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柳妈妈醒来已经是在午后,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便又被浮光,静影服饰着穿衣漱口喝醒酒汤。
“这怎么使得。”柳妈妈嘴角翘起说道。
浮光挽着柳妈妈的手笑着说道:“有我们一日,您便受用一日吧。”
“老夫人那里姑娘们不用伺候着?”柳妈妈又问道。
“您就放心吧,那里有的是人。”静影也笑着回她。
柳妈妈见两人不是姿色出众,便是气质华然,心想石氏果然会□□人,粗糙的丫头到了她手中,也能磨出个碧玉美人来。
浮光另叫了一个小丫头带着柳妈妈从后门下人家中的门里出去了,另将石氏的赏钱放在她袖子里。
出了门,见雇着的车还在,柳妈妈刚上了车,便去看那荷包,见里面放着两个银锞子并一个绞丝银镯子,心中得意,心想果然这消息值很多银子。
下了车,拐进后门的巷子,正捏着袖子里的银子暗自发笑,便听到有人唤她,立时上下的毛孔立起,看过去是大杨氏院子里的锦屏。
锦屏见柳妈妈一身酒气,又将大杨氏要见她的话说了,柳妈妈果然开口就要回家沐浴更衣,又口口声声好姑娘的叫着,因有玉叶的提点,锦屏不敢放她回去,挽着柳妈妈的手臂,半扶半拖的就将柳妈妈拉去了大杨氏的院子。
见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在远远的看向她,柳妈妈心里紧张便冲那小丫头斥道:“不在你伺候的地方应着,站这里做什么?”
那丫头便扭头向一边跑去,锦屏也不去管她,依旧拉着柳妈妈,在门外报了一声,便将柳妈妈推了进去。
却说那丫头却是叫做秋月的,秋月上午便听夏月说她捡了一个香囊,又听说那香囊是小杨氏的,转念想大杨氏将那香囊收下,又不让其他人看定然有古怪。如今又见柳妈妈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心里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思量之后便又去找小杨氏院子里的雀儿,乐事等人。
原来秋月一心上进,只是奈何大杨氏身边藏龙伏虎,进了院子足足有几年了也依旧是个听人差使的小丫头,只管烧茶提水,一来二去的,竟然于同样不得赏识的乐事雀儿等人惺惺相惜起来,几人不时的便聚在一起,相互提点。
趁着天黑,秋月便跑去了小杨氏院子,在院子后面众人听差的倒厅里找到雀儿,又让雀儿去寻了乐事过来。
“秋月,怎么了?”乐事问道,见她面色神秘,又向四周看看。
秋月笑着说道:“我今儿个得了一个消息,便来告诉你,也让你在你夫人面前卖个好,得她的赏识。”
“真要得了赏识,我就认你做亲姐姐。”乐事说道,又拧了一下秋月的脸,“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夫人是不是有一个香囊?红底蓝花的?咱们府里只有她能将这么古怪的配色弄的好看。”秋月说道,又揉揉自己的脸。
乐事回想一下,确实曾经有这么一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香囊如今在大夫人手中,大夫人又将柳妈妈叫了过去,许是商量什么事,柳妈妈进进出出的,面子上十分得意。只怕大夫人又想着法子整二夫人了,你是二夫人身边的,还是小心些,免得跟着遭殃。”秋月说道,又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声的说:“不知那边有没有叫我,我先回了。”
未及两人答应,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雀儿催促着乐事,“快去快去,早早跟二夫人说了得好,如今她身边没人了,要顶罪也只能拉着你上了。”
乐事心中一急,便道了声谢快步走向小杨氏房里,将秋月刚才所言一一说了。
秋月回了院子里,因误了茶水,又被金枝骂了一通,忍气吞声的重新烧了水。
“柳妈妈走了吗?”秋月向夏月问道。
夏月哼了一声,说道:“没走呐,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家都说是在说那香囊的事,蛇蛇蝎蝎的,早知道我就不捡那劳什子了,白弄出这么多是非。”
秋月不语,只是将装了茶水的茶壶递给夏月,夏月提了便又出去了。
果然大杨氏依旧在与柳妈妈说话,先前只是将柳妈妈冷在那里。
因身上藏着钱,柳妈妈就有些心虚,越发的对大杨氏恭敬起来。
待到大杨氏再次问起那药,柳妈妈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早上没跟大杨氏说的事,未向石氏禀明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当真把不出脉象?”大杨氏听柳妈妈这么一说,便又追问起来。
“我的夫人,这还有假。倘若能把得出来……”那苏杨两家的小姐就真嫁不出去了。柳妈妈剩下的话不敢说出口,一心只盼着大杨氏满意了,早早放她回去。
大杨氏突然笑出声来,低声说了句天助我也。
柳妈妈见她如此,便又问道:“夫人又想到什么了?”
