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黑色的幕布,后面是一幅巨大的油画。金发的天使坐在树下,两只洁白的羽翼垂在他的身侧,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身上。天使的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头金色的发丝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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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布鲁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即便是背对着自己,这个男人依旧显得无懈可击。他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凝重的步伐不像是走在自己的宅邸,倒有些像是在上战场,警惕而又从容。和素来喜欢华丽服饰的其他血族不同,赛特公爵身为贵族身上却没有佩戴多少珠宝饰品。简洁挺括的白色制服半新不旧,右手腕上带着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钢制护腕,唯一的饰品是左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也没有镶嵌任何宝石。也许这和赛特族历来的贫穷不无关系?布鲁特恶意地揣度。
每个赛特族人似乎都不善于经营,加上长期被其他三族打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是血都中最贫穷的一群。尽管如此,赛特族却可以一直在四贵族中拥有一席之地,原因就在于他们强大的武力。
泰瑞多公爵说赛特公爵是血都最强的剑术大师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赛特族历来注重武技,几乎每个人都是剑术高手,而身为族长又是血都里年纪最大的贵族,赛特公爵的实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据说他还曾有过一剑杀死上位恶魔的记录。
真是和自己的实力有着天壤之别!布鲁特愤恨地想。对于赛特公爵乃至整个赛特族,他向来没有任何好感。根本不用拿素来沉稳内敛的梵卓来和他们相比,就连狡猾的泰瑞多和野心勃勃的勒萨尔在他看来都比这群没有感情只知道等级服从的莽夫要好得多。更何况对于这座高耸入云的宅邸,他本就抱着仇恨的心情,要不是为了梵卓公爵的使命他这辈子也不会主动靠近这个地方。
赛特公爵越走越高,很快就超过了塔楼高度的二分之一。偶尔碰上一两个血族,还没等赛特公爵走近,对方就已经跪倒在地,垂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赛特公爵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血族,毫不停顿地继续向上走去。布鲁特不近不远地跟着,在路过那些血族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从他们身上发出的明显杀意。
在贵族的宅邸中,越是高的楼层就越是尊贵。在尤其崇尚等级制度的赛特族中,恐怕还从来没有低等血族踏足过他现在的这个高度。布鲁特不屑地想,这可不是他要来的,当着赛特公爵的面,这些跪在地上的血族也就只敢用眼神肢解自己罢了。
向下望去,底楼的大厅已经变成了一个圆点,一圈又一圈的黑色大理石扶手像蛇一样盘踞在视野里。又走了一阵,布鲁特终于看清了塔楼顶上的装饰。那是四只由石头雕刻而成的巨大白色蝙蝠,不知是镶嵌了什么宝石,蝙蝠的眼睛里发出暗金色的光,蝠翼互相勾在一起,环绕着中央的穹顶。穹顶的正中画着一轮金灿灿的巨大太阳,太阳的中心刻着一个奇特的黑色字符。不是恶魔语,也不是布鲁特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却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一种亲近的感觉。
脚下一空,布鲁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塔楼的最上层。阶梯尽头的平台正对着一扇石质的拱门,门上刻着两把交错的宝剑。
这里应该就是赛特公爵的住处了。布鲁特从未见过贵族的卧室,尽管是梵卓公爵的直属手下,他也只到过游戏室周围的房间。仅有的一次例外是他决心外出调查魔王之盘破碎的原因时,梵卓公爵听到后罕有地露出十分纠结的表情,将他带到了一间狭小的暗室中,将不完全的傀儡咒用在了他的身上。
傀儡咒可以在紧急关头借用施咒人的力量,但是要用被施咒人的生命力作为交换。施展超出自己极限的力量越多,失去的生命力也越多,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的时候,被施咒人就会变成一具“死傀儡”,这是一种只听施咒人命令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战斗工具。这种禁咒是血族咒语和死灵系咒语的混合咒,四贵族中只有精通咒术的梵卓族才能做到,而且必须要是高等血族以上才有可能。
梵卓公爵在施咒之前问了布鲁特的想法,布鲁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他并不认为主人是想要利用自己制作“死傀儡”。可以供梵卓公爵使用的“材料”太多了,他完全没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力气。而且据说对每个施咒者来说,可以控制的“死傀儡”的数量是有限的,就算自己变成了力量比原先增强一倍的“死傀儡”,对于主人来说也基本没有任何用处。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外出,想要送给自己一份自保之力!
