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曾经说过。那时,皇甫雅像个随时会变成泡沫的睡美人,任何喜爱美好事物的人都很容易对他产生怜惜之情,更何况,他还是她名义上的正夫。虽然他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变脸,但大多时候总是像幅画般赏心悦目,对他好、照顾他就像是她的本能一样自然。可是后来……“是他不想被我照顾,并非我不信守承诺。”
“哦?你对他的照顾就是娶个侍郎进门分担他做正夫的义务?”万俟容人放下茶杯,凤目微挑斜睨着满脸红纹的小鱼。
“你别弄错了,当初是他让我娶的!”小鱼微微皱眉。
万俟容人没有笑意地翘翘嘴角,“他让你娶你便娶,那他让你休呢?”
“想都别想!”休雷迟?开什么玩笑!
“那本宫让你休呢?荣城茹氏兰荣伯三女茹雨,茹夫人!”万俟容人目光一冷,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
“你威胁我?”用他的太子身份压她的出身?
万俟容人转头看向海天交际,玉扇一撒,扇面上亦是一幅气势磅礴的万里海疆图。
“你信不信,我在这大海之上也有办法让叶慕将他手中的东西物归原主!”她脾气不错,但不是没有!
闻言,千山万水不禁白了脸色,万俟容人又是“啪”的一声收起玉扇。
“不知轻重!”
“胜过你狗拿耗子!”她当然不会真的那么做,而且她也没那么神,这么说不过是吓吓万俟容人罢了,因为她相信万俟容人绝不会去赌。她是在告诉他,他用茹家制约她,她手上却也有叶慕这张好牌!
两人之间陷入冷场,而箫声依旧空灵婉转,透着淡淡的忧伤。
方小鱼继续想念着雷迟,现在又多了个叶慕,叶慕一个人定然又不会好好吃饭……
万俟容人挥手让千山万水退下,方小鱼看看他,知道他这是又有话要说了。
等了一会,万俟容人方才开口道:
“你可知,你辜负了雅对你的一片情意。”
“……”无话可说,她是真的看不出来皇甫雅哪里对她有情。那个女孩说皇甫雅是因为“吃醋才自去的”,可他吃的什么醋?她根本一头雾水,怕是那个女孩子自己误会了什么事吧!再说,她已经有了雷迟,就算真的有其他人喜欢上她,她也只能说抱歉了。
“辜负……就辜负了吧。”她不想跟万俟容人在皇甫雅的问题上纠缠。可是为什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竟有些难过?
“小姐!呃——太子殿下。”一个青衣小厮“蹬蹬蹬”地跑上楼,一见万俟容人赶紧行礼。
“小卷,怎么了?”小鱼问道。这个小厮正是当初领她进四公主府并给了她进药庐提示的那个家丁小卷,她从一群被官兵压着去修陵墓的苦役中看到了他,于是找万俟容人要钱将他赎了出来。他说他和一些家奴是因为失职才被四公主卖掉的,再一问具体时间,小鱼囧了,心怀愧疚的让小卷从苦役当中指出其他的家奴,她也一起赎了出来还以自由,当然,太子殿下给的银子。
后来小卷说他在大京已经无依无靠,请方小鱼收留,小鱼觉得他挺机灵也就带上了。
“小姐!阿翼晕船晕得很厉害,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空了,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小姐,怎么办啊……”
方小鱼闻言立刻起身朝一楼走去,甩都没甩身后的万俟容人,倒是小卷很恭敬地低头躬着身倒退直到楼梯边。
一进房间,方小鱼就看到一个五官线条柔和俊雅的男子一脸惨白地蹲在痰盂边干呕。
站在门口,小鱼静静地看着“阿翼”狼狈难受的模样,没有出声。
晕船……难怪上了船之后就没怎么见他出房,她还以为他是刚恢复男儿装扮不习惯呢。第五艺——大京唯一的世袭郡王,赫连王的首席智囊,大京的太子太傅,竟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子。
在亲眼看到他恢复成男儿身的时候,方小鱼由衷的佩服他!为了家族,他竟能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二十多年……
冲着这点,她认可他,如果他故意卖身给自己是为了躲避“政治迫害”,她愿意帮他。
他说,他叫翼,第五翼。
她说你好,她叫……茹雨。
第五翼自贱为仆,方小鱼耸肩接受。反正她是打算等到了丹国就给他买个宅子送些银两,让他想干嘛干嘛去。
刁叟写了一堆鬼画符似的方子给明谷,让明谷调理第五翼的身体,还有控制方小鱼体内忘情丹的毒,但是方小鱼吃过几剂之后就拒绝再吃了,因为忘情丹毒与血毒相生相克,削弱一方则另一方的威力就会见涨。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控制忘情丹的毒,使得她碰男人受到的烫伤减弱的代价是……血毒会在她体内肆虐地让她晚上更难过!
