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回来以后,程西西欢乐地过了大半个暑假,眼看还差三天就要开学了,她才开始紧赶慢赶地赶起落了一暑假的作业来。
作业堆得山样多,程西西连着赶了两个通宵,终于撑不住,在书桌前头一趴睡着了。
等朦朦胧胧有了意识,见到周围飞檐滴柱,古意森然,程西西立刻反映过来,自己又再度入梦了。
这回运气着实不好,程西西莫名成了一个小和尚,有个难听的法号叫“安淳”。
看自己手短脚短最多不过四五岁,程西西很忧伤,身为一个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她觉得自己要求还俗的可能性似乎不会太高。
寺庙里的生活很清苦,每天大早就要起来作早课,顿顿青菜换豆腐,稀粥配馒头,油星不见半点,程西西有时候看见外头树枝上吱吱喳喳叫的鸟,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绿了。
每天做功课时,瞧见大殿里一片青烟袅袅中高高低低闪闪发亮的颗颗秃头,程西西摸摸自己因为年纪小还没剃度的脑袋,就觉得危机感直奔而来。
然而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不等程西西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转机就自动出现了。
原来小和尚“安淳”还有个名字叫段智淳!乃是大理段氏嫡系子弟!
之所以会呆在寺庙里当和尚,是因为段氏不成文的规矩,多数子弟在幼时都要送到寺院来接受佛法熏陶。而她呆的这座寺院也大大地有名,正是段氏家庙,传说中的高级副本——天龙寺!
程西西在高级副本里呆到了八岁,带着一肚皮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回皇宫去了。皇宫里的终极boss是她哥哥,大理功极帝,段智兴。
段智兴很有名,功极帝就没听说过。
程西西在对哥哥的名字表示久仰的时候偷偷摸摸去翻了翻段氏谱系,既没在段正淳的名字边上看见摆夷刀氏,也没在段和誉的名字边上看见姑苏王氏,她顿时觉得毫无压力,高高兴兴地准备开始一个皇室纨绔的快乐生活,每天领着她的侍卫跟班和贴身太监呼朋引伴,斗鸡走狗,过得不亦乐乎。
所谓乐极生悲,程西西这种不求上进的行为看得功极帝大为不悦,拎回来训斥一通后给她重新规划了时间,两个时辰念书,两个时辰临字,两个时辰礼佛,剩下来的时间每天要练足三个时辰内功。
程西西正暗自嘀咕着古代也应该搞一搞减压减负,听到最后几个字傻眼了:“内功?”
段智兴伸手在她手腕上一搭,大皱其眉:“脉象虚浮无力,滑而不振,你多久没练功了?”
程西西不答反问:“咱们段氏的一阳指是不是大大有名?”
段智兴负手傲然道:“那是自然。我段氏一阳指,在江湖上鲜有敌手。你若想学它,便须勤练内功,绝不可再似这般惫懒,日日荒废,如此……”
段智兴正想籍机好好教育教育自己这皇弟,程西西却早已奔到了书桌边摊开宣纸,倒水磨墨:“皇兄,给我签个……赐臣弟一副墨宝吧!”
