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大浩瀚的词海之中,有一个词叫做奸险好人。
那样的好人,守尽天下规矩礼法,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得尽天下美名,也占得世间便宜。你纵是再怎样看她不顺眼,也只能无可奈何,将一肚子的怨气憋住,哪怕是找人诉苦,也找不出她的丝毫错处。
而大杨氏在被连番打压之后,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个端庄贤淑的好人。
苏清远刚刚睁开眼,便见一张如花笑颜温柔的看向他,一时怔住不禁也回之一个微笑。
在大杨氏精心伺候下,身心舒畅的扬长而去,走出百步再回头,依旧看着大杨氏立在门边望向他,苏清远更是心情愉快起来。
大杨氏伺候完苏清远后,便又去了苏老夫人院子,过了角门,见那些小厮看着她的眼神又与往日不同,心中更是沾沾自喜,之后进了苏老夫人的正房,心里不住发狠,发誓要让苏老夫人再挑不出错来。
“给娘亲请安。”大杨氏说道,见小杨氏尚未到来,松了口气。
苏老夫人看着大杨氏满脸堆笑,身上的怨气也散了,不觉也是一笑,“听说昨儿个老大去你房里了?”
大杨氏腼腆一笑,又伸手帮苏老夫人穿衣。
苏老夫人也乐得她伺候,“这样就好,你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就连老大也是敬着你的。跟那些没脸没皮的人计较,反失了身份。”
“是,娘亲说的是。”大杨氏应了,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猜测苏老夫人这是依旧不放弃塞人过来了。
待到苏老夫人收拾妥当,就要进餐时,小杨氏才赶过来。
没穿往常的衣服,而是一身银紫色衣衫,看起来果然不如以往好看。她脸又小,眉眼又细,梳了个端庄正中高耸的发髻,显得十分老气,另有几分不伦不类。
苏老夫人打量着她眼下未掩去的淤青,开口问道:“老二家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了昨日的事?我不过就是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就是,弟妹不要上心才是,我也是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大杨氏也忙说道。
小杨氏双眼酸涩,本是起不来的,又怕苏老夫人说她拿乔,才勉强梳洗了过来,此时也是无精打采的,笑道:“娘亲,大嫂不在意自是对我的关照,只是昨儿个晚上绫罗发了一夜的烧,到天亮了才好。”
“既然这样,想必你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吧?快回去,多休息一会,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哪。”苏老夫人关切的说道。
小杨氏笑笑,只低了头不敢离去。
大杨氏挽过小杨氏的手,“弟妹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再说只怕绫罗醒了也要叫人找你的,你快些回去才好。”
小杨氏何曾见过大杨氏这般亲热,就算是以往装样,也是夹枪带棒的,不曾这样过,只是狐疑的拿眼看她。
“弟妹还信不过我不成?待娘亲用了饭,我再去你那看看绫罗。可怜见的,这么个小孩子,千万别烧坏了。”大杨氏心有戚戚焉的说道。
“老二家的,快回去吧,有你大嫂打发我吃饭就好。”苏老夫人对大杨氏的做派十分满意,又想着小杨氏的好日子也就这两天了,当下也十分宽容慈爱的让她回去。
小杨氏终是担心绫罗,自身也是困倦不堪,便欠身之后退下。
见了大杨氏的长进,苏老夫人吃饭也吃的香甜,略吃了些,又赏了些给大杨氏,想着她身上也是疲惫的,便让她早早的回去。
大杨氏推让了几回,才顺着苏老夫人的话回去。又果然依言去了小杨氏那里。
穿过夹道,又转过花园,便到了小杨氏的院子。
小巧玲珑的一个院子,不过几间房子,但胜在别致。
因苏清和又喜观花修竹,院子里,游廊边便又摆有无数盆景。松柏,洋槐,木莲,虬梅等,样式不一,或仰或俯的立在玉盆或石盆里。
丫头传报后,大杨氏便进了堂屋,等候了一盏茶功夫,小杨氏方从东房里出来。
小杨氏本是刚刚躺下便又挣扎着爬起身的,虽重新梳妆打扮,但睡眼惺忪,依旧是难掩疲惫。
大杨氏打眼看过去,忙怜悯的站起来,扶着小杨氏的手坐下,“弟妹你又何苦出来?只让丫头带我看看绫罗就好。”
“绫罗现在可好?要不要我再去请大夫给看看?”
