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无声地滑过,似乎很短暂,但却的确快速地度过了9个月时间。对孩子们来说,这9个月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的庇佑,触碰到了真实世界的一部分,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那些和他们一起受训的孩子们都是孤儿,他们没有回家的路,也无法看到希望的出口,活下去变成唯一的执念。生活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不是幸福的小世界,没有亲人的关怀,没有温暖的情谊,他们只有自己。那些奢侈的属于孩子的天真的傻念头不属于他们,他们只能在现实中苦苦挣扎,找到一丝继续人生的可能。而在这样的氛围下,西弗和卢修斯对自己拥有的、失去的、富有的、缺少的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就像《老友记》里面的一句非常经典的对白,“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 but you gonna love it.”这个世界现实得残酷,也现实得可爱。孩子们马上学会了在这个糟烂的世界里隐忍和爆发,选择自己的那块蛋糕。他们相互扶持着完成了所有的训练项目,也互相支撑着和其他孩子竞争,在完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取得了绝对的优势,俨然成为了那群孩子里的领头者。这个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有王。就算只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他们也遵循着天性,严格地遵从丛林法则。强大的拥有最多资源最大可能活下去,弱小的被淘汰。而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伪装和警觉可以救命。即使是最强大的王者,如果爬得太高而忘了看一眼脚下也会被击败。这个道理在两个孩子被其他两伙孩子围攻后深刻地印在了西弗和卢修斯的骨头里,是非常深刻的一课。
对这样的结果,我不能说自己不骄傲。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爱着的孩子站在众人之上更加让一个母亲骄傲,可是这骄傲的背后藏着只有一个母亲才能体会的担忧和顾虑。他们接触到了真实的世界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无风无雨的小世界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这样的环境让他们成长,也让他们失去了天真的理由,他们获得了真相的同时遗失了孩童天真的傻笑。这对作为家族继承人的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真的谈不上美好。天知道我有多希望他们能够保有自己的天真,每天都洋溢着真心开怀的笑,活力十足地嬉戏玩闹。可是这个世界不允许他们有这样的奢侈,他们身上寄托着整个家族的希望,维系着整个家族的兴亡,甚至是魔法界的安全。他们过早地被剥夺了天真的权利,只有变得成熟,而他们经历的伤痛,是幼稚向成熟交的税。
这9个月对我来说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对于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女人,我从来没想过怎样成为□□上的强者,我的职责从来都只是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家庭。纷争和战火离我太远,无论是同人打斗还是运动技巧都让我觉得陌生,以至于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笨拙。说句实话,我们一直觉得巫师们自负,他们看不起麻瓜的科技,也看不到麻瓜的进步,固步自封地做着“□□上国”的美梦,像满清政府一样“闭关锁国”着。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巫师的个人能力非常强悍,而他们也一直崇尚武力,完好地保存下中世纪的那种彪悍的骑士精神,甚至他们到了今天还用决斗作为终极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虽然巫师的对决和武技并不是单纯的肢体碰撞,而是以魔法的使用为主,但是他们的身手绝对不容小觑。就算不使用魔法,9个月的训练之前我一样没可能在老爷子手底下走过一招半式,巫师在力量的碰撞上不占优势,但是却绝对是身手灵敏、攻击和躲闪都迅速而准确的典范。我的实力显然连作为一个普通的巫师都不够资格,我的攻击咒语准确度不够,躲闪的时候不得要领,跑动的时候没有什么目的性,肢体动作不协调,只要一施咒就会下意识地停下所有的动作,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等人来打——因为我习惯集中精力一次只做一件事情。我以为继承了艾琳的魔力就万事大吉了,旁观了艾琳的人生而有不缺乏巫师界的基本常识就算是一个合格的巫师了。可是接受训练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大的盲点,而又有多么大的偏见。如果说巫师看不起麻瓜所以看不到自己的缺点的话,我作为一个前麻瓜又何尝不是看不起巫师而看不到自己的缺陷呢?
