点:“老大,你打算装乞丐装到什么时候?”

崔少宴啐了一口:“有一点是一点罢。老子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要不是师傅偏心,老子也不能混到这地步!”

顾东旭讪笑着挠了挠头:“其实我挺想学师兄那一手的。老大你晚上睡哪?”

崔少宴斜睨了他一眼:“你个狗崽子住哪?”

顾东旭抓抓头发,老实答道:“李霁的府上。”

崔少宴从怀中摸出一根蔫了吧唧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李霁是谁?你这没良心的狗崽子,这么快就敢背着老三出墙?”

顾东旭连连摆手:“哪能啊!李霁是中书……嘶,中书尚书还是侍郎来的?”

易谷望天:“中书尚书?这官名不错,不知是三省还是六部?”

崔少宴张大了嘴,狗尾巴草吧嗒落地:“尚书,是个大官呀!中书省,那也是个好省哇!老二,你就从了那什么李霁罢,兄弟跟着你一道发达!”

顾东旭嘴角抽搐:“喂喂,刚才谁说我没良心来的……”

崔少宴猛地站起身来:“走走走,老二领我们去尚书府开开眼界罢,今晚让你姘头给我们备两间房,烧几道好菜!”

顾东旭无语,只得任他拽着走。

易谷慢慢吞吞站起来,有些犹豫。

崔少宴一手将他握住:“走罢,别再睡棺材里了,今天哥哥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作床!”

三人走至李府门前,大摇大摆要进去,守门的侍卫犹犹豫豫拦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崔少宴与易谷:“你们两位是……?”

顾东旭拍拍胸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侍卫翻了个白眼,看打扮都知道是你朋友,你算老几啊!

若是李霁捡回来的人,自然无人敢拦。这顾东旭乃是李公子的客人,而这两位乞丐又是客人的客人,来路不明身份不清,侍卫自然不敢轻易放人入府。

武冰微蹙着眉头向外走,就听见府门外吵吵闹闹,连忙赶出来一看:“顾道长……”

顾东旭见了武冰,登时松了口气:“冰公子,这二位是在下的朋友,特意来探望在下的。冰公子可否替在下同这几位侍卫大哥说说?”

武冰被他一口一个冰公子唤的毛骨悚然,只觉周身白雪飘零凄寒彻骨,不由打了个寒颤。沉吟片刻,上前对几名侍卫微笑道:“让他们进来罢。”

武冰武火俱是皇上钦封的四品侍卫,论起官阶来比自家大人还要高一等,几人自然不敢造次,乖乖退到一旁,任由顾东旭趾高气昂、崔少宴做着鬼脸、易谷腼腆的笑着走了进去。

武冰将他们带到后院:“你们先在此处聊着,若是饿了渴了召个丫鬟来伺候着便是。我还有些事,要出府一趟。”

顾东旭唤道:“阿冰!”

武冰默了三秒,依旧微笑:“顾道长还有什么事么?”

顾东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这两位朋友暂时没有去处,可不可以请冰公子叫人为他们整理两间客房。”

武冰再度沉默,片刻后拍去身上的鸡皮疙瘩:“顾道长还是叫我武冰罢。这事恐怕要等公子回来再说。”

顾东旭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你不叫我顾道长,我就叫你武冰。”

武冰爽快开口:“顾公子。”

顾东旭脸色一沉:“冰公子!”

武冰一抖:“……顾……兄……”

顾东旭这才笑逐颜开:“对嘛,这样叫多亲热。”

崔少宴早已按捺不住,眯着桃花眼望着武冰,笑得一脸花痴:“美人儿~~我叫崔少宴,你叫我少宴,少宴就行~~”

武冰再度一僵,微笑堪堪挂不住了。

易谷审时度势,眨着清澈透亮的眼睛,梨涡浅笑:“我叫易谷,武冰哥哥可以叫我小谷。”

武冰深吸一口气,笑容温糯而尴尬:“顾兄,崔兄,小谷,在下的确有事要出府一趟。三位坐在此处稍候,公子不久便回来了。”

崔少宴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武冰,不识时务的问道:“冰冰有何事要做?说出来哥哥我也许帮的上忙。”

武冰连颤三下,笑得比哭的还难看:“阿火这两日有些胸闷,郎中说他胸中气火郁结,只要找块白玉戴在胸口便能清热化火。我正要出门替他物色一块玉佩。”

易谷想了想,伸手在怀中掏了一阵,黑乎乎的小手凑到武冰前面摊开:“这个……”

“啪!”

“啪!”

顾东旭和崔少宴同时伸手猛地夺过他手中的白玉,拍下他伸着的胳膊。

顾东旭对着武冰干笑两声,转身将放才夺来的白玉严严实实塞回易谷怀中,虎着脸训斥道:“这是你奶奶临终时给你的家传宝玉,你怎么可以拿它来送人!”

崔少宴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玉佩塞在武冰手中:“冰冰,用这个罢!”

武冰诧异地打量着三人:“刚才那块是……玉蝉?”

“你看错了!”崔顾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吼。

武冰吓了一跳,抚着受惊的心脏:啊咧,好奇怪的人家,居然家传玉蝉!

又将手中的玉佩递还崔少宴:“多谢崔兄美意,我自己去买便是,怎好随意……”

崔少宴拉下脸,不肯取回玉佩:“武冰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方才你领我们进府,阻止了那些侍卫尖锐的大刀刺伤我娇嫩的肌肤,让我白白欠了你一个人情。现在我赠玉与你,不过是礼尚往来。这小小薄玉你都不收,岂不是看不起我?还是你坚持要令我欠你一个人情,好借故同我纠缠不清?”

武冰手一收,将玉佩放入怀中,正色道:“多谢崔兄。”

崔少宴立即一脸涎笑的贴上去:“冰冰~~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收了我的玉,就是我的人了!”

武冰面无表情的伸手向怀中掏玉佩,崔少宴忙止住他的手,讪笑着退开一小步:“玩笑,玩笑嘛,武兄不要这么认真,这样做人会很无趣的。”

武冰无力扶额:谁说公子和顾东旭不正经的?谁说我跟谁急!

崔少宴眼含桃花,随意向椅子上一坐:“去吧去吧,将玉佩给……那谁去吧。”

武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多谢。”转身大步离开了。

易谷略有些不满:“他的玉和我的有什么区别嘛……就是形状不一样。”

顾东旭松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瞪了易谷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扑上去拽着他的袖子道:“你~~你~~~你那天,给我做卦棋的布,哪~~~哪里来的。”

易谷一脸无辜的浅笑,眼含秋水:“唔,好像是……高皇帝那位如夫人身上裹的,我看质地不错,就一并带回来了。”

顾东旭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仰天长啸:“果然如此!!”裹尸布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一口鲜血喷出,两眼一翻,彻底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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