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小朋友非常愤怒。
这货谁啊?是谁啊?到底是谁啊?
他刚脱离妹妹的阴影,却发现原来对手多如山有木有!
让我们将时间往前推一小会。
程西西正领着红包坐车,听到外边有人扬声,便掀了帘子:“今日领着我家幼弟呢,不便骑马。你要没事,就上车来。”
贾政小朋友心想,这人跟大哥挺熟啊,难道是他那位师兄袁谨袁文远?不由两颗圆眼睛kirakira闪闪发亮。
袁谨乃是全民偶像,粉丝遍布各个阶层,尤以女性为多,就连史氏和荣府的大姑娘也是他的隐性脑残粉(隐藏很深),红包儿童难免受到点影响,心里不禁十分期待,睁大了眼睛盯着车门,却见门帘一打,跳进来一个黑厮!
……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被称作“玉山倾倒”的,“为文十车,一字难捐”“锦绣一朝,半付袁郎”的袁大才子袁大帅哥袁谨袁文远怎么会是这么个黑炭头?
贾政小朋友被雷得如魔似幻,半天回不了神。那头他家大哥已经亲亲热热地跟这黑炭头说起话来。
黑厮口中道:“好你个贾凤璋,叫你吃酒你不到,叫你关扑戏耍你也不来,架子忒大!”
说着就将程西西上下一端详,哈哈一笑:“莫非是怕了我那表妹再撵着你要那溪山眠雪图?你是知道的,她那性子随了我姑母,在我这辈儿里头,再没有一个横过她的。京里就这么大点地儿,你躲哪去?真惹急了,仔细她堵到歧山先生府上。不若你将上岁画的那红蓼白鹭扇面儿与了我,我去替你说和一番,如何?”
程西西头痛:“别瞎说。”少在她跟前提那位从当年的凶暴萝莉发展成现在这野蛮萝莉的郓阳县君。萝莉刁蛮起来虽然也活泼可爱,但刁蛮到自己头上就麻烦得很。
又将贾政一引:“君直,来,见见我二弟,年前刚定了大名一个政字。政哥儿,这是诚王家三殿下,你唤他……”
对方截口道:“便喊我三哥也使得。”说着将贾政一打量,转头同程西西笑道:“你这二弟长得倒是圆润趣致,不像你啊。”
又在身上掏了掏,他穿着一身八蟒四爪紫金狐腋箭袖,上车来时已将披风脱下,利落得很,除了腰间挂的一只荷包并一根马鞭外倒是身无长物,只好笑着将荷包解下来递给贾政:“失礼失礼,什么也没带,下回补上。几颗珍珠政哥儿拿着玩吧。”
贾政小朋友抬头看看自家大哥,见他点了头,便站起来端端正正地行礼谢了,恰恰马车不知怎地一个急停,红包没站稳,咕咚一下栽下去,还在地毡上滚了一滚。
车里另两个不厚道的家伙齐齐笑喷。
程西西一边将红包捡起来抱在怀里揉着,一边强忍笑意问外头怎么回事,那位诚王家的黑炭三赵俨赵君直在那继续捧腹:“果然圆润!哈哈哈哈……”
贾政小朋友羞愤难当,躲在大哥怀里心中作咆哮状:这货谁啊?是谁啊?到底是谁啊?为毛他家温文俊雅的大哥会跟这么个黑炭交朋友啊!
不得不说,贾政小朋友你真是太天真了!
