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旅结束后,发生的最后一件“大事”,是关于六道骸。
他出狱了。
不是以往那种艰难的越狱,而是在泽田纲吉和里包恩的成功交涉下,以“蛤蛎家重要的雾之守护者”身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被抬出了复仇者监狱。
由于长期浸泡在水牢引起的肌肉萎缩等一系列症状,骸出狱后硬是被纲吉和库洛姆他们逼着留院观察了两天。
为什么纲吉如此关心这个以夺取他身体为目标的变态,一直是早苗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兔子是和谐的好孩子,信兔子得永生。
天气渐渐转凉,冬天快要到了。
早苗从百货公司买回纯白毛线给云雀打了件毛衣,无意中泄露出剩下的毛线她拿去给六道骸织了围巾,结果云雀愣是一整天没搭理她。早苗觉得很莫名,本来冬衣就是作为圣诞节礼物人手一件发放的,库洛姆和正彦的份她又不是没准备。骸和库洛姆确定关系后也算是风间家的一份子了,她作为长姊给件节礼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是招谁惹谁了还要遭受这种怨夫怨妻怠倦期式的冷处理。
当然,尽管云雀在未来之行后成熟不少也鬼畜了不少,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永远是早苗更胜一筹。她只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打破了窘迫的冷战状态:
“我把围巾给骸君送到医院去,你自己看着办。”
正在吃午饭的云雀啪擦一声捏断了筷子,蹭地拉开椅子站起来。
“我去咬杀他。”
早苗默默无言地叠起围巾包好,内心小世界翻着白眼仰天长叹。
——没见过有人吃自己妹夫醋的……他可以不用再叫中二雀,改叫醋缸雀得了。
“……那走吧。记得明天重买副筷子给我,不许不付钱。”
早苗和醋缸雀、哦不是云雀找到六道骸的病房时,库洛姆正坐在病床边的小凳上用心地削一只苹果,那副小心翼翼的小媳妇样儿和早苗当年照顾云雀时如出一辙。早苗暗自感慨了一声不愧是我的妹妹,完全忽视了她和库洛姆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哦呀。彭格列之后是你们吗。还真是些烦人的家伙啊……”
六道骸穿着宽松的白色病号服仰靠在枕头上,头发有些凌乱,英俊的面孔上神情空洞血色淡薄,显得比之前更为清瘦。他慢慢收回游离在窗外的视线,浅笑着转向大踏步走进病房的早苗和在门口抽出浮萍拐(……)的云雀。
“这里可是医院哦,云雀君你能先把武器收起来么。”
“那你跟我出去。”
云雀毫不犹豫地沉着脸打断了他。
“……”
骸不明所以地上下扫了他两眼,别过头去问走到床前的早苗:
“他怎么了?”
“哦,今天去打醋的时候瓶子碎了,泼了他一身。所以他现在有点酸,你不要在意。”
“……kufufu,我明白了。”
早苗带着一向平和的笑意,选择性无视了云雀瞬间黑下来的脸,自顾自把手里的包裹塞到骸面前:“圣诞快乐骸君。天气开始变冷了,我打了围巾。”
六道骸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动摇,随即一边拆包装一边恢复到平时那副嘲讽的笑脸:“原来如此。我知道云雀君为什么生气了。”
“别多想。说起来,库洛姆告诉我你打算陪她一辈子了是吧?既然她喜欢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对妹夫的要求不高,不花心不变心好好照顾她到老就行,你能做到的话我就把你当家人了哦。我是说真的,你也别当玩笑。”
骸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轻声自语着。
“家人……么。这还真是……久违的名词啊。”
“先别忙着感触——回答我,骸君你做得到吗?”