布鲁特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想要欢呼雀跃。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了前去调查魔王之盘碎裂原因的决定的。和纯武力的较量不同,这件事并不是完全可以由力量大小决定的,头脑和运气也占了很大的因素。自己有足够的随机应变能力,现在再加上傀儡咒在关键时刻的帮助,并不是一点成功的可能也没有的。如果万一得到了血珠的话……
布鲁特当时的想法是希望可以成为梵卓公爵的侍卫队成员。虽然即使得到血珠自己的等级可能还不够,但是好歹也算公爵府的旧人,也许大人会网开一面?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调查失败不说,自己还沦为了上位恶魔的奴隶,还把对方的未婚妻给弄丢了……
“进来。”赛特公爵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布鲁特的思绪。
布鲁特心中不由苦笑,而且好像还把大人交给自己的事给搞砸了,赛特公爵收到了大人送的血珠,看起来却并不领情?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游戏室多排练几个笑话逗大人开心呢!他低下头走进拱门。
拱门后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石质的圆桌,圆桌周围放了四把石椅。除了墙壁上挂着的几把锈迹斑驳的阔剑外,堂堂贵族的住处竟空荡荡没有任何别的摆设。大厅里有三扇门,布鲁特推测应该是通往书房和卧室之类的地方,其中一扇第一眼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其他的门不同,这扇门是从房间里向客厅的方向开的。房门口的正中央插着一把巨大的石剑,除去插|入地面的部分,高度竟然还有大半扇门那么高,宽度也足有一人宽,厚厚的剑锋没有开锋。剑身上隐约有金色像发丝一样的金属反光,恐怕材质并不是普通的石头,重量更是惊人。
在只能向外拉开的门口插了一把剑,赛特公爵显然是不想这间房间里的人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布鲁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呆呆地站在大厅中央,看着赛特公爵口中低吼一声,用力拔出了石剑,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随后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扉。布鲁特心中巨震,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进来。”赛特公爵第二次呼唤布鲁特,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的神色。
布鲁特迟疑着走进房间。令人惊讶却又有些隐隐猜得到的布置。
这间房间一点也不像是赛特族的风格。木制的家具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墙上挂着描金的绘画,茶几上放着一只彩绘的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株几乎可以乱真的瓷制玫瑰。布鲁特的视线最终定在了那个坐在沙发椅上的女人身上。
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头发,苍白的纱裙,甚至连睫毛和眼珠都是死气沉沉的白色。美丽的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隔着铁栅栏看着外面的世界。
他怎么能忘记这个人!
布鲁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突然停止了,童年的记忆一瞬间汹涌而出,连心口都被冲得隐隐作痛。
即便是拥有蝠翼的血族,一出生的时候也并不具备飞行的能力。他只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个头特别小,早他一步出生的兄弟们将他挤在角落里,争先恐后地争夺母亲的注意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就听到一声惨厉的女人的呼喊。随后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和他的兄弟们被一起抛出了窗户!
也许是因为体重特别轻的缘故,他没有被抛得太远。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在胡乱的挣扎中抱住了外墙上的一根铁杆。幼小的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只知道掉下去很可能就要没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点点沿着铁杆往回爬。终于攀附上粗糙的墙面的时候,他全身颤抖犹豫着到底是向下爬好还是向上爬好,无论哪一种他都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了。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只惨白的手臂。他用前爪勾了勾近在咫尺的手指,随后就听到一声惊喜的低呼。他被那只手拉了上去,看到了那张带着病容的美丽的脸庞——母亲的脸。
他依稀记得从母亲口中得知,这里是赛特公爵的宅邸,她是被赛特人强行掳走的。她是天生的白子,血族中最低劣的品种,身为高等血族力量却连低等血族都不如。对方比她的力量强大得多,轻易地就将她囚禁了起来。因为不同等级血族结合,产生的后代必然会退化,所以她每次生下的后裔都只是低等血族,根本没有人形。
赛特族向来有“生而不养”的原则,更何况母亲只是对方发泄的工具。所以那些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都被从塔楼上直接丢了下去。这让母亲的情绪几乎崩溃,有好几次企图结束自己的生命,无奈对方将她看得很紧,根本就连解脱的办法都没有。这一次,她也以为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孩子,不料在怀着万一的希望寻找的时候却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布鲁特。
母亲用自己的血喂养布鲁特,将他藏在绣花的篮子里。她每天都惶惶不安,生怕布鲁特被囚禁她的人发现,好在那几天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在布鲁特的身体稍微变得强壮起来之后,她立即含泪将已经学会飞行的儿子送出了窗口。
“走吧,孩子!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到赛特族的地方来!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我就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布鲁特从未忘记过那个脆弱而又坚强的女人在临别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和她重逢。那个囚禁母亲的赛特族人竟然会是赛特公爵!他嘴唇颤动,想要出声呼唤自己的母亲,却看到窗边的女人突然转过头,一脸惊恐地看向他。
背后一股劲风袭来,赛特公爵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剑正向他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