大杨氏摆手说道:“没什么,妈妈辛苦了。只是两府往来不便,妈妈以后还是少出府的好,也免得四处找不到人。”
“是,奴婢记住了。”柳妈妈一惊,忙应道。
大杨氏看了眼天色,因今日是十五,未免苏清远过来见到,便让柳妈妈早些离开。
随后便又梳起了妆。
一心想捡漏子、拾便宜的春芽见柳妈妈此时才走,也不好过去截她套话,便又回了耳房里。
因福儿尚小,春芽又不放心让其他丫头进来服侍,况且绮罗晚间又十分乖巧,并无过多要求,便自己将守夜的活揽下。
第二日,绮罗在大杨氏房里正等着给她请安,便见金枝回话,让她们都回去,不必再等大杨氏一起吃饭。
绮罗应了,便又说道:“那我之后再去奶奶那里给娘亲请安吧。”
“大小姐不必了,”金枝见她如小大人一般说话,便笑道:“老夫人那里也让我捎上话,今日大小姐就不必过去了。”
绮罗心中疑惑,又想不到她们有何要事商量。
回了耳房,绮罗在门前的小花园里扯着菊花的花瓣,福儿立在她身边说道:“小姐,我们要不要玩捉迷藏?”
绮罗摇头,随后问道:“福儿知道奶奶那里都有谁吗?”
福儿皱眉,想了一下说道:“早上老爷跟夫人一起出门的,应当也是在一起的。”
绮罗有心要人去探听消息,又怕引人怀疑正犹豫,便见春芽过来说道:“今日阳光正好,我带小姐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吧。”
绮罗忙应了,心知春芽这又是自己有事要做了。
果然春芽将绮罗带进府中大花园后,便又与一群丫头叽叽咕咕的说起来。
绮罗自娱自乐的扯着花瓣玩了半天,渐渐的凑了过去,虽不太近,但也能听她们说那么一两句。
“听说二夫人,二老爷也被叫过去了。”
“就是,我看这次二夫人逃不了了。”另一个丫头幸灾乐祸的说道。
随后又隐约听到有人说昨日傍晚苏清远便进了苏老夫人院子,母子相商了许久,苏清远才又去了大杨氏院子里。
绮罗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杨氏最后还不是能逢凶化吉。
春芽跟丫头们说了半天,又怕大杨氏突然回去,便又带了绮罗回院子里,路上远远的见小杨氏院子里的良辰也被带往苏老夫人的院子。
春芽砸吧着嘴,又扭头带了绮罗向前走。
绮罗回头再望过去,那往日八面玲珑的良辰,如今垂头搭脑的,脸上又消瘦许多。
“我看这罪名一准是让她顶了。”春芽低声嘀咕了一句,顺手将绮罗的脸转过来,“小姐别看,这就是命。”
绮罗抬头看了眼春芽,想她陷害银瓶春苗时何等干脆利落,如今反倒为良辰不值起来。
见春芽前后矛盾,绮罗抿唇想了下,良久才得出人便是矛盾的,谁也不是百分坏人。
却说良辰被拖在路上,便已经死心了,虽有小杨氏不停的叫人安抚她,但也知道这事无力转圜了。轻了是帮凶,重了是主谋,反正都是一死。
良辰一咬牙,想到自己还有个兄弟在小杨氏手上,少不得这次是要自己将罪名顶了的,眼角落下一颗泪水,便也不再挣扎。
拖着她的两个婆子见她老实了,况且拖了一路手已经酸了,便松手歇息一会,另叫身后的婆子来换手。
不想原本奄奄一息的良辰,竟突然向前窜去,众人叫着要拦她,便见良辰一头撞在了夹道墙壁上,头上破了个窟窿,血汩汩的冒出来。
几位婆子伸手一探,见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几人又彼此看了眼,便推举出一位能说会道的去向苏老夫人禀告。
那被推举出来的婆子,慌里慌张的向苏老夫人房里跑去,到了苏老夫人门外,便将良辰自绝的事告诉了红翠。
“外面是谁?”孙妈妈在屋里问道。
“是负责押着良辰的妈妈,”红袖在外面说道,又转向那婆子,“妈妈,你进去亲自跟老夫人说吧。”
那婆子便又上下看了眼自己身上,见没沾着脏东西,便弓着身子进去了。
“良辰哪?”苏老夫人坐在榻上问道,一双眼睛扫向小杨氏。
小杨氏一僵,坐在一边不敢抬头。