这9个月的特训,我在无数的伤痛之后脱胎换骨,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巫师了。体力上的成长完全地得益于负重训练,身手也变得灵敏了许多,至少在老爷子不靠魔力强度欺压我的话,我能和他勉强打个平手。老爷子很满意,终于在验收之后露出了个笑模样,他之前一直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在外人面前“粗鲁”地咒骂了他,这让他非常不满意。当然,进步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巫师界广泛使用的常规止痛药剂,精力和体力药剂对我永久性地失效了,一旦有需要,我只能寻求特殊处方的魔药解决问题。而时间转换器换来的那每天12小时额外时间透支了我4个半月的生命,这倒是小事情,因为巫师的生命漫长,倒不必为了这不到半年的时间而担忧。
在我的训练结束之后,西弗和卢修斯的训练似乎也快到尾声了,据托比亚说,还有一个星期西弗和卢修斯的训练就完全结束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不能入睡,翻来覆去。托比亚的觉很轻,所以他很快发现了我的状况,伸手开了台灯,把我搂过来,轻声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恩,我有点想孩子了。”我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
“恩,说真的,我也挺想小家伙的。虽然每天都能看两眼,可是不在身边还真是挺想的。”托比亚轻轻笑着拍拍我。
“亲爱的,训练结束之后西弗要做什么?真的练习杀人么?”我的心里十分忐忑,我的训练不足以让我变成一个绝世高手,就算够努力,但是,一是我没什么天分也没能人品爆发地有什么通天的捷径,二是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勤能补拙,所以,我只是身手还算不错的普通人,可能连普通特种兵的资格都不够。我的优势是我可以使用魔法,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优势,因为我不能在麻瓜那里使用强大的咒语,不然就会引起魔法部的注意,甚至可能还会有专员调查。所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阻止西弗双手染血。
“什么?杀人……亲爱的,我想我们有些误会。”托比亚很是困惑了一阵,然后疑惑地缓缓地说。
“误会?”我也很是疑惑,抬头看他。
“亲爱的,你……该不会是认为我和老爷子商量把西弗送去训练营学习杀人吧?”托比亚睁大了眼睛。
“不是么?”我彻底傻眼了,难道是我理解错误?那里不是杀手训练营么,难道还能学习别的?
“天哪,舒谣,你……所以,你这么大反应是因为你以为孩子们去学习杀人了?!”托比亚抬手搭在额头上,我甚至能看到他额角一跳一跳的青筋。
“呃……那不是杀手训练营么?”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我的理解出了错。
“这怎么可能?亲爱的,孩子才多大,他们虽然不至于像成人这样背负沉重的道德负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而且,他们未来的职业是一个家族的族长,而不是杀手,他们没有必要去学习这项技艺。”托比亚深吸了口气,大概是压抑了一下想要发飙的情绪。
“那干嘛要送他们去杀手训练营?只是普通训练的话在家里请一个教练不就好了?”我完全惊呆了,思维很空白,只能直觉地追问他,解答自己的困惑。
“亲爱的,在家里训练的话他们不会接触到真实的世界,也无法理解外面的现实有多残酷,因为父母总会包容他们,或多或少。可是送到外面去,他们和其他人没有不同,站在一条起跑线上,没有优待没有特权没有背景,他们要完全靠自己。我就是想给他们一个这样的机会,让他们认识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实力,不来自家族,不来自父母,单纯的是他们自己的实力。而且,那些将要成为杀手的孩子们都是早熟的孩子,敏感而尖锐,可以说,西弗和卢修斯如果能学会在这些孩子里面生存,那么无论到了哪里遇到什么类型的人,他们都能很好地应对。再有,他们将要面对很多危险也说不定,最好的预防措施就是了解。他们熟悉杀手的气场,他们了解杀手的想法,所以,这份了解和熟悉在关键的时候能救命。这才是我提出送孩子们去训练的理由。”
“可是老爷子说训练之后是真正会有活人最为训练对象啊。”我发誓我绝对听到老爷子提起过。
“是啊,可是西弗和卢修斯不会参加啊,他们训练之后就会来了,还有一个星期。难道爷爷没说么?你一直没问西弗什么时候回来,我以为你知道了。”托比亚对我不知道西弗就要回家的消息很是震惊。
“什么?西弗要回来了?!就是说你们一开始就只是打算送孩子去训练,然后就把他们接回来?!天哪,那我那么紧赶慢赶的训练是为了什么啊……”我小声地哀哀叫,所以,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我在杞人忧天?
