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车驾继续上路,林继依旧在銮车旁护卫,只是徐行之时,心中未免多了些忐忑。好在司徒毓并未因昨日之事有什么异动,仍是待在銮车中,不曾露面。
行了一阵,林继见周朔远远地过来,知道自己又该去巡视四周,检查有无异常了。自昨日刺客事件后,护在銮车周围的侍卫足足多了两倍,沿路的检查也远较平日严格。
周朔来到銮车旁,照例瞪了她一眼,她很是自觉地拱了拱手,道:“大统领。”
“去罢。”周朔轻哼一声:“小心着点儿,可莫要再出什么岔子。护驾不力,那可是死罪!”
那么险些弑君呢?林继在心里苦笑一声,转马要行。
“林爱卿。”銮车里传来司徒毓不温不火的声音。
“臣在。”林继叹了口气,转头向车驾拱手。
“昨日诛杀刺客,想来你也累了,便让周朔替你去罢。”
周朔闻言狠狠瞪了林继一眼,不得不应道:“臣遵旨。”怒气冲冲地去了。
林继向銮车看了一眼,禁不住低声叹了口气。原本她与周朔相处得便不大美妙,如今在司徒毓有意无意的作用下,周朔无疑已将她当作了眼中钉肉中刺。从前在十六卫衙门,周朔不过是冷言冷语,日子还算过得去。如今……周朔简直无时无刻都想来找茬。
不管怎样,女皇陛下的话便是圣旨,她说不用去,那林继就得乖乖在銮车边待着。
司徒毓放下掀开一角的车窗,靠回了软榻上,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周朔,居然敢使唤她的人,简直嚣张太过!
哪天她心情不好,让林继和周朔的官位调个个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毓儿,你在看什么?”见她神色奇异,太后忍不住问道。
“女儿在看林继。”司徒毓也不隐瞒。
“林继?”太后很是诧异:“看他做什么?”
“母后觉得……林继这人如何?”司徒毓看着太后。
太后道:“自是很好的。”
“是么……”司徒毓微微一笑:“女儿亦是这样认为的。”
“毓儿,你……”太后有些恍然:“你和林继……”
司徒毓只是微笑,那略显得意的神色却已说明了一切。
林继,你跑不了的。
“这是……我的住所?”林继神情古怪地问道。
不日到了骊山,林继先整顿过了左八卫,这才找到了自己在骊山汤泉宫中的住所。
“是,”那宦官笑得谄媚:“林将军可当真深得圣眷呐。”
林继官至龙牙军副统领、北海郡公,有自己独立的住所不足为奇。奇的是,这住所未免离女皇的寝宫太近了些……近到这里但有风吹草动,女皇怕是立时便能知晓。
与其说帝王宠眷在身,还不如说忌惮太深。
林继在心中叹了口气,向那宦官拱手道:“多谢公公告知。”
珑夏识机地送上一封银子,打发了那宦官,回头白她一眼:“你何时又招惹了女皇?”
林继摇头道:“我没有招惹女皇。”险些对她动手,那算不算?
“没有招惹?”珑夏似笑非笑地道:“没有招惹,女皇陛下会突然对你这么好?”
“珑姐,这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林继低叹一声:“在骊山的这段日子,咱们要分外小心了。”
珑夏想了想,便已明白:“你是说,女皇不放心你?”
“将我放在她伸手便能够得着的地方,除了忌惮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林继觉得自己简直前途堪忧——得罪了旁人尚且能有个活路,要是得罪了天子,那当真是百死无生了。
“就不能是喜欢你?”
林继怔了怔,失笑道:“珑姐,你说到哪儿去了。”
珑夏瞥她一眼,幽幽地道:“怕只怕这一回……并非是我在胡说。”
林继自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只兴冲冲地道:“听说此番随时的大臣家里都有分配到一口温汤,不知咱们的是哪一口?”
见她难得露出小孩子心性,珑夏忍不住瞪她一眼:“这温汤可都是露天的,小心被人看破了身份。”
林继讪讪一笑,正要说话,忽有人来传旨,说是司徒毓宣她过去觐见。林继只得舍了珑夏,跟着那宦官去复命。
被引到寝宫时,司徒毓正背着双手在柔软的地毯上走来走去,见她过来,狂躁之色立收,笑盈盈地盯住了她。
“臣——”
“爱卿不必多礼。”司徒毓几步上前,亲自托起了她。隔着衣服,犹能感觉到她小手的温热。
林继有些不自在地微退一步,抽回了手,避开她灼热的目光:“陛下宣臣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司徒毓的目光哪里舍得移开片刻,只笑道:“朕为爱卿选的住处,爱卿可还满意?”
林继总觉得这“爱卿”二字着实叫得千回百转,回味无穷。不知司徒毓又在打什么主意,林继心中警惕暗生:“臣谢过陛下圣恩……只是,无功不受禄,臣怕是担当不起。”
“谁说无功?爱卿前些天可是救了朕一命,朕自要‘好生报答’才是。”司徒毓意味深长地道。
司徒毓的理由冠冕堂皇,林继也反驳不得,只好道:“谢陛下。”
“区区小事,何必言谢。”司徒毓按捺不住,道:“爱卿且抬起头来。”
司徒毓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命令过了,林继也不以为奇,依言抬头看向她。却见她眼中异彩连闪,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她,面上难掩兴奋之色。
林继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垂下眼道:“陛下。”
司徒毓不应。
林继略略提高了声音:“陛下!”
司徒毓猛地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朕、朕要你来,是有一件要务要交托与你。爱卿可有把握完成?”
林继道:“臣尽力而为。”
司徒毓来回走了几步:“朕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不知陛下要臣去办的,究竟是何事?”
司徒毓故做沉吟,良久才道:“前几日遇刺之后,朕心中始终难安,夜里梦回之时,亦总是惊吓而醒。”
林继道:“陛下可曾宣了太医来诊断?”
司徒毓叹道:“朕得的是心病,太医又如何能看得好。”
林继踌躇不语,心道:难道我便能治好。
“朕寻思那日刺客是爱卿一手诛杀,爱卿一身绝顶武艺,定能保护朕无虞。有爱卿护在身边,朕方能安然入眠。”
林继没听出司徒毓话里的意思,只是道:“陛下谬赞了。”
“所以朕希望爱卿在汤泉宫时,寸步不离朕左右,贴身保护于朕。”司徒毓目光灼灼,盯住了她。
林继迟疑道:“这……”
“爱卿难道忍心见朕难以成眠,日渐憔悴么?”司徒毓意味深长地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继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更何况她身为龙牙军副统领,保护天子,本就是份内之事,她确实推托不得。
咬了咬牙,林继拱手道:“臣,定不负所托!”
司徒毓脸上面绽开了灿烂而欣喜的笑容:“如此……朕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