“回老夫人,良辰畏罪自尽了。”那婆子开口说道,未免牵连上自己,便又接了一句:“她本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了,谁知能冒出这么大的力气,突然就撞了墙壁。”
小杨氏心中一喜,忙又拿了帕子去掩自己的脸。原本以为没事了,谁想苏老夫人今日突然发作,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心中又庆幸良辰是个识时务的。
苏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只是盯着手上的佛珠不语。
苏清和见此,便站出来说道:“母亲,既然良辰已经自尽,想是怕自己的事情败露。那么此事便于慕轩的娘无关了。”
苏老夫人知道苏清和是不想与小杨氏决裂也不愿意牺牲掉苏慕轩的名声才为小杨氏说话,况且如今死无对证……
“你先下去吧,将良辰先处理了,另外将这事说清楚免得有人说我们苏府逼死了人。”大杨氏开口道,随后又瞥了眼小杨氏,最后转向苏老夫人,“娘亲,我昨日捡了弟妹的一样东西。”
苏老夫人见大杨氏如此处理甚好,便猜着大杨氏此举必有深意,便让孙妈妈带人下去。
小杨氏微微一笑,又抬头看向大杨氏,说道:“嫂子说的是哪样东西?我可一样东西都不少。”
大杨氏一笑,将袖子里的香囊拿出,又将裹着香囊的帕子解开,“弟妹看,这可是你的东西?”
小杨氏早知是这个香囊,也不见惊慌,便说道:“这香囊我早给了绮罗了,嫂子想必是从绮罗那里拿的吧?”
大杨氏一僵,倘若是这样,那小杨氏待会说药是她放进去的也能说得通,随后又想到这许是小杨氏胡说的,便又说道:“弟妹,绮罗身上带的东西,样样我都是过了目的,她若有这么个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便是大嫂人忙事多,一时疏忽了。”小杨氏应道,良辰已死,如今她没了后顾之忧,底气也便足了。
大杨氏又望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沉吟一番,便又说道:“不过是个香囊,也值得你们这般。也罢,你们一个说是绮罗的,一个说不是,那便将绮罗叫过来便是。”
“是,娘亲说的对。”小杨氏笑道,不管大杨氏打的什么意思,只要那香囊经了绮罗的手,便都是大杨氏自己院子里人的手脚,也怪不得她了。
不一时,绮罗便被带了过来,因近日风有些冷,穿的便有些笨拙,一举一动极为吃力。
绮罗进了苏老夫人房里,一一向座上各位行了礼。
眼角瞥到大杨氏放在桌上的香囊,便知道如今定是这香囊惹的麻烦了。
“绮罗,你看看这是你的香囊吗?”大杨氏问道,微微眯上眼睛。
绮罗猜想若是她认了,大杨氏定要当她是白眼狼。
好奇的看了眼,伸手要去拿,又被大杨氏截住她的手,绮罗开口道:“丑死了,不是。”
大杨氏笑了,戳了下绮罗的额头,说道:“这香囊如今破了才丑的。”
小杨氏听绮罗这样说,便急道:“绮罗乖,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婶娘给了你这样一个香囊?你想想啊。”
绮罗回头看向小杨氏依旧摇头。
小杨氏欲拉住绮罗再问,又见大杨氏坐在绮罗身边,便又笑道:“这孩子尚小,不记得事。若是她的奶娘定然会知道。”
绮罗一凛,何妈妈若是被大杨氏知道她放小杨氏进院子,定然会被赶出去的。
大杨氏果然面色一冷,也不甘落败,便说道:“将何妈妈带进来。”
绮罗抿着嘴,她此时对小杨氏的厌恶又多了一层,只要自己干净了,不管旁人死活。良辰如此,何妈妈也如此。
不再去管小杨氏,绮罗回头见何妈妈进来了,便跑过去牵着她的手,叫道:“妈妈。”
何妈妈先对绮罗一笑,随后又老实的垂手站在一边。
大杨氏也不管绮罗的举动是否得体,开口问道:“何妈妈,你看这个香囊可是大小姐的?”
