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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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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药后的几天,绮罗见到大杨氏时总有些不自在,但因她不过两岁多,也没有人怀疑。

隔了几日,见大杨氏没有其他的症状,绮罗的心才放下。

虽知这样很虚伪,但绮罗还是在心中为那上辈子的妹妹默念了几百遍的往生经。

绮罗回想那个叫做锦绣的妹妹,因她是大杨氏的亲女,苏清远的嫡亲女儿,起名的时候便比其他苏府女儿尊贵。

锦绣是苏、杨两府的掌上明珠,她去襄城学堂的时候,比其他几家的少爷排场都大;她总是一身华服出现在各式宴会……

想到学堂、宴会,绮罗的手微微收起,宁国并不是像大杨氏所说的女子不能出门,相反,大家闺秀比起小户碧玉有更多见识市面的机会。

就说襄城学堂,原本是苏、杨两家家学,宁国建朝以后,又因楼家和何家的出资,襄城学堂便成了襄城最大的学堂,里面男女皆可入学。

只是女子十二岁便要结业,男子却可以一直读到束发之年。

里面的女童尽是襄城名门千金,家教甚严,男童也是出身名门,且年龄又小,因此虽男女同窗,也无人提出异议。

绮罗回想上辈子自己的天空一直都是方的,从苏家关到杨家,整个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般。

听说大杨氏未嫁之时极喜欢参加宴会,赏花会也是从春天的桃花到冬天的梅花,一个不漏的。便是在出嫁头两年也是兴致高昂的亲自办了几次,只是后来过了双十年华尚且无子,在赏花会上听了一次风言风语便不再去了。

待到她生下锦绣后,虽是女儿,但也心满意足了,在锦绣不过两岁的时候便带着她四处应酬。

锦绣,锦绣……

绮罗嘴中忙又念起往生经,眼睛死死的闭着,一心要将锦绣骄傲明艳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

见她如此,奶娘以为她做梦魇住了,伸手搂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小姐乖啊,不怕不怕。”

“奶娘。”绮罗趴在奶娘怀中叫道,“我怕……”

怕被关在小院子里,怕儿子被抱走,怕听到外面的琴箫和鸣……

“小姐,乖啊,不怕啊。”奶娘又拍着绮罗的背,抱在怀中慢慢的摇着。

“奶娘,你的孩子呢?”绮罗闷声问道。

“在家哪,比你大两岁,已经能爬树了。”说道自己儿子,奶娘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甜蜜。

“你想他吗?”绮罗问道,抬头看着奶娘那双不明亮,但温柔的眼睛。果然血亲便是这样吗?不常见到,但提到他时眼中依旧有光冒出。那小杨氏为什么对她不是如此?只因为对比的对象是另一个亲生女儿?

奶娘愣了一下,“想,这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想。就说二夫人,她也是想你的。”

绮罗怔了怔,又趴在奶娘身上,就算奶娘说的话她不喜欢,但是绮罗还是想要她陪在她身边。

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日子长了,会忘了自己的舌头是说话用的。

上辈子好不容易从院子里出来,见到了儿子她却半天说不出话,就像个傻子一样,舌头木木的,不知道该动一下。

绮罗将脸上的眼泪蹭到奶娘身上,嘴中又念起了佛。

复仇,就像是把心放到火上去烤,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痛了,她也会痛。更何况她的敌人是她的两位娘亲,没有人会认为她做的对。

奶娘觉得自己刚才失言了,忙看向外边,见无人在,才松了口气,人一懈怠下来,便又想起小杨氏哭求她时的样子,“人要有良心,不能忘本,小姐也不能忘了二夫人啊。”

绮罗从奶娘怀中离开,退到床上自己躺着。

奶娘又接了一句,“大夫人也养了小姐一场,小姐长大了也不能忘。不然也是没良心。”

绮罗缩了起来,奶娘又要抱她时,绮罗嘟嚷了一句,“奶娘,我悃了。”