面色苍白的少年抬起手按了按额头,他的表情罕见的严肃,仿佛在与什么作诀别一样。
然后,那张曾经无数次浮现出欠扁的荡漾笑容的面孔上,渐渐弥散开了一点平静而温柔的笑意。就像是当初自称桦根的少年,羞涩地红着脸说“我喜欢学姐”时的样子。
也许他伪装的温柔并不完全是伪装。
只是不自觉地,将一直压抑着的本性,流露出了一点点而已。
“嗯。我答应库洛姆……不,我答应过凪,不会离开她。”
他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温和地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凤梨头。
“也许,是我离不开她也说不一定呢。”
“……骸大人……”
有些忐忑地轻轻握住骸的手,库洛姆——或者说风间凪,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像所有同龄少女一样露出了朝阳般明朗而灿烂的笑容。
骸他,大概是折腾累了吧。被黑手党拯救的同时,他毁灭黑手党的人生目标,也被彻底的摧毁了。对现在的他而言,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和一个等待他回去的人。
正因为同样是在冰冷的孤独之海中挣扎过的人。
所以,一定可以彼此需要着、彼此温暖着走下去。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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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苗漫步走出医院大楼时,不由自主地回头朝骸的病房望了一眼。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二楼那个没有窗帘阻隔的小小窗口上,库洛姆正努力地哈出一片白气。骸站在一旁看着,随后伸出手指在窗玻璃上写了一行清晰的意大利文。
[ Ringraziamenti, la mia sorella più anziana ]
[谢谢,我的姐姐。]
注意到早苗错愕的表情,那两张顶着相似发型的清秀面孔,浮起了一模一样的安详微笑。
骸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用口型一字一顿地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知是不是她眼睛模糊而产生了错觉,她觉得骸在说“姐姐”这个词的时候特别用力。好象宣誓一样。
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过去的一年间无数零碎的片段如幻灯片一样掠过脑海,每一个细节都依然如昨日般鲜明。
自六道骸出现在并盛之后,她一直平静无忧的生活就掀起了万丈波澜。
弟弟在雨夜被人殴打拔牙,云雀骨折重伤两天不能起身,她头一次暴走把人扔下三楼,库洛姆车祸丢了一只眼险些丧命,她狠狠打了继母一耳光,差点和父亲反目成仇,亲密网友突然变成了抢学弟传家宝的强盗团伙,一个小婴儿几乎毁掉库洛姆最后的生机,机器人暴走炸崩了云雀心爱的学校也炸伤了他一条腿,伤疤脸大叔咆哮着说要杀学弟全家……
纷纷扰扰,乱七八糟。
这些日子里,发生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
但是,夹杂在这些晦涩的风雨之中的,是无数温馨美丽的琐屑记忆。
她死死抱着少年的腰在机车上惨叫。她坐在感冒少年的床边狂背日本史。六道骸笑得一脸纯良说我喜欢这样的学姐。正彦如临大敌地上蹿下跳。她认真地擦干云雀滴水的头发。她带着妹妹穿街走巷淘衣服。她坐在花田里和六道骸侃人生侃理想。她鼓动骸把理想改成统治全世界的凤梨。她在聊天室和贝尔鲁斯白兰插科打诨。白兰给她发恶作剧程式逗她玩。幼年骸天天蹭饭总是够不到碗筷。骸和白兰互黑惨败而归。她看到鼓励婚外恋的节目就摔遥控器。云雀枕着她的膝盖说你别乱动。妈妈买的新裙子非常漂亮。贝尔连拖带拉把她赶上过山车。陪白兰坐摩天轮结果机器歇菜。库洛姆手一抖把幼年骸摔在地上。云雀趴在客厅等了她一整夜。云雀教云豆唱歌时自己走调还死不认帐。她为了妹妹把继母骂得花容失色。
她问云雀,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云雀说,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风间早苗生命中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生活难免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显然,开心的事要多得多。
所以,她早就学会凡事都朝好的方向看。生活是面镜子,谁对它笑它就对谁笑。
但凡聪明的女人,哪怕幸福只露出一个微小的线头,她也有本事把它拽出来,织成一件毛衣。
风间早苗无疑是这样的女人。
十八年以来她一点一滴积攒下的幸福,渐渐汇聚成了巨大的暖流。
她是值得这份幸福的。
而现在,那个口是心非到极点的少年,承认她是姐姐。
早苗怔怔地盯着窗口伫立了许久,然后,她也微笑着冲两人挥了挥手,用口型卖力地告诉他们——[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呐。]
骸迅速扭过头去——早苗觉得他好象在擦眼睛。对他来说,或许是这辈子最初的家人。
而当她转向一旁满脸不快的云雀时,突然眼眶一热,大颗的泪珠也落了下来。
并不只是因为六道骸终于放弃了那种拙劣的伪装。更多的,是因为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在这一刻宣告了彻底的终结。
什么统治世界毁灭人类,什么你死我活成王败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剩下的,只有一切静好,世界和平。
“恭弥……暂时别和我说话。”
“……嗯。”
………………
………………
………………
“恭弥,回去的时候别忘记买筷子……”
“……你在想这种问题?”
“不是,下意识就……啊对了,正彦这周末要和女孩子约会,还得去帮他买件体面点的新衣服……那个,晚饭你想吃什么?妈妈今晚也要来我得多做点饭……”
“…………回去了。”
“啊啊,这就闹别扭了?恭弥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你很罗嗦哦。”
“是父母心啊。”
早苗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笑着拽住了少年的手。
“我说,就算现在嫌我罗嗦,后悔也迟了哦。无论你有多浮云,都不可能再甩掉我的。”
“哇哦,你在说笑吗?我从没有为任何事后悔过,也绝对不会。”
“还是老样子毫无根据的自信啊……”
——谁都说活着就别指望天天天晴,我想也是。
——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半天天阴、半天天晴就好。
——这样,我就可以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
面包会有牛奶会有晴天也会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什么,你问后来?后来怎么样?
风间早苗说了:
后来,一切都好。
——半天晴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