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影渐渐变淡。
“后悔吗?那对夫妻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在乎你。”其中一个高瘦的身影对着一旁纤细的身影说道。
仔细看那个纤细的身影,竟然正是自杀身亡的方小鱼!
方小鱼默默地摇摇头,她不后悔。眼泪从方小鱼的眼角无声地滑下,看到医院里发生的这一幕,看到死后父母能为她落泪,能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也是他们爱着的女儿,那么,值了。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她没有在死前告诉他们:纵然嫉妒哥哥,但她从来没有后悔做他们的女儿。还有,哥哥,以后请连同小鱼的份一起照顾好爸爸妈妈……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丹国•荣城•茹府
云雨阁是茹家三小姐茹雨的独院,穿过圆形的拱门,小院中央非常不协调地堆满了不同长短不同材质的原木,有些甚至已经腐朽,零零落落地散落在院墙角落。一如既往平静的小院,仿佛它的主人昨晚并没有失足落水过。
昨夜,侍女的惊呼扰乱了一向秩序井然的茹府,昏迷不醒的少女被一个白衣男子从花园莲池中救起,灯笼、火把的火光映在少女的脸上,刺痛了茹府所有人的神经。莲池旁一片寂静,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茹府的家主——“兰荣伯”茹岚,茹岚轻轻一挥手,她的护卫上前从白衣男子手中接过少女,其余人皆颔首默默退去。
很快,茹府又恢复了寂静,池中的粉莲偶尔随夜风轻摆,展示着无人观赏的妖娆,刚刚的喧闹似乎只是风儿带来的一阵幻觉,现在又随风逝去。只有池边微微反射着月光的水渍纪念着,不久前,曾有一缕寂寞的灵魂在这里选择沉睡,而又有一个同样寂寞的灵魂选择在这里重生!
同一具娇弱身,如今换了芳魂。
当太阳重新升起时,云雨阁的主人缓缓地睁开眼睛,抬手摸摸两眼旁冰凉的痕迹,原来灵魂流泪,身体也会有反应的。
“咯吱——”丫鬟金玲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头上的小铜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只见她随意地将水盆放在窗边的梳洗架上,便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有看床上的少女一眼,平凡的面孔上尽是死水般的淡漠。
少女盯着床顶斑斓的花鸟图案,尽力地吸收着身体的原主人过去的记忆,因为从今以后她将要也只能以这个身体的身份努力地活下去,并且找到那个她要保护的人!
在方小鱼看来,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非常奇怪。既不像中国古代的男尊女卑,更不像一些小说里写的女尊男卑,真要概括的话,可能得说,男尊女贵。
这个世界的当权者绝大多数依然是男人,但婚配却是一妻多夫,在家族中母系为主!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各得其所。还真应了那句话: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但存在即合理,看似矛盾的社会形态皆源于这个世界人类的天生体质。
从远古时期,这个世界就一直是男多女少,男人虽然身强体壮是社会的主要劳动力,但不知为什么,相当部分的男子无法使妻怀孕诞下子嗣,为了延续种族和避免各种财产争夺,这个世界就慢慢演变成了这种男人治国,女人主家的局面。
男人在朝政、军队、商贾、农业等社会各个领域都拥有绝对的统治权,但回到家,他们都是绝对尊崇妻主的夫郎和侍郎,无论男子原本是何等地位何等身份,只要一成婚,他们的荣辱就系在了妻主的肚子上,三年内不能使妻主怀孕的男子,妻主随时可以让他净身出户。
包括皇室在内,只有女子才能享有爵位,拥有土地,且对女子来说,只有两条死罪:叛国和谋杀其他女子。相对的,女子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繁衍后代,抛头露面从事各种营生将被人所不齿,而入仕为官或入武为军更是为律法所不容。
“说到底,不过是把女人当做生育的重要工具进行保护而已。”方小鱼暗想。
为了生下更多的子嗣,稍有财富地位的女子三夫四郎非常常见。比如荣城首富,丹国二等伯茹岚,先后娶过一个正夫六个侍郎,生了四个女儿,这在当时的家族中是非常少见的。因为一般男女的出生比是四比一,茹岚居然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一时间“兰荣伯”名声大噪,众多显贵纷纷上门求亲。但是茹岚生下第四个女儿后便没有再娶亦没有再生,于是人们把目光对准了她的女儿们,希望她多女的血统能遗传到她女儿身上。
茹府大小姐茹风尚在金钗之年时,媒人们就几乎踏破了茹府的们,后来茹岚为茹风定下了荣城城主的大公子林谷玄做正夫。五年前,茹风及笄时成婚,夫妻和睦,但三年时间茹风始终没有怀孕,茹岚便毫不留情将林谷玄遣回林家为茹风另觅正夫。可即便如此,堂堂的城主府林家居然还送上弱冠之年的二公子给茹家二小姐茹霜做侍郎!