要说到“这货”,和他家大哥之间的交情,那真是恩怨恒久远,奸情永流传(大雾)。
程西西当年曾经被迫很当过一阵子皇孙们的眼中钉——“别人家孩子”,皇帝还生怕她这靶子上的圈圈画得不够大不够圆,有事没事就宣到宫里去“与朕同乐”。
程西西膝盖中了无数箭,每回出宫门,背上都插满小眼刀子,简直不胜其扰,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挑来挑去,挑中诚王家三子。
皇帝共有八子,义王为长,恒王最幼,其中诚王行五。
因为诚王生母是安南国贡来的公主,注定他与大位无缘,是众王中最不上进的一个,三不五时地便会有御史参诚王“又”欺男霸女啦,横行京城啦,仗势凌人啦……
作为诚王幼子,赵俨很得其父精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你不招他,他先惹你,见墙也去踢三脚……总之就是标准的在主角升级道路上贡献经验贡献装备贡献声望值的炮灰小怪。而皇帝因为种种原因,又对这皇孙格外怜惜,纵得他跟谁都敢叫板。
真是绝佳的突破口,程西西如愿以偿拆散皇孙同盟军。
后来又有不少事,总之两人一齐挨过打(闯了大祸皇帝罚的),一齐干过架(……),这才有了如今的交情。
赵俨来寻程西西倒也没什么急事,不过前些时日他从南安郡王处得了几个昆仑奴,身高体健,力气非凡,□□之后,便约了赵侪(卫王嫡次子)以角抵(即如今的相扑)相戏关扑,这是找自家好兄弟去看热闹的。
程西西心说,也不知道赵侪晓不晓得他要成自己大舅子(险些)的事,这么特意过去看他被打脸,也太讲不过去,等过两天她的亲事定了,卫王面上须不好看,就说:“政哥儿还小呢,恐浊气熏了他,下回罢。”
“吓,你个贾凤璋,真没意思。”赵俨悻悻,伸手一掐正在哥哥怀中瞪了眼睛看他的红包,又说:“赵侪那厮,不是吹嘘了他家的金甲力士不曾有过对手么?总得叫他晓得,话莫说得那般满,仔细给人打了老大耳刮子。”
程西西说:“你做甚么老跟他过不去?他小气得很,这里吃了亏,必是要在别处找补回来的。回头诚王妃听了外边那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岂非又有一场气好生?你上次跪得还不够么?我记得王妃可是让你多上进,少惹事,跟我学着好好念点儿书的。”
赵俨哈哈一笑:“我若是上进了,岂非要愁坏人家?”
程西西说:“那也不用逮着赵侪不放。”欺负了人家儿子,做爹的难道不出来打乱拳?
赵俨说:“我瞧着他那张脸就生厌,总想揍上去试试。”脸丑找抽能怪他?
程西西提醒他:“你已经揍过了。”套了别人麻袋,打出一个猪头。
赵俨说:“难道你没动手?”
程西西说:“这可没人瞧见。京里人都知道我是再斯文和气不过的,怎么会同人动粗呢?”
贾政小朋友坐在自家大哥腿上风中凌乱。
他听到了神马?这货是谁?他的哥哥不可能这么凶残!
赵俨在那里骂:“又给爷装模作样!”
程西西说:“我本来就是斯文人,何必要装?你莫在政哥儿跟前坏我名声。”低头看见贾政小朋友张大了嘴看他们俩,就问:“大哥说得可对?”
贾政小朋友呆呆点头。
贾赦是个最温良恭谦让的,这一点被荣府全府验证通过,品质可靠得很。
程西西又说:“那么大哥自是不会跟人动粗了。”
贾政小朋友接着点头。这个逻辑对得很啊,大哥说得有理!
程西西再接再厉:“那么纵是有人被大哥揍了,自然也是那人坏了心肠,想要抹黑于我,对是不对?”
贾政小朋友继续点头,没错,那些家伙真是太坏了……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赵俨在对面笑得直捶马车车壁,问:“你就这样教你弟弟?”