奶娘给她盖了被子,又说起了二十四孝的故事。

绮罗睁开眼睛,看向纱帐上的图案。

如果有人知道她做的事,就算是明了了前因后果,也会认为是她的错。

孝大于天,她这是不孝。

中秋之日,华家三代聚在一起。

因府中均是稚子,苏老夫人便让人在午后摆上宴席,晚上只是祭月而已。

苏清远看着年轻了许多,抱着苏轩睿,一脸细纹的笑着,动作十分的自然,显然是抱习惯了的。

站在他身边的赵姨娘也是一脸笑的看着父子二人,虽脸上依旧是浓妆艳抹,但看着与苏清远十分相配,都是一副满足的样子。

苏清和消瘦了些,因今年的会考再次落第,面上也有些失落。

小杨氏抱着苏慕轩和大杨氏坐在一桌。

听着苏慕轩的“啊啊”学语声,闻到他身上的奶味,大杨氏用帕子遮住自己的鼻子。

小杨氏见了轻笑一声,“大嫂,小孩子身上都有奶味,你以后就知道了。”

大杨氏脸一僵,隐隐听到苏清远教苏睿轩说话,脸色更是发青,她本不想让赵姨娘出来的,但偏苏老夫人点明了要赵姨娘抱着苏睿轩一起祭月。

联想到自苏清词走后,苏老夫人就一直在挑刺,做着和往年一样的事,苏老夫人也能挑出刺来,又把已经放手的事务重新要了回去。

大杨氏想着苏清词捎回来的口信,本以为都是血亲,嫡亲的姑姑,怎么也会顺着台阶将孩子给自己,没想到苏老夫人反而生起气来。

一样的礼单,苏老夫人都能一次次的挑出刺来。也不一次说全,只叫她改了一次又一次,来回折腾。

小杨氏看着大杨氏的脸色,伸手逗逗怀中的儿子,又得意起来。

片刻之后,苏清远的妾室莫姨娘抱着名叫苏绢罗,排行第四的小姐,苏清和的妾室柳姨娘也抱着名叫苏纱罗,排行第三的小姐走出过来,两人屈身对苏老夫人一福。

苏老夫人略看了一眼,便让两人将孩子抱回去。

“没想到不过三年,我苏府也人丁兴旺起来。”苏老夫人极有兴致的说道,“眼看着绮罗和绫罗能走会跳了,睿轩慕轩也能说话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算是死也能闭眼了。”

“娘亲说什么哪,大节下的,您身子骨这么好,看着比我还要年轻,说这种话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大杨氏嗔叫道。

“就是,不说的话,谁能猜到娘亲已是当了奶奶的人。”小杨氏也奉承着。

“老了啊,老了。”苏老夫人叹息着,“人老了,什么都不图,就图个子孙满堂。”

大杨氏脸上一僵,小杨氏则抱着儿子,嘴角翘起来。

“看着一个个孙子孙女出来,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苏老夫人又看了眼苏清远,示意她把苏睿轩抱过来。

赵姨娘接过苏睿轩后,将孩子递给苏老夫人。

抱着孙子,苏老夫人酝酿了一下,“老大忙着操持府外事务,老二要日日苦读,你们两个一定要细细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是,儿媳明白。”两个杨氏站起来应道。

大杨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心想苏老夫人这样说必有后招。

“赵姨娘、莫姨娘要带孩子,老大房里的几个看着不稳重,不是个能照顾人的。”苏老夫人又摩挲起睿轩的头发,长着两颗牙的睿轩扭头追着苏老夫人的手指咬。

大杨氏心中一凉,做了姨娘的都是苏老夫人给的人,她带过来的至今都还是个通房,连个名分都没有,竟然就成不稳重的了。

“近日来,因是大节,忙的晕头转向,老婆子闲时只想着给你们寻个好的,竟没动手去做。真是愧对你们了。”苏老夫人又感叹了一句。

苏清远、苏清和忙站起来。

“娘亲日日操劳,还要为儿子们挂心,是儿子们不孝。”苏清远俯身说道,又瞪了眼大杨氏。

大杨氏一僵,万没想到苏老夫人会这样说,她忙活了半天,功劳苦劳全是苏老夫人的了。

“娘亲安心含饴弄孙便好,儿子们会照顾好自己。”苏清和跟着说道。

苏老夫人挥挥手,将一个点心拿给苏睿轩磨牙,“老大、老二莫要这样说,老婆子实在是愧对苏家祖宗,实在是不该啊,过几日,娘亲便为你们寻几个好的,再为我们苏家开枝散叶。”