“谢大嫂关心,绫罗现在已经好多了。”小杨氏强睁着眼应付大杨氏,心里有怨,又不敢露出来。
“带我去瞧瞧她吧。”大杨氏只携了小杨氏的手不放,待出了正门,绕到正房后的抱厦里,在东边一间里,见到了绫罗。
虽在一个府中,但因两人素日不和,大杨氏又看不上小杨氏,便从未到小杨氏院中来过,进绫罗房中,也是头一次。
待进了门之后,便看到小小一间居室内,竟被收拾的异常耐看。
临窗还放着案几,上面摆着诗书字画,并笔墨纸砚。
大杨氏草草扫了一眼,看着挂着的一副字画,也是当代名师所作,一时心中泛起嘀咕,疑心苏清和另有私产。
“绫罗如今竟会写字了?”大杨氏问道,又随手展开一卷字画,见也是另一名师所作,待到细细看完字画,心里又怨恨起来。
原来这字画,便是当日她向杨老太爷要而不得的,杨老太爷当面说着谁也不给,竟然私下里给了小杨氏做嫁妆。
小杨氏心里也是一惊,想要夺回来已是迟了,又怕大杨氏发作起来,便可怜巴巴的望向她。
“略识了几个字。”
“不过两岁的孩子,会几个字已经是了不得了。”大杨氏赞道,将字画卷起来,又放回原处,走到里面纱橱之后,见绫罗双眼朦胧,脸泛红晕,也是没有一丝精神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是叹气,又是心疼,“弟妹,我自知你对我有怨,只是何苦委屈了孩子?”
说完,又拿帕子擦眼角。
小杨氏尚未从字画的惊吓中缓过劲来,见她这样忙又说道:“大嫂,小妹不敢对你有怨。昨日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乱了心智。大嫂千万别再提了,小妹现在也是又羞又愧。”
“好好,我不提便是,只是这孩子可得好好照顾。娘亲说了,今日免了你的定省,你只管照顾绫罗就是。”大杨氏又摸了下绫罗,叹了声可怜孩子。
小杨氏忙又做出感激的样子,一头雾水的看着变了样的大杨氏。
小杨氏送大杨氏出了院门,苏清和恰也刚刚回来,见大杨氏和小杨氏站在一起,对比之下,更显得小杨氏小家子气,对苏老夫人的不满又涌上心头。
只为了娶一个庶出的,便让他等了这么多年才成亲。倘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又是这么一个主,把自己整的妻不妻,妾不妾的。
“请大嫂安。”苏清和说道。
“二弟这么早是去读书了?真是辛苦了。”大杨氏打量了苏清和一番。
“小弟哪里敢说辛苦,不过是盼着早日高中,也好让娘亲高兴一场,不枉娘亲多年的教诲。”苏清和谦逊道。
大杨氏微微点头,待要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本不该我说,只是我刚见绫罗房里摆着放着的都是名家字画,你们的东西乐意放哪也是你们的自由。只是小孩子还是要粗养的好,这样才是惜福之道,也免得旁人说你们骄奢,不珍惜。”
“是,多谢大嫂教诲。”苏清和拱手说道。
大杨氏又看了眼小杨氏,见她面上隐隐的不服气,心中更是愉悦,便带了丫头们离开。
想她一直与小杨氏针锋相对,虽占上风,但也被人说是得势不饶人,如今她要让人都看看她的大家风范。又见微知著,料想绫罗房中的摆设都是小杨氏的嫁妆,那苏清和身边定然也是一样的。
除了每月的月钱,又没有旁的进项,苏清和一贯对小杨氏和柔,大约也是吃人嘴软罢了。
回了院子里,绮罗等人已经在等着大杨氏用早饭。
见赵姨娘也乖乖立在一边,大杨氏暗中咬牙,心想苏老夫人这是做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没这么容易的事,她可不是不长记性的畜生,给口好吃的就忘了打。