打从知道了段智兴就是段智兴后,程西西练功劲头十足,让功极帝心怀大慰,觉得自家弟弟实在上进。
他自是不知在程西西练功专用的那个静室墙上,正挂着五副挂轴,其中四副是空白的,只有一副上墨迹纵横的五个大字“大理段智兴”。
每回程西西练剑法,扎马步,练到腰酸腿软不想继续时,一看到那还空白着的四卷挂轴,就觉得动力来了。
时间流水一样淌过去,程西西的一阳指有了五六分火候时,她收集到了第二份签名。
——“全真王重阳”。
那个传说中的老顽童果然也跟着王重阳一齐来拜访。
这些年来段智兴对程西西亦父亦兄,程西西自然绝对不愿意后来那桩伤透他心的事件再发生,见段智兴同王重阳闭关探讨武学,便天天捉着周伯通出去玩耍。
周伯通天真烂漫,没有心机,程西西一喊他就乐颠颠地跟着去了,两人玩得倒好,周伯通恨不得能跟她斩鸡头烧黄酒做兄弟。
等王重阳准备告辞了,他还满怀不舍,一个劲地撺掇自家师兄,叫他“把段皇爷这个弟弟带回全真教”,“大伙兄弟一起当,道士一块做”。
程西西对当道士是没啥兴趣的,不过终南山上那座活死人墓却很好奇,尤其是那位林朝英林女侠,便跟周伯通讲好日后一定到终南山去拜访。
又过了四年,程西西觉得以自己如今能在段智兴手下走上二三百招的功夫,去找黄药师,欧阳锋要签名,应该不至于被他们给一掌拍飞了,便有点静极思动的味道。
段智兴也觉得自己这弟弟该当出去历练历练,到江湖上走动走动,须知段氏虽是大理皇室,但向来自承为武林一脉,行走江湖也是常事。正好年关将近,这一年去临安朝廷的贺岁使者尚未定下,便让程西西担了,不用忙着回大理来,在外头多游历游历。
程西西一路到了临安,被安排进了使臣的驿馆里,宋廷周边诸国,如吐蕃,金国,西夏等的使臣也住在此处。
程西西打听了一下,竟然又有一个熟人。那金国来的使者在她也是如雷贯耳,正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
乾道皇帝给诸国使臣的赐宴定在五日后,大理寺自然各派了官员来专职招待,负责大理这边是个叫王道乾的官儿。
不知这官儿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他陪着程西西等大理一干人出城赏景时,竟然惹了江湖中人来刺杀。
那刺客头上戴顶斗笠,一身青布道袍,剑光凌厉,几下便放倒了护卫着众人的侍卫,口中高呼:“狗官,拿命来!”
程西西一边感叹着好狗血的台词,一边无奈地从旁边抽了柄剑出来接上。她身为大理使臣,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理寺派来的官员就这样死在眼前。
眨眼间十数招已过,程西西有些惊讶地正想开口,那道人已经一声长啸:“好功夫!却为这狗贼卖命,自甘下贱!”
程西西顿时气结,脸色发寒地伸出食指一点,一道气劲射将出去,正中那道人的环跳穴。道人单膝一软,险些歪倒,急急用剑撑住,惊噫道:“你是段氏何人?”
王道乾见程西西占了上风,从侍卫背后探出头来大呼:“淳王爷且擒了这刺客!下官感激不尽!”
程西西只觉得一脑门官司,拿着剑上去假模假样地过起招来,边慢吞吞地低声问:“兀那小道士,你是全真七子中的哪个?”
那道人见程西西一副贵介公子模样,至多二十岁许,却叫自己“小道士”,心中发怒。但刚才听那狗官叫他“淳王爷”,若无差错,必是自家师叔念念不忘的拜把子兄弟,南帝段皇爷的那位弟弟,排起辈份来这样喊倒也的确没错,只好忍了气说:“贫道长春子丘处机,敢问阁下是?”
