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那么痛苦,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名为言云裳的少女就开始喜欢问自己这个问题。
小时候她以为出生就没有了父母的自己长大了便不用遭受痛苦,长大了她便发现其实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就好像是害怕影子的少女不敢回头地拼命向前奔跑,到最后,却发觉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四个大字罢了。
夏天的蝉总是喜欢站在原地自欺欺人,过了秋天便会在遇见盛夏。
所以它们固执地坚守在冷秋,最后死在了寒风之中,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人生是残酷的,在坠底的深渊深处更是那令人绝望的地狱。
言云裳不知道为什么,苦难就像是生活一样包裹着自己。
从出生开始,她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扫把星。
他们不要讲什么道理,只是希望有个合情合理的发泄理由。
能让自己把失败归结与别人头上。
不管是来自于天灾的干旱,还是缘由人祸的兵灾,在那个小小的村庄里,少女无数次地被人当做自己无能失败后的借口。
那铺天盖地的诅咒,如同一柄尖锥一次又一次地刺穿着她的心脏,一点点揉碎了再狠狠踏过。
然后十岁那年,因为长相俊俏,少女被岭南叶家的巡查官当做瘦马买回了道宫。
那时的她本以为这会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却不想岁月从未想要善待过自己。
每一年道宫都会买很多瘦马回来训练成炉鼎以供大人物使用,但不是所有瘦马都有资格走出那扇深红色的大门。
识字、吟曲、修行、炼体。
在道宫当瘦马的每一天对少女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那里教育方式简单而又粗暴,除了一个打字之外便是更恐怖的折磨。
那道宫的嬷嬷人人都擅长名为回春的神通,所以即便是下再狠的手也不会伤到这些注定要成为炉鼎之人的身躯。
少女在道宫之中呆了三年,挨了无数的打,也受了无数次的回春道法。
在那段日子里,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死,但在那个黑暗的地方,即便是死这种奢望也是妄想。
在道宫中,每一个试图寻短见的女子都会受罚被关在名为归墟的屋子里。
那里没有水,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有的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与足够将人彻底倾覆的绝望。
那是虚无与恐惧所营造出的世界,就连思绪也似乎会在那里停滞。
你被困在那里,好似背弃了整个世界,甚至就连一丝活着的感觉都不曾拥有。
这样的日子,在当初,少女呆了整整一年。
直到后来有人因为连续遭受厄运的道宫发现了少女的命格,这才将她带离了那个地方,丢进了新的深渊之中。
没错,那不是解脱的开始,而是一个新的深渊,在发现了名为孤辰劫煞的命格之后,少女摆脱了成为瘦马的命运,变成一件工具。
而工具是不需要思想的。
为了激发她身上的孤辰劫煞,岭南叶家的执事故意让更多的苦难降临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告诉她自己身为‘天煞孤星’的事实。
每一个人靠近她的人都会遭受厄运,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愿意在使用工具之外的时候再靠近。
这种无力改变的事实远比一切更让少女感觉绝望。
或许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吧。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
自己的人生都是这个样子的,明明想要靠近这个世界一点,但到最后却总是把别人与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那或许死才是自己最好的结局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那柄长剑临身的时候,言云裳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没有任何的抗拒,反倒显得有些坦然。
也因为坦然,于是显得平静。
她既然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因此自然也在刀剑临身之时面无表情,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你没事吧?”
却不曾想,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剑锋入体的痛楚,也不见什么迎面而来的冰冷,反倒被人抱在了怀里。
她闻到一阵兰香,听见头顶响起一道声音,温和好似冬日的暖阳。
于是她睁开眼,看见了一位容貌俊美,身材颀长的少年郎,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徒手捏住了剑锋。
那抹原本用来杀死她的锋利到只是触碰便会流血的剑锋。
他紧紧地用自己的手捏住那寒如冷霜的剑锋,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即便是那手上的鲜血如同雨滴一样一点点地落在地上也没有在乎。
那感觉就像是座山站在自己的身前,一瞬便挡住了所有风雨。
“不用了!”
“你回去告诉叶现,他的礼物我收了!”
少年的声音冷冰冰的,但落在言云裳的耳中却莫名的有温度。
原本冰冷的心好似遇上了烈火,开始一丝一丝的融化起来。
少女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流下了自己懂事后的第一滴泪珠。
“你哭什么?”言云裳看见少年低头,满脸疑惑。
“那人已经走了。”
言云裳被少年的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抬头。
却没想到再一次撞入了路离的怀中。
她从没曾想过这样的事情,在那一刻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那阵淡淡的兰花香气飘进了鼻腔,笼罩全身,引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直到路离松开手,她才恢复知觉,重回人间。
“没、没什么。”少女小声说。
从未有过这样感觉的她此刻的显得分外笨拙,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什么也会哭?”
路离笑笑,感觉有些奇怪。
可落在心思敏捷的少女心中一下子就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我只是想说……”
“路先生你……你是个好人,所以做到这里就足够了,离我太近,会害了你的,我是他们故意送过来的。”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更加恐慌。
更因为恐慌,她不想失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善意,自知体质少女仿佛那蜷起身躯的刺猬,只想离得远远的。
尽管少女的话语颠三倒四,但站在一旁,路离沉默地听了片刻,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她比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命运,在过去近十年里,之所以她能够安稳于世,是因为那岭南叶家之人为了更好的利用她,提前用镇物镇住了她的命格,不让孤辰劫煞的命运四溢开来。
而现在有人拿走了那镇物。
于是少女的命格便如春洪将泄一般不可阻挡。
她不想伤害路离,便只能希望自己离得远远的。
“只是区区一间镇物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离心想,就知道自己出手后这件事情那么容易。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救下了这孤辰劫煞,总不可能再冷眼看着她命格爆发。
那便只能掺和到这些麻烦事里了。
这辈子自己发誓要当个好人,那么看起来有些事情是注定躲不了了。
“只是……这么快自己就被‘天煞孤星’的厄运影响了吗?”路离摇摇头走进了屋内:“真倒霉啊!”
等他再走出来,手里竟然拿着一卷画轴。
“……”言云裳不解,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身旁的初一在这时出现解答了她的疑惑。
“言姑娘,安心在这里等着主上便好,他虽然是个变态笨蛋大猪头,但是每一件他答应了的事,都不会没有结果。”
路离闻声瞪了初一一眼:“……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别趁着我不在的时候随便诋毁我。”
言云裳茫然。
他走出两步,回头叮嘱:“还有,我在的时候也必须诋毁我。”
说罢少年便转身离去,言云裳抱膝坐在原地,望着路离的背影。
一点一点化作细影,最后满满与满天青山白云融为一体。
瘫倒在原地,少女心想,这是在做梦吧?
原来像自己这样的人也有资格遇见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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