本来她已经可以自己压制到平时不受影响,只有每月十五、十六爆发而已,结果那几剂药一下肚,她已经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了!
几次难过地出来吹海风,也的确听到过第五翼房中传出的呻.吟,她原本以为是因为“变身”的缘故,却没想到是因为——晕船。
“小卷去请明公子。”明谷有了刁叟药王做靠山,已经和万俟容人达成条件,特赦明家上下,所以现在也没有必要掩饰身份了。其实明家的几个主要的长辈明谷已经花了重金从边关军营里弄了出来,用的银子正是明家前管家苗凡从五子楼卷走的那些钱。她曾向明谷随口问起过苗凡,明谷说苗凡现在在大京和荒原之间跑商……
明谷手持玉箫进来看了看,轻轻摇头表示没办法。也不能怪他学艺不精,晕船……还真不能算是病。
“晕船?食些望果或可稍解。”万俟容人不知为何也摸了过来。
方小鱼翻了个白眼,望果就是芒果,的确有益胃、缓解晕船呕吐的效果,但这种“贡果”级别的东西在陆地上都少见,更何况在这船上!
“去弄两片姜。”方小鱼朝小卷吩咐到,虽然不一定能止住,但聊胜于无。“再弄些其他的吃的。”
“……我没事。”第五翼扶着床沿站起,还没站稳就跌坐在床上,小脸看向地面,似不想被人看到这么脆弱的一面。
看着第五翼极力压抑作呕的欲望,方小鱼轻叹一口气,走到他床边,拉过一张椅子面对他。
“听着,回答我的问题。”
众人微愣,疑惑地看着小鱼。
“问:你是用左手吃饭还是用右手吃饭?”
“嗯?”第五翼有些不明白,但还是乖乖作答:“左手。”他是左撇子。
方小鱼皱皱眉,一脸嫌弃地瞅着第五翼,第五翼有些慌张,“右、右手也可……”
“我都是用筷子吃饭。”方小鱼如斯言道。
第五翼:“……”
明谷:“……”
万俟容人:“……”
“小姐,姜来了,还有一些饭菜。”小卷端着餐盘走进,发现——屋内除了小姐外,其他众人皆是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
把姜递给第五翼,看着他吃掉,然后将筷子递给他。第五翼迟疑的接过,喉间微动,感觉又想干呕。
“问:红螃蟹和黑螃蟹赛跑,哪个会赢?”
“螃蟹赛跑?”万俟容人怪异地问道。
“怎么?只许人赛跑,不许螃蟹赛跑?”瞥了太子爷一眼,方小鱼拿起筷子吃东西。
“食莫言,寝不语。”太子爷教训道。
“少废话!答错或连续三道题答不出来,你们输我五两,要是答对,我输你们五两,要玩就坐下,不玩就请便。”
万俟容人和明谷略一犹豫,便都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我……”第五翼想说什么。
“你输的银子从工钱里扣!”方小鱼截口道。
第五翼点点头,提了提神,调整回他端庄而优雅的坐姿。
“重复刚刚的问题:红螃蟹和黑螃蟹赛跑,哪个会赢?”
“红螃蟹。”明谷看似很肯定地答道。
小鱼冲着明谷笑笑,“你一定经常吃螃蟹!”刚准备公布答案,耳边就传来第五翼软软的轻柔的声音——
“应该是黑螃蟹。”
“呵呵……正确!但凭猜的不算,你要解释原因!”方小鱼继续限定规则。
“因为……红螃蟹是做熟了的,黑螃蟹是活的,死的当然跑不过活的。”第五翼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聪明!不愧是……我的跟班!”方小鱼夸完第五翼,好似奖励般夹了些菜放到第五翼碗中,然后回头冲万俟容人笑道:“来,太子爷,先借个五十两,等会就还你!”她的银子她都让雷迟带上了,反正她一路跟着万俟容人,哪用担心钱财问题。
万俟容人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但还是叫了房外的侍卫去找千山取银子。
“你是狼吗?”方小鱼故作轻蔑的看了看万俟容人。
“好,就出一个跟狼有关的。问:狼和狗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明谷皱皱眉,想了一会没有答案也就没有开口。
第五翼:“……狼是野兽,而狗是家畜。”
方小鱼:“狗还有野狗呢!回答错误!”
