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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大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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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长途奔波加上几日未休,林继定不至于当殿昏厥过去。几乎是千牛卫刚将他送回在京城的府邸,他便醒了过来。迷糊中感到有人轻轻抚摩着他的额头,让他好好睡一觉,他意识一松,便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他感到自己像是又有了使不完的力道。左胸的伤口一片冰凉,想是被处理过了。

“你已睡了一天一夜,”耳旁响起虞罗的声音:“当真是累坏了罢。”

“老师?”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伤口化了脓,珑夏已处理过了。”虞罗直看着他,眼中难掩宠溺:“你这孩子,当真不知道照顾自己。”

林继抓了抓脑袋,露出一个与他一惯形象绝然不符的傻笑。

“对于女皇,你怎么看?”虞罗直且主题。

“当堂之上,徒儿也看不出许多,只知道城府极深,怕是有些麻烦。”说到女皇,林继英气的眉便敛了起来。

“岂止是有些麻烦,”虞罗叹了口气:“以入京以来的种种征兆看来,女皇对你,怕是猜忌已深。你这个封狼将军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凶险非常,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徒儿又何尝不知其中道理,”林继按了按伤口:“林家世代镇守北关,此番女皇却下诏让我入京,多半是要以我为质,牵制爷爷的大军。林家世代忠良,竟遭如此猜忌……”

“你莫忘了,孝安皇帝的时候,你爷爷曾发兵助当时还是蜀王的孝安皇帝夺取江山。或许从那时起,当权者才意识到北关军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便时时刻刻惦念着削林家的兵权。以往鞑剌还在,他们不敢轻易动林家,如今鞑剌亡了,他们自该对林家下手了。”虞罗摇了摇头:“狡兔死,走狗烹,莫不如是。”

“老师有何良策?”

“如今你风头太劲,唯一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收敛风头,要知树大招风,切莫得意忘形。”

林继点了点头:“徒儿省得。”

“过几日女皇对你的封赏便会下来,你少不得要推辞一番。”虞罗沉吟片刻,道:“当今女皇绝非简单人物,若不是心计极深,便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林继想起入京时那突然扑出来的老者,若非他骑术高超,及时控住紫电,那老者若是有了什么损伤,再为有心人所煽动,民众的欢呼声只怕立时就要换做唾骂声了。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老师说得是,徒儿定会注意行止,不与她针锋相对。”顿了顿,他突兀地问道:“听闻当今女皇生母乃是鞑剌公主……”

“继儿!”虞罗低喝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论女皇生母是何人,她身上流的都是皇族的血液,是天下的统治者。这种念头,今后你想想便罢,万万不可表现出来。”

林继低低地道:“家父血仇,徒儿焉能忘记。”

“你爹死的时候,当今女皇尚未出生,这笔账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可是——”

“你死了父亲,便要恨尽天下所有的鞑剌人,那你这些年在战场上杀的人,又该如何去算?”虞罗叹了口气,拍了拍林继的手背:“继儿,战场之上最忌公私不分,仇恨只会蒙蔽你的心智,让你看不清前方。我们击杀鞑剌,是因为他们兴不义之兵,犯我□□,而不是他们杀了你的父亲……你,明白么?”

见他久久不语,眼中流露出熟悉的倔强,虞罗心知这番话他又当作了耳边风,只得道:“罢了,你身上有伤,如今最重要的是好生休养,过几日为师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什么人?”

虞罗道:“如今还不知道,你且先休息罢。”门上传来三下轻响,他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柔婉的女声道:“是婢子。”

“进来罢。”话音方落,便见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虞罗道:“继儿也该换药了,珑夏,这几日你要好生看着她,不许她上蹿下跳。”

女子掩嘴一笑,应道:“是,先生。”

虞罗推着轮椅离开了房间,珑夏来到床前坐下,仔细打量林继,发现他气色好了许多,欣然道:“先生说得不错,少将军已好多了。”

“珑姐,让你们担心了。”

珑夏伸手拉开他的衣襟,层层绷带包裹之下,竟露出了玲珑有致的身段——这天下闻名的封狼将军,竟是一个女子!

珑夏一面熟练地给林继换着药,一面幽幽地道:“这些年来,少将军让我们担心得还少么?哪一回上战场,将军不带着一身伤回来?还记得上一回,那一枝箭若是偏上一指距离,便是先生这等医术,也救不回来了……”

“好了好了,珑姐,这些话你都念叨过多少回了,也不腻味。”林继扁了扁嘴。

“我天天念叨,可你有哪一回听了?”珑夏恨铁不成钢似地在她脸上一拧:“真不明白夫人当年为何要对老将军隐瞒你的身份,否则一个女儿家,又怎会受这样多的磨难……”

林继面色一肃,道:“当年爹爹战死沙场,爷爷因此一蹶不振,若非娘急智,说我是男儿之身,爷爷只怕当时便因那场大病去了……更何况保家卫国,是天下人的责任,无论男女,都该出一份力才是。”

“是是是,知道你林少将军伟大!”珑夏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为她换过药后,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将伤口包扎起来:“受伤之后不能缠胸,这些天你可别闲不住一个劲地往外跑,让人撞见了,你这女儿将军的身份还不得大白天下了?”

“知道了。”林继被她念叨惯了,心中也不在意,只随口应道。

珑夏瞪了她一眼,忽问道:“你见过女皇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得美不美?”

提到女皇,林继微露不悦之色,淡淡地道:“女皇生得美不美,我又怎会知道。”

“你不是见过她了么?”

“我一个女儿家,注意她美不美做什么?”林继没好气地道。

珑夏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难道你没有听说么?”

“你又瞎打听。”

“这可不是瞎打听,”珑夏笑得灿烂:“根据□□的祖规,每位公主年满十八岁之时,都要抛绣球招驸马。女皇十八岁那年,先皇还在世,可我听说那一年,却出了一件大事。”

林继虽对女皇没有好感,却也忍不住好奇道:“是什么大事?”

“公主的绣球,把驸马给当场砸死了。”

林继愣了许久,方失笑道:“怎会有这种事?”绣球也能砸死人,莫非这公主是武林高手不成?

“本该是驸马的人被绣球给砸死了,先皇还是追封了他的驸马之位,还让公主为他守孝一年。如今一年期满,满朝的大臣都在议论这皇夫的人选,可女皇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我听说……”

“听说什么?”林继的兴趣全然被勾起来了。

“我听说……女皇喜欢的并不是男人。”

林继愕然道:“不喜欢男人?那喜欢什么?”

“当然是女人啊。”

林继骇然失笑:“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听说就连宫中服侍的宫女,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呢。”

见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带着笑反复在自己身上招呼,林继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女皇如今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哪里会喜欢上我。更何况如果她喜欢女人,就更加不会喜欢上我了。”

“那可说不准,”珑夏似笑非笑地道:“以将军的面相,怕是不论男女,都要被你迷倒呢。”

林继怔了片刻,抚上面颊上的伤痕,怅然道:“是么。”

“少将军的伤痕并不丑陋,反而……”珑夏握住了她的手:“很有魅力呢。”

林继苦笑道:“珑姐,你总是这样说。”

珑夏只是微笑,看着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只听林继道:“珑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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