“你不是怕不如儿子才开始训练的么?”托比亚完全不知道我的小计划,所以非常困惑。
“啊?啊!是啊,是啊。可是,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如果知道孩子们只是去训练,我也不会这么担心啊。我提心吊胆了整整9个月啊。”我不敢告诉托比亚我曾经怀疑他的理智,也很愤怒家里的两个男人不说清楚让我白担心。
“怎么没说?我们刚说要送孩子去训练你就跳起来了,后来我们讨论什么的你也在啊,你都没听到么?”托比亚很是无辜地看着我。
“我……”我无话可说,我的确是一听到杀手训练营几个字就炸了,然后他们讨论过一些东西我也都在心不在焉。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担心上了,完全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白担心了9个月,把自己逼得快要崩溃,这些都不过是因为一个误会,我茫然地坐起身,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舒谣,你有没有觉得有些时候,你的反应有点太激烈了?其实说起来,这误会很容易就能解除,如果你不那么魂不守舍,肯好好听听我和爷爷的讨论,或者你问一句,很简单就会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你没有。你紧张孩子我能理解,我也爱这个孩子。可是你的紧张有点太过激烈,甚至让我担心了。”托比亚也坐起来,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对他。
我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让他担心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们原来对佳宁的教育也很好,他健康地长大了,无论是体魄还是品格都很优秀。可以说,我们对孩子的教育很成功,而我们对佳宁的关心也是恰到好处的。自从佳宁走了,你就变得很沉默,让人很担心。我完全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失去儿子,我也很痛。但是自从来了这里,我看到你和西弗相处,并且爱他,所以放心了很多。因为最少你又开始说笑了,也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所以我才这么爱西弗这个孩子。可是你不觉得你对西弗的紧张和关心有点……过于……怎么说,急切,不觉得么?你就好像被人强迫着,一定要这样才能安心,一定要看到孩子才能确保他安全。这样的爱不是一个正常的父母应该有的,你更像是,怎么说,你被吓坏了,所以太紧张了。”托比亚担忧地看着我。
我还是很茫然,是的,佳宁的离开让我非常痛,以至于在接到噩耗以后,我就活的浑浑噩噩的,就好像是行尸走肉,出了车祸的时候,我的心里甚至带着一丝庆幸,因为我不确定我可以在没有了佳宁的世界里好好地活下去。我的生活被硬生生地打破了,掏了一个黑洞,准备吞噬我所有的希望和幸福。可是上天居然给了我一个神迹般的恩典,我有了西弗,我有了另外一个儿子。我觉得这是我的补救的机会,所以我劳劳地抓住这个机会,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我像是将死的人,而西弗是我的救赎,我没有办法不紧张。
托比亚叹气,然后继续说:“亲爱的,这是种病态,这不对。你清楚,什么叫过犹不及。你爱这个孩子才不应该这么过分地紧张,不然你会因为对他的爱而毁掉他。舒谣,你冷静地回想一下,我们一路走来,从到了这里,这些年,点点滴滴,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违和的感觉么?我不忍心说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疗伤,可是我怕继续放任你纠结下去会造成更多的不幸。你自己也清楚,是不是,你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可是,亲爱的,你不能放任自己,不然你会伤害到西弗,伤害到你自己。你要重新振作,而不是摆脱不了佳宁的阴影。生活不是别人的,谁也不是为了谁而活着,这种状态本身就不健康。你有你的生活,西弗是你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但不可能是全部,也不应该是。你需要找到支撑自己的信念,你生命的意义,而不是把某个人作为你生命的内容。舒谣,你需要做你自己。”
是的,我一直在粉饰太平,从变成艾琳•斯内普开始,我就在装作坚强。我假装佳宁的死没有将我重伤,我假装对生活还充满了希望,我假装热爱着周围的一切,我一直在假装。我不敢正视自己的伤口,说什么谁都经历痛苦,谁都会受伤,所以我也骗自己这点伤不算什么,会慢慢变好。可是这伤,一道道都割在心上,就算是长合了,也留着狰狞的疤,什么时候碰触什么时候痛彻心扉。外面长好了,里面却留下一个空洞,生生被挖走一块,无处填补。我的眼泪落下来,从到了这里,我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哭泣,泪水无声掉落,无法止住。
托比亚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吧,没关系,亲爱的,我在这里。”
我靠在丈夫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痛,所有的遗憾都一一涌上心头。这些痛苦藏得太深却无处释放,变成了心魔。我知道我执着得有点病态,甚至有些时候过于神经质地反应过度,可是我怕了,我不想再次失去孩子。但另一方面,我知道这样的执着对孩子没有好处,现在我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脱离轨道,可是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自己逼疯,或者更坏,把我的家人逼疯。两种情绪交缠着,让人心中发闷却无法宣泄,而终于,在托比亚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我无须再做掩饰。我哭了很久,直到有些脱力,靠在他怀里抽泣。
“好了好了,没什么,亲爱的,过去了,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小西弗会健康长大。你该多相信我一点,把担子和我一起分担,我们一直是这样的,对不对?我们还可以一起努力,当然,我们自己也要好好生活。亲爱的,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美?”托比亚托起我的头,一点也不嫌弃我哭得脏兮兮的脸,亲了亲我的脸蛋。
我忍不住破涕而笑,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然后又靠回他的怀里:“对不起,亲爱的。还有,谢谢你。”
“嘘,别说这么见外的话。这没什么,你病了,就只是这样而已。现在,病好了,还是我漂亮可爱的舒谣,对不对?”
“恩。亲爱的,我爱你。”我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
“我也爱你。不过你得去洗个脸再睡,看你的脸都哭花了。”托比亚抱着我的身体轻轻摇晃,像是哄孩子一样。
这一夜,我睡得香甜无比,做了一个美好的梦,虽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是当早晨到来的时候,我打开窗帘,迎着阳光站在窗口,细碎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温暖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