程西西暗道果然是那个脾气火爆不讲道理的牛鼻子,也懒得管这中间到底有何事,便仗着辈份说:“我乃大理段智淳,此次是代我皇兄为宋帝贺岁而来,却不能眼看着你……”
丘处机虽然恨不能立时将那狗官毙于剑下,倒也明白这“淳王爷”此时身份不同,是绝不能袖手看他杀了王道乾的,便也光棍道:“既如此,贫道便将这狗官脑袋暂寄存他颈上数日,待王爷离了临安再行索取。”
两人这边商量定了,丘处机冲那王道乾放几句狠话,收了剑几个纵跃没了人影。程西西在那感叹了一番武林高手搞起恐怖主义袭击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也懒得应酬那面青唇白的王道乾打了叠的感激和马屁,径自便回城了。
等皇帝赐宴完毕,程西西这个贺岁使臣的任务也告一段落。
那完颜洪烈见她一时不打算回大理的样子,便盛情相邀,程西西左右无事,干脆随了他北上,一路大好风光。
如此数年下来,程西西也算游遍中原各处,想起当年离开大理的目的,她决定启程前往东海,去拜访她的偶像。
路过临安时,程西西想起那个著名的牛家村,带着一种微妙的瞻仰名人故居的心情去了一趟。
让她目瞪口呆的是,牛家村中,那家主叫郭啸天,杨铁心的两户猎户人家好端端地在那。两家各有一个男孩,巧得很,也是叫郭靖,杨康,却已经有四五岁大了。
“莫非襄阳大侠和神雕大侠被我的翅膀给扇没了……?”看着田埂上边正带着头癞皮黄狗追跑打闹,满身泥巴的两个小男孩,程西西莫名有种罪恶感。
怀着这种罪恶感,程西西找上了郭,杨两家,表达了收徒意愿,说明了自己身份,并露了手一阳指。
看两家大人一时不能决定的样子,程西西表示理解,她告诉他们自己要先出海一趟,回来时会再到牛家村来一次,到时候再告诉她决定也可以。没想到她正想走时,一直躲在客堂后面偷听的两个孩子冲了出来,其中一个很明显是被另一个拖着的:“阿爹,我要跟他去学功夫!”
最后因为孩子的坚持,程西西登上航向桃花岛的大船时,身后跟了两个名叫郭靖,杨康的尾巴。
程西西没让他们喊师傅,她也不知自己的功夫适不适合这两个孩子学,而且一阳指作为段氏绝学,又是不能传给外姓的。她想先带着这两个孩子,给他们打好基础,日后若有机会,再拜到更合适的人门下。
但等他们从桃花岛上离开时,程西西身边只剩郭靖一个。
也许是因为黄药师对自己早年逐走所有门人之事心中悔恨,也许是因为杨康实在聪明伶俐讨他欢喜,总之黄药师将杨康留了下来收作徒弟。
程西西是很高兴的。
书里她最为喜爱的东邪一脉凋零殆尽,她极希望黄药师能将自己的一身所学传承下去。不过黄药师看不上郭靖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是理所当然,可连刚刚两岁的黄蓉也不喜欢郭靖而更喜欢杨康一些,难道是因为郭靖脸太黑,长得不如杨康俊俏的缘故吗?
程西西很纳闷,明明这一对才是人人称羡的神仙侠侣,官配啊!
因为带着郭靖的缘故,程西西便打消了远赴西域,去见那白驼山主的主意,先回了大理。
段智兴见她终于回来,很是高兴,却没想到她竟然收了个憨头憨脑的傻徒弟,对弟弟的择徒眼光十分无语,每日里瞧见自己那个最爱闲散的弟弟教徒弟教得跳脚上火时,段智兴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郭靖那小子简直蠢笨如牛,他是真想不通自家弟弟怎么就想到收这么个徒弟回来。
不过时日久了,功极帝倒有些改观。郭靖的确笨得少有人能及,却正可贵在他知道自己笨。别人下十倍功夫,他就下百倍功夫,单此毅力一项,便远超常人多矣。
慢慢地,段智兴对郭靖这个笨徒弟反倒比正经师父程西西还上心,几乎将一身所学都传了给他。
郭靖十八岁那年,桃花岛上传来消息,黄药师的独生爱女黄蓉同关门弟子杨康,将在七月初十成婚。
程西西知道时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看着身边还在为“杨兄弟要成亲了”乐呵呵的傻徒弟,只觉浑身无力。
而等知道段智兴要将瑛贵妃——现在是瑛皇后了——所出的大公主指给郭靖时,程西西只觉得自己已经超脱到再来什么天雷都能面不改色了。
看看徒弟那面皮上微微有点发红的黑脸膛,程西西想,这或许便是冥冥早有定数,各人自有各人福吧。
如此一想,胸怀突然通畅,程西西一个激灵,竟然直接醒了。睁开眼一看,自己还趴在堆满了暑假作业的书桌上,墙上的壁钟时针不过才走过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