侍郎!对应中国古代的身份就相当于是妾!夫坐着郎站着,夫吃着郎看着,夫睡着郎候着!除非侍郎本身有官职地位在身,否则就连侍郎的孩子,正夫说要,侍郎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一个在外威风凌凌霸气十足的男人,兴许一回到家就得跪着做人,这种落差人们居然习以为常!这在方小鱼的眼里看来,真的是,不可思议。很难讲这种制度到底公不公平,但从人们的普遍心理来看,这一切合理而自然。
女儿固然珍贵,但并非所有女儿都受宠,比如方小鱼还魂的身体茹雨。茹雨的父亲本是茹岚娶的第一个侍郎,十六年前主动上门求亲,在茹岚怀上茹雨后又飘然远去,当年茹岚气得差点打掉肚中的茹雨,但按照丹国的律法,堕胎的惩罚极重,茹雨幸而保命。十五年来,茹雨从来没见过那位莫名其妙的父亲,就连共处一府的母亲茹雨也只有在每年祭祖时才能见上一面,而且从印象中茹岚看茹雨的表情来猜,这位母亲八成打心底不喜欢这个女儿。
回想起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方小鱼泛起一个有些释然的笑容,果然有对比才有真相,她纠结了这么多年,也许只是贪心作祟吧,毕竟哪个孩子对父母的爱不贪心。
比起曾经的茹雨,她幸运得多。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
是谁?方小鱼有些纳闷,想坐起身,但浑身酸软,头如千金锤般沉重,嗓子也火燎般发不出声音。因为茹雨不受宠,外加另一个原因,导致云雨阁成了茹府无形的禁地,除了茹雨的贴身侍女金铃银铃外,十数年来只有茹岚的几个同母异父的姐妹因好奇来过一次。
那么,现在敲门的人是谁?
“三小姐,在下云麓山庄墨容,请恕墨某唐突不请自来,只因挂念小姐身体安康。墨某这里有一些驱寒健体的药物,希望对三小姐的早日康复有些裨益。”一个悦耳富有磁性的男声,话说得倒是客气,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恭敬,倒像是在催方小鱼快点开门。
方小鱼偏头看着门上映出的三个轮廓,无语。
“爷!这茹家三小姐真的住这里吗?这外面看起来跟柴房似的。啊!万水你干嘛打我?”另一个年轻的男声,应该是那位墨容的仆人。
“闭嘴!”又一个,刻意压低的浑厚声音,带着警告意味的严厉。
“千山,你在外面守着。”那个墨容冷声说了一句,然后又略提高音量道了声“三小姐,墨某无理了。”
伴随着这个有些强硬的声音,门被人推开,方小鱼赶紧将头转向床内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悠长。
“爷,看来传言是真的。”
“嗯。”
手腕突然被人持住,方小鱼反射性的抽手,转头瞪向擅闯她闺房的两人。但看到两人的瞬间,准确的说,是看到坐在她床边椅上男子的瞬间,方小鱼不禁一怔——
眼前的白衣男子黑发如瀑,面若白玉,如剑的双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深邃若渊,直挺的鼻梁仿若雕刻而成,淡粉的双唇自然地透着冷漠的寒意。
白衣美男看到方小鱼“惊艳”的表情,一丝不耐迅速闪过他的眼睛,但却被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的方小鱼察觉,方小鱼立刻也冷下了眼神,瞥了一眼立在美男身边护卫模样的黑衣男子后,就慢慢地转回了头对着床内的墙面,什么也没说。
少说少错。况且她现在的嗓子本来就说不出话。
“打搅了。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几日即可痊愈,这一盒药物是在下的一点心意,鄙人放在桌上,请小姐——”白衣美男不紧不慢地说道,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
“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个头戴银铃的丫鬟站在门口呵斥着门外的千山,见千山挡在门口,便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千山挡了一下,又不能女子动手,只得唤了一声“爷!”
“那墨某就先告辞了。”语毕,白衣美男站起带着黑衣护卫朝门外走去,越过丫鬟后又停了一下脚步。
“桌上的盒中是滋补圣品,以后每日记得提醒你家小姐按时服下。”
“是。”丫鬟银铃本来见着这几个闯入的男人是非常恼火准备将他们斥责一番的,但一看到充满威势的白衣男子,气势立刻就软了下来,低头为白衣男子让道,此刻听到男子的命令,立即谦卑恭顺的应了。
待白衣男子带着两名随从离开了小院,银铃才长松一口气,拎着食盒走了进房。
“小姐你醒了?”银铃一见床上的少女正睁着眼睛看着她,惊喜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