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的话可不对了,我邱萍萍怎的是输不起的人?”
话音刚落,一柄扇子挑开了帘子,一位身着收腰花式衬衫并亚麻色长裤的女子蹬着一双马蹄靴从包厢内走了出来。
她的五官平平,连清秀也算不上,但却有一股凌厉的精气神自她小麦色的面庞而生,生生灵动了并不出色的五官,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满园的庸脂俗粉竟不敌她一眼顾盼神飞。
众人再度哗然。
原来是副市长家的女公子,难怪,难怪。
贺子池条件反射地掩了面,缩在书玉身后:“挡挡,快帮我挡挡。”
书玉莫名:“你和她有过节?”
贺子池嗫嚅:“若我找不到夜猫,就得陪这一位逛夜市。”
书玉恍然大悟。原来此邱萍萍就是贺子池口中状如夜叉的邱萍萍啊。
可真人当前,哪里有半分像夜叉?分明就是个率性的女巾帼。
书玉在瞥一眼身后恨不得缩成一颗米粒的贺子池,终究不忍心开口:人姑娘家配你绰绰有余,倒是你这副熊样能不能配得上她还是未知数。
邱萍萍走到了赌桌前,一手插腰,一手撑着桌子道:“先生抢了裘老七做赌手,我和另一位赌客自然讨不了好处。要不下半局我们换一种赌法可好?”
“什么赌法?”依旧是那懒洋洋的声音。
邱萍萍拍了拍手:“我和这位赌客并为一家,若下半局终局时,我们的筹金胜过你,那么算我们赢,反之,你赢。”
这……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赌法?众人纷纷等着裘老七身后那位爷的反应。
那声音显得兴味盎然:“哦?那你和那一位赌客商量好了没有?这样擅自替人做主张可不太好。”
邱萍萍一愣,转头便对左手边的赌手道:“问问你家主人,可以还是不可以?”
那赌手掀起眼皮看了邱萍萍一眼,并不说话。
书玉这才发现,从头至尾,这第三位赌客便没有发过声。
他到底会不会接受邱萍萍的盟约?
众目睽睽下,第三位赌客的帘子动了动,一张纸条递了出来。
纸条上书:可。
人群骚动了起来。
若邱萍萍一方赢了,赌注怎么分配?
看来这第三位赌客也是个好斗的主,为了能扳回一局,连赌注也不在乎了。
“最后一件事。”邱萍萍挑眉看向台上的画卷并美人,“我要先一睹美人姐姐的芳容。”
怎的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要看美人的真容?
服务生抹了把冷汗。却听台上的美人轻轻笑了几声,柔柔媚媚道:“早看晚看也都是一个看字,我若摘了面纱,无论合不合邱小姐的意,这赌局都得往下走了的。”
说罢素手一扬,撩起了蒙在面上的绢纱。
书玉抬眸。只一眼便将她震住。
贺子池更是夸张,指着台上的美人结结巴巴道:“她……她不是……”
鹅蛋脸,远山眉,点朱唇,银贝齿。
端的是个标致的美人。与十七姨太太叶猫儿一般无二的美人。
书玉曾经思忖,找着个脸型、五官轮廓、身量差不多的女子便好,再画上妆,不难造出第二个叶猫儿来。
谁知,台上这位无须任何修饰,便已活脱脱是另一个正主。
甚至比画像上的叶猫儿更像叶猫儿。
画像里的叶猫儿所缺少的几味神韵,统统在台上女子的眼角眉梢间找着了。
这才是在赌场叱咤风云的女子该有的神韵。
“邱小姐可还满意?”台上的美人勾唇一笑,直教人酥软了骨头。
邱萍萍拍手大笑:“果然生得极好看,今日就算输得只剩一条裤底,我也了无遗憾。”
旁人听了不由愕然。好好一个女孩子,却说出如此粗犷的话来,也就只有邱家的女公子敢这般我行我素了。
裘老七身后的赌客并没有提出异议,想来是同意邱萍萍与那第三位赌客联手了。这样一来,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邱萍萍一方所执的筹金一时压过了裘老七。
就看下半场裘老七该如何力挽狂澜了。
服务生正要摇响铃铛,却被斜刺里一道泠泠的女声阻住。
“若邱小姐一方胜了,赌注该如何分配?”
众人的视线顿时汇聚到了围观人群中那抹纤细的身影。
那女子一身竖领水色长旗袍,蹬一双天青色细高跟,一柄折扇半开,阻了四面八方欲观她容貌的视线。
清泠泠的美人。
贺子池被书玉忽然出口的问题吓了一跳,他嗫嚅:“他们怎么分配关我们什么事?”
书玉不理,眼波定定地看了眼服务生,又扫了扫赌桌旁的邱萍萍。
邱萍萍没想到有人当场把赌注的分配提了出来,她想也没想便答:“我随意,不要赌注都可以。”
好大的口气。
一锤定音。
书玉转了转眸子,继而走出了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裘老七身边。
她微微侧身,对着裘老七身后的帘子道:“不知先生有没有把握赢这下半局?”
帘子里的那人语音带笑:“赌场从不讲把握二字。”
“这么看来,先生心里也没有底咯。”书玉勾起嘴角,“不知先生有没有意向也找一个盟友?”
帘内人默了默,半晌后答:“若有盟友自然欢迎。”
书玉将手中的小令牌甩在了裘老七手边:“那我便来做先生的盟友。”
众人待看清那小令牌代表的筹金数,无不大吃一惊。筹金上的压倒性优势再加上裘老七的一手赌技,邱萍萍一方必败无疑。
“等先生赢了这赌局,我只求借台上的美人一天,一天之后自当完璧归赵,您看如何?”书玉慢悠悠道。
帘内传来一阵笑声:“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亏本买卖,我何乐而不为呢?”
叮呤,铃铛声又响起。
下半场赌局正式开始。却也没有了开始的必要,因胜负已成定局。
******
帘内,有手下过来征求他的意见:“先生,真的便把那美人借给她一天?”
他摆了摆手:“不打紧。”
手下垂头,退了下去。
他倚着包厢内的软塌,深色莫辩地透过帘子望向赌桌边那个袅娜的水色背影。
还真是,阴魂不散吶。他轻轻地笑了。
下意识地,他又抚向了胸前古铜色的十字架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