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章
翰林院,南园书房。
慕阳掩着唇打了一个喷嚏。
齐郁放下书册,神色关切的问:“林兄可是昨夜没睡好,染了风寒?”
摆摆手,慕阳毫不在意的笑:“我没事。”
“我瞧林兄的眼眶通红,想来是睡眠不佳,这睡眠之事与身体极为重要,林兄可千万不要苦读而罔顾了身体……”
李意路过,对慕阳挤挤眼睛:“林兄是不是觉得这家伙很罗嗦?婆婆妈妈很像个娘们?”
齐郁随即怒目而视。
慕阳笑着转过脸,不着痕迹的又打了一个呵欠。
她这几天的确是没睡好,萧腾发病那日她陪着折腾了一晚,还是慕阳公主的时候什么样的灵药她弄不来,那晚她的宅子里却是什么药也没有,药铺又都关了门,她只得陪着萧腾苦熬了一夜,直到天亮萧腾才堪堪睡去。
清晨一早她赶着去翰林院,回来时萧腾已经不见了。
这几日她为了赶那篇青词又熬了几晚,实在有些精神不济,青词这东西其实完全是祭司大人的爱好,华丽空乏,除去祈福颂德之外,笔法玄乎,不知所云……但她还是玄慕阳的时候却偏偏爱这种文体,还特意研究过,如今写来虽然略有生涩,但也逐渐贯通,后半截几乎是一挥而就。
由于青词在祭祀大典的特殊地位,会写青词的翰林几乎无一例外升迁飞速。
不过文臣一般不屑于如此做,因为这类的文臣即使位置再高,也往往会有“不过一词臣而”的蔑称。
抄完最后一卷文字,慕阳收拾了一下自己桌案上的书册,这便同齐郁李意离开。
三人告别,慕阳刚走到家门口,却看见一个熟悉人影。
见她过来,萧腾低低咳嗽两声,才俊脸薄红道:“那日多谢收留,不辞而别实在不好意思。”
慕阳定了定神,才平静道:“萧师兄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夜间更深露重,可用进来坐坐喝杯热茶?”
慕阳原本只是客气,依萧腾性子是不会随便在别人家多叨扰的。
未料,萧腾闻言,垂了眼睫轻声道:“那打扰了。”
这句话从萧腾口中说出,却让慕阳有些诚惶诚恐的感觉……慕阳不无自嘲的想,还真是看他冷脸多了,一主动自己反而有些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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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内堂,让书童去沏了壶茶,慕阳静静等着萧腾说话,以慕阳对他的了解……萧腾会这么做,多半是有事相求。
他也只有在有事相求时才会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
两厢沉默,霎时寂静。
打破沉默的是萧腾的咳嗽声,他猛咳的两声,才平息下来。
慕阳无奈,动手倒了杯茶递给萧腾:“萧兄,既是身体不适,便不用这般跑动了。”
轻轻啜了一口热茶,萧腾的神色暗淡下来:“林师弟,如今我们身份悬殊,你仍能如此待我,我很感激……”
他这个圈子实在兜的大,慕阳笑笑,终是道:“萧兄这说的什么话,愚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萧兄,我知道这些时日你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如果能有什么可帮上的尽管说便是。”
许是热茶熨帖心口让萧腾渐渐放下心防,他看着眼前明明年纪比他还小却无端沉稳的师弟,到底说出了来意。
“这次祭祀大典……林兄的青词入选,已经确定会入祭祀大典,不知能不能……”咬了咬唇,萧腾才道,“不知能不能让我扮作你的书童随行见一次祭司大人?”
略一想,慕阳就明白了关节,不由失声道:“你打算去求祭司大人?”
萧腾闭了闭眼睛,颔首。
若说玄王朝最神秘的人只怕当属这位祭司大人,他的地位超然,丝毫不受世俗皇权约束。
有传言玄□□当初逆天而行,遭遇天罚,正是当时的凤族祭司大人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才保佑玄王朝顺利传承,传言或许有虚,但整个玄王朝上下臣民对于祭司大人的崇敬却丝毫没有减少,祭司一职历任皆是出自凤氏一族,对于这个地位特殊的一支皇室其实的相当忌惮的,幸好历任的祭司大人从没有哪个指染过皇权以及皇权传承,两方也相安无事的百年,维持着特殊的平衡。
但要求这样一个人办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慕阳没说话,但是神情明显传达出了这样的讯息。
萧腾嘴角凝出一丝苦笑:“我也知道此事渺茫,可是祭司大人是我唯一的希望……如果不试试,我怎么也不甘心……”
说到最后,萧腾的声音已然低哑。
慕阳却更觉得百味难言,动了动唇,淡声问:“你就这么讨厌长公主殿下么?”
“我不知道。”低笑一声,却是满嘴苦涩,“我不想讨厌她,她是皇室公主,如何是我能得罪的,可是,她逼人太甚……即便我娶了她,结果也只能是互相伤害终致两败俱伤罢了,能阻止这件事,不止对我好也是对她好,我不可能……不可能爱上这样一个强取豪夺的女子。”
慕阳一凛,她一直以为萧腾对她是全然的恨意,却未料萧腾比她要聪明的多……他只是早已经知道了结局。
萧腾又喝了一口热茶,才缓缓站起身道:“抱歉,我失态了。”
摇摇欲坠的身影在月色下有种动人心弦的单薄。
紫衣猎猎,勾勒出瘦削而孤寂的身形。
现在的萧腾已经与她在会试前见到的萧腾有所不同,从未受过打击的少年在会试落第,被长公主逼婚羞辱的两相打击中艰难挣扎。
只是不知那时的风骨何时才会尽皆褪去成疯狂。
忽然有种冲动,慕阳也站起身,两步走到萧腾面前,猛地抱住了他。
萧腾猝不及防,一时间神色怔愣,竟忘了挣扎。
拍了两下萧腾的背,在萧腾未反应之前慕阳就已经松开了他,扬唇微笑,那笑容竟显得很温和:“我答应你。只是,萧兄,无论如何,请珍重。”
萧腾看着少年飞扬的笑靥,他不知为何也觉得轻松了几分,微微一笑,反手也抱了慕阳一下道:“嗯,多谢。”
萧腾走后,慕阳刚想沐浴去睡,就见一直信鸽扑朔飞进慕阳屋中。
解下小笺,展开一看,是一行草书:莫让我再看见你抱他。
慕阳随手将小笺丢开,哂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