程西西说:“总得什么都教他一点。”
贾政小朋友继续云里雾中。
***********************************************************
贾源向来是个一旦决定了,做起事情来就雷厉风行的。没多久,程西西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对方正是陈赋诚长子的嫡次女。
程西西听说自己的小未婚妻这才八岁,心中不免幻想一番光源氏养成,自得其乐一下也就作罢,倒是去陈尚中那儿,碰见袁谨,少不得被他取笑几回。
入秋皇帝生了场大病,朝中众王并诸臣串联得十分起劲,可惜皇帝虽说春秋已高,但早年也是戎马过来的,底子强健,挨了过来之后,大约是病中受了刺激,开始逐一收拾他的儿子和臣子们。
几番出手,派系风流云散,官场为之一肃。
程西西这才见识到这皇帝的手段,果然是狠辣果决还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借了陕西地动,川蜀马政,泉州换防几件事,将他几个儿子的羽翼剪除大半,夺爵的夺爵,革职的革职,徒流的徒流……大伙一下子老实了(不老实的全都黥字发配西南筑城去了)。
又腾出来很多空位,也不知道皇帝哪来的名单,一下子全安插满了。
程西西心想皇帝这是正经考虑身后事,为他的继承人铺路了么?真是好魄力,史上多的是为名声计,留个烂摊子给继任者的皇帝呢。
因为皇帝这连番大动作,京里也安静得很,宴饮玩乐的少了许多。到冬至,皇帝领着一群儿子孙子祭天之后,才略微恢复。
正月里是人情走动最忙的时刻,程西西那师兄袁谨也亲自上了门来。
虽说他们有同门之谊,但这也太过了,程西西不免疑心其中有什么内情,又看贾源叫了三庆班来府中摆台子唱了几天戏,邀了同侪吃酒作乐,心里纳闷。
等到元宵那日,贾源下令封了府门,不得出门看花灯,自己却早早领了人出去。到得戌时三刻光景,便在府中也听到城南那边好大一声响,又乱了一晚上。
次日天光刚亮,周氏便打发下人出去看看,却被兵丁拦了回来,说是各个坊、市都被戒严了,只在府里候着通知就好。
贾源一直到第三天下晌才回府来,只说一句:“义王坏了事。”就倒头大睡。
一场逼宫风波就这么在程西西没看到的地方结束了,让她心情颇有点复杂。
满京城的人,这个年过得都有些不是滋味。
出了正月,贾源就说:“咱们赦哥儿既然说了亲,就也是大人了,便提了一辈吧。我跟你们母亲也该享享清福了,过两天将松柏院整修整修,搬过去,你们就住到正院里来。”
贾代善和史氏急忙推辞,被贾源骂道:“老子给你的,你受着就是!让你搬你就搬,这一大家子的前途也给我挑起来,总不成我这把年纪了,还要给你忙前忙后地操心!”
贾代善嗫嗫不敢言,过段时间也就搬了。
程西西和贾政的行政级别被提了一级,从此脱离了“哥”级身份,职称成为“赦大爷”“政二爷”。对此,程西西和红包私下都表示很满意。
第三年,皇帝薨了,病榻上指定了第四子勤王继位。
因为皇帝驾崩的缘故,这一年的会试也往后推了,次年程西西下场,没有意外,陈尚中门下出了第四个状元。
这是新王继位后第一场会试,就出了百年来年纪最小的状元,皇帝十分高兴,觉得这是天降吉兆,又听说程西西已定了亲事,对方还是他老师家孙女(陈赋诚早年时当过一段日子的太傅),心里更加喜欢,就特意给他们赐了御笔“天作之合”。
热闹了几天,程西西骑马回府时,给人堵在了巷子里。
她的身手,要摆平几个人实在太轻松,放倒了那四五个仆从样的青壮,巷口停的马车里跳下个戴了帏帽的姑娘,拿着鞭子劈头盖脸地就抽过来。
程西西一愣,想了想,摸摸鼻子,没挡着,就那么受了。
待到程西西十六岁时,她和那订婚多年的陈家萝莉终于要成亲了。
本来照她意思,萝莉还小,再过两年也不迟,但这年秋天,贾源领了家丁出去打猎时惊马伤了腿,老国公想到自己年事已高,若不赶紧办了,只怕享受不到抱重孙的滋味,就催着定下来。
程西西不好违逆,只得从命,一想到从今以后,她就不再是自由快活的单身汉,而是连私房钱都不能存的有家室者,便不禁悲从中来。
这年十月,荣国府嫡长孙贾赦娶亲,席开流水,贺者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