万俟容人突然想起“茹雨”在雕那一双狼钗时说的话,试探地答道:“狼更加高傲、凶残,对族群也更加忠诚。”
小鱼眼睛一亮,微微点点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啊?但是呢……这不是答案。答案是:狼和狗最大的区别在于狼比较好色!”略一停顿,给三人一点反应的时间,然后小鱼接着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听到过别人说色狗?”
众人无语。
“我去取银子。”明谷起身离房。
“你的银子抵了哦!吃东西!”小鱼又给第五翼夹了一筷子。
第五翼点头举筷,连吃东西都吃的气质非凡,极具贵族风范的仪态让万俟容人都不免多看了两眼,对于“茹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仆“阿翼”,他不是没有疑问,但现在他们是跑路,他也没有多管,后来她半路又买了个“小卷”,他就更加懒得管了。这个女人做事,永远让人看不懂。
不一会,明谷取了钱袋回来,千山亲自送了太子爷的银子过来,万水当然也跟着一起,这俩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方小鱼收好赌资,看了看手中的银子,“问:铁放在外面淋了雨会生锈,那么金放在外面会怎样?”
万俟容人:“金久埋不生衣,百炼不轻,淋雨又岂会怎样?”
明谷、第五翼也是一脸赞同的表情。
方小鱼挑挑眉,“没有其他答案?”
在一旁看着的千山纳了闷,插嘴道,“哪有把金子放外面的,放在外面就被人拿了!”
“没错!铁放在外面会生锈,金放在外面会不见!”方小鱼大笑着公布答案,“哎!你俩要不要凑一脚?答对一题有五两哦!小卷玩不?”
小卷直摆手,他没银子,而且一看这局面,他知道他家小姐绝对会是最后的赢家。千山万水对视一眼,又看看太子爷,见太子爷点头,便欣然从其他房拿了椅子过来坐下。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奇思妙想,直率人有直率人的干脆单纯,几十道题下来,答对最多的竟是一直不爽小鱼的千山,其次是第五翼,万俟容人、明谷和万水整个下来只对了一两题,最大的赢家自然是我们的小鱼同志了!
不过不管输赢,除了小鱼以外,其他人的脸上都是似哭似笑的奇异表情,直到船身明显地晃动地越来越频繁、幅度越来越大。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了一眼,方小鱼收起赢来的银子交给一旁的小卷,然后转头问第五翼:“吃饱了吗?”
第五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吃了不少饭菜。
“吃饱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不介意我把你敲昏吧?”没等第五翼答复,方小鱼一个手刀就将他劈昏,然后放倒在床上,鞋子扯掉,裹上棉衾,动作一气呵成,像是预谋很久了。“小卷,去拿绳子把阿翼绑在床上,他醒了再叫我。”
“是!小姐!对哦!阿翼刚刚好像没有晕船了,原来吃姜可以治晕船啊?小姐懂得真多!”小卷趁机拍马屁。
方小鱼甩了甩被稍微烫了一下的手,摇摇头,“姜只能缓解,刚刚不过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尽量放轻松,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样他晕船的情况就能好些,但是现在晃成这样,他估计撑不住,你们最好也吃点姜以防万一。”
“你怎会懂这些?”万俟容人问道,特别是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方小鱼看了一眼万俟容人,弯了弯嘴角,没有回答。
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她虽然不晕船,但她上辈子晕车。小时候一次暑假,父母要照顾哥哥便让她独自乘车去外公外婆家住两个月。一上车,她就已经做好了难受的准备,然而整整三个小时的车程,最让她难受的不是晕车,而是她一旁的一对母女。
女儿似乎也有些晕车,开车不久就跟妈妈撒娇说不舒服,然后那位年轻的妈妈就从包里拿出一本脑经急转弯,一路上开心地跟女儿打着迷说着笑,坐在她们后排的爸爸也不时地打趣,年轻夫妻和小女孩的趣语逗笑了整车的人,除了她。
从此以后,她每次坐车就会带上一本脑经急转弯,明明越看越晕,但她仍是一页一页冷静坚定地翻着。
现在想起来……抛开这些过往,方小鱼步向房外,看着天色,不禁说道:
“不会是遇到风暴了吧,晃的这么厉害?我可不会游泳……”
大家知道比乌鸦更讨厌的东西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