赵姨娘忐忑的伺候着大杨氏,见她并未难为她,又将心放了回去。
绮罗也觉察到大杨氏的变化,见她与记忆中众人交口称赞的大夫人更像了。当下更加警惕,心想莫非是自己的什么举动促使大杨氏早早的转了性子。
众人伺候完大杨氏后,大杨氏便放赵姨娘离去,莫姨娘依旧在屋子外候着。
又细细的将绮罗打扮一番,大杨氏便又叫丫头送绮罗到苏老夫人那里。
绮罗乖顺的跟着春芽春苗离去,一路上都在想着大杨氏的变化。
到了苏老夫人那里,苏老夫人也没有多少功夫,只让两个孩子一同玩耍,自己歪在一边睡着。
“姐姐,姐姐。”苏睿轩叫着,又要扯了绮罗身上的荷包咬在嘴中。
绮罗扯开了荷包,又教着苏睿轩将府里人的称呼一个个说了遍。
过了一个时辰,苏老夫人醒来,便让人送了绮罗回去。
在夹道中,绮罗远远的看到古老婆子被几个妈妈看着往外院去,显然是被赶出去了。
绮罗心想春芽果然是动作迅速的。
回了院子里,便去向大杨氏问好。
正在理着哪样费用能减省些的大杨氏,先是头也不抬,随后又是笑容满面,“绮罗,这个给你,这是娘给你攒下的,拿去玩吧。”
“谢谢娘亲。”绮罗便见到玉叶递过来一个荷包,摸上去里面一颗一颗的,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一些龙眼大小的珍珠。
“带着小姐下去吧。”大杨氏又含笑说道。
何妈妈并春芽、春苗应了是,绮罗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榻上,将珍珠都倒了出来,惹得几人都眼睛冒光的看着,咋舌不已。
“夫人对咱们小姐真好。”春苗不失时机的说道。
绮罗低着头,用手抚摸着,拿起一颗在眼前细看。
“小姐,这个可不能吃了。”何妈妈抢过绮罗手中的珍珠,“这个吃下去可了不得,还是让妈妈给你收着吧。”
春芽向春苗努努嘴,春苗又拉过何妈妈,“何妈妈,这是夫人的一片好心,咱们都在边上看着,定然不会有事。这样亮闪闪的东西,小姐自是喜欢的。”
绮罗将手中的珍珠一扔,又抱着身后的布老虎滚了起来。亮闪闪的东西,小孩子自是喜欢,只是喜欢的东西都喜欢放在嘴中,春苗春芽还真是不担心她卡死。
大杨氏也是打着让她喜欢玩珍珠的注意,指望着那天她把珍珠带给苏睿轩,好弄死她的心头大患吧。
何妈妈忙拦着不让珍珠掉下来,“你看,小姐不喜欢这些。”说着便动手用荷包把珍珠都收了起来,“妈妈给收着,等着小姐张大了,给你串项链。”
春芽春苗想着金枝暗示过,要让绮罗多多的玩珍珠,又不甘心何妈妈将珍珠收起来,便一个抢过珍珠,一个咯吱着何妈妈玩。
“我说,妈妈也太小心了,夫人说了,多玩玩这些矜贵东西,以后才会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不做那贪财满身铜臭之人。”春苗叫着,又调笑道,“莫不是妈妈要收着珍珠,私下里昧了好给你儿媳妇做发钗?”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能血口喷人?”何妈妈嚷嚷道。
春芽拉开春苗,笑道:“春芽,别没了规矩,妈妈是你能随意取笑的?”
“妈妈,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春苗又笑道,依旧拉着何妈妈不放,“妈妈,你绣的那个鞋底再教教我吧,我做的还是不大好。”春苗拉着何妈妈向外走。
何妈妈原本就是心肠软,耳根软的人,听了春苗两句好话,便也不恼了,又热心的教春苗如何做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