何妈妈看过去,扫了一眼便说道:“不是,大小姐自小用的东西奴婢都一一收着呐。便是香囊等,也都在柜子里一一摆着。”
大杨氏听罢,又收回视线等着小杨氏发问。
果然小杨氏见何妈妈话音落下便问道:“妈妈可还记得夏天我见到绮罗的那次?便是那次我给的香囊。”语气又气又急,她不知绮罗藏了那香囊是不曾给旁人看到的。
绮罗捏了下何妈妈的手,心里有些紧张。
何妈妈本要说记得,只是在绮罗捏她之后心中警醒起来,情知此事定然不简单,便开口道:“二夫人见到小姐的时候多了,每日在老夫人这不是要见上一遭。”
小杨氏见何妈妈如此说,便知道她不会说出那事了,只是依旧不甘心的又问了几句。
何妈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她,大杨氏听罢便让何妈妈带着绮罗下去。
出了门,何妈妈后背便也出了一层汗,风一吹,人就打了个激灵,随后将绮罗抱起便回去了。
房里大杨氏见这东西确确实实没有经过她的院子,便又说道:“这香囊确定是弟妹的了,那这里面的东西,弟妹又怎么说?”
小杨氏望过去,只见是一些药丸,便开口道:“这香囊经了别人的手,便是里面多出了些什么,又跟我有什么干系。”
“我是昨日才得的,那药我便是立时放进去,那袋子里也染不上这么大的药味。不信的话,我给娘亲看看。”大杨氏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再搭理小杨氏,便托着帕子给苏老夫人看。
苏老夫人微微睁大眼睛,随后便又平静下来,与大杨氏对视一眼说道:“这药便留在我这,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
“娘亲,娘亲是求神拜佛日日念经的人,您的手怎么能沾了这些肮脏东西。媳妇早查出这是绝人子嗣的药。”大杨氏含笑说道。
小杨氏听后一凛,苏清远与苏清和则是立刻站了起来。
“娘亲,这药绝不是我的。”小杨氏扬声说道,神态慌张,如此大的罪名她怎么顶的了。
苏清和略一犹豫后,也向苏老夫人说道:“娘亲,她定然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话虽如此,只是这种事,若真是陷害,手段未免太粗糙了些。心中便又怀疑起小杨氏。
苏清远只是冷眼看了眼苏清和夫妇,便说道:“娘亲,这种东西怎么能出现在府中?”因多年无子,苏清远对子嗣一事尤为关切。
苏老夫人袖子中的双手握紧,面上冷笑道:“果然是心狠手辣,竟然藏了这种药。你落了赏心的胎,吓死了纱罗,下一步竟然还想着绝了老二的子嗣。”
小杨氏闻声泪流满面,慌忙下跪,口中直呼冤枉。
苏清和虽也怀疑小杨氏,但也随她一同跪下,请苏老夫人查明真相。
“住口!”苏老夫人喝道,随后冷眼扫向地上两人,“老二起来,此事与你无关。老二家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种事,便是传到杨家也没人说得你半句好话。如今我若是不罚你也难以服众。”
小杨氏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听苏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心想只怕自己要被休了。
“老二家的,你就回了自己娘家,去跟你母亲好好学习为妻为母之道。”苏老夫人说道,见小杨氏不住颤抖,心里又有些解气。她一直等着杨家回话,不想杨家假装不知此事。更甚至苏清远说,许多生意皆被杨家截了去,那海货的订价,也被杨家抬高了许多,根本没有给苏家留下余地。
杨家既然不给苏家活路,那苏家又何必给杨家留脸面。
“娘亲……”小杨氏抬头叫道,如此被赶回去,她在娘家又有什么脸面。更何况,要她跟与她差不多年岁的石氏学为妻为母之道,岂不更是让阮姨娘没脸。
苏清和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苏老夫人不提休离之事便好。
苏老夫人当即又叫人将小杨氏送出去,见马车已经准备好,小杨氏便知苏老夫人这是早就决断好的。
上了马车,才见苏清和的小厮追了过来。
“老爷怎么说?”小杨氏双眼红肿的问道,虽知苏清和不过说些敷衍她的话,但还是想要听他多说两句。
“夫人,老爷让你安心,过个几日便将你接回来。”那小厮说道。
小杨氏勉强笑了下,坐进那马车里,又掩面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