苏老夫人和蔼满足的晃着孙子,又叫苏清远点几出热闹的戏给孩子看。

苏清远应了,看着戏折子,选了几出浅显又热闹的戏目。

大杨氏咬着嘴里的嫩肉,脸上依旧是笑容灿烂,“还是娘亲想的周到,我们府里全靠娘亲支撑着了。”

小杨氏本以为苏老夫人要给大房塞人,没想到连她房里也要进人,抱着儿子的手一紧,怀中的苏慕轩嗯啊了一声,小杨氏忙又哄了起来,用眼角瞥了眼大杨氏,心想定然是因了大房的事,老夫人为显公正,才将二房一并提出。

绮罗和绫罗的一桌摆在大杨氏她们着的下面,眼瞅着苏老夫人说完话后众人的表情,绮罗强忍住心中的笑。

“给你。”绫罗伸手递给她一块玫瑰糕。

绮罗推开她的手,然后让奶娘端了红豆汤喝,垂下眼角,绮罗突然顿悟了。

仿佛是一线天光出现在黑暗的大地上,绮罗明白她此生要怎样度过了。

作为一个幼子,一个具有成人思维的幼子,她可以看到绫罗看不到的事情。

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在苏老夫人的一席话中,她看出了许多东西。

身为庶女庶媳,苏老夫人却不明着针对小杨氏,那是因为小杨氏深受杨老太爷宠爱;身为嫡女嫡媳,苏老夫人对大杨氏却忽冷忽热,可以宠上天,也可以踩到地,那是因为大杨氏身份高,但却不得杨老太爷宠爱。

如今,苏老夫人同时对杨家两女对手,那定是对杨家不满了。而不满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苏清词。

娘家果然都是女儿的依靠。

回想她嫁入杨家后,因为苏家人的不在意,所以杨家才会肆无忌惮,稍有体面的仆妇便能对自己呼来喝去。一个女人不被娘家在意,那么也不会被夫家重视。

打开一个缺口后,绮罗看到了上辈子她没有看清的事情。

所以,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将苏家和杨家一起拉着走向灭亡,那么她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她终将失去靠山,然后飘向不知道的去处。倘若事情被揭发,她这一生又会是上一辈子的重复,再次被所有人抛弃。

至于大杨氏和小杨氏,剥开华美的外衣,看到的不过是她们同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她们就像挣扎在地狱深渊的残魂,一心想要向上爬。

而她是一定要让她们在那深渊里沉浮的,淹没在深渊里抱着她们的脚一起沉浮,是愚蠢可笑的。

她要光明正大的站在岸上,活的炫丽辉煌,不时的犯个小错,将她们企图爬上岸的手踢下去;不时的展示下柔弱善良,将她们虚伪的面孔揭开。

戏台子上几个小戏子扮作猕猴蹦跳着,绫罗和睿轩,慕轩拍着手跟着锣鼓声跳着。

绮罗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看着大杨氏、小杨氏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总结出了复仇的要义。

那就是不管多深的仇恨,都要走正道。

只有走了正道,那些被复仇过的人才不会有正当理由反过来向她再报复。

她是好人,但好人也会犯些小错,小错只会稍微愧疚一下,而不是彻夜辗转反侧。

苏家和杨家是个泥潭,她要把自己□□,然后看着他们在泥潭中挣扎。

如此,她不过是个自私的俗人,而不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确定了自己复仇的路线后,绮罗终于放松下来,她不会再为了类似锦绣的事情谴责自己,最多,在绫罗嫁给杨致之后,她偶尔愧疚一下。

“真好玩!”绫罗拍着手叫道。

“是啊,真好玩。”绮罗应道,今生,没有苏清和官位相助的苏绫罗,不再经历坎坷曲折的杨致之和苏绫罗,会是一对佳偶,还是一对怨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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