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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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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自新帝登基起已经过去五个年头。

自璇玑营解散各奔前程后,十五就与荣敏一同回到了南域。王爷对好不容易终于拐回家的刺客甲自然是百般爱惜千般好,各种好吃好喝养着不必提,大事小情,只要和十五沾边的,恨不得样样亲手去张罗。

临近冬节,仅仅因为给十五的新衣做得不可心就大发脾气,吓得那些绣娘抱做一团抖个不停。

“如意!我是让你们绣如意!怎么绣了一堆丝瓜在上头?!拖出去砍死!”

葛冬示意众侍卫不要动手,自己堆出满脸笑容,“王爷,是王妃交代要尽量从简。八成是管事的领会错了,王妃的意思是衣裳尽量简朴不要太过奢侈,并没有说这如意要绣的简单。”

“嗯。”荣敏面色稍霁,随后赏了葛冬一个脑崩儿,“不许乱叫!什么王妃?要是让十五听见了又要跟我翻脸,到时候你去替我跪钉板么?”

葛冬点头哈腰,手掌虚虚的扣着抽自己嘴巴,笑嘻嘻的说:“是是,奴才失言。”心里却想,谁不知道每每王爷听到有人称呼十五大侠为“王妃”的时候,后脑勺都乐开了花。

“王妃……咳,十五呢?”

葛冬赶紧回道:“午觉起来之后就没离开院子,也不让人伺候,说是给您预备冬节的礼物呢。王爷去瞧瞧?”

荣敏喜上眉梢,“哦哦?我自己去便是了,让人都退下去吧。”

这一路,走得虎虎生风,就差跑起来。

十五给他准备礼物啊!每年就盼着这三次礼品。一次他生辰,一次冬节,一次过年。按照他家宝贝蛋的脾气,只要是这三日,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不会拒绝。

真是……开心的不得了哟~

“哐啷”一下推开房门冲进去,就看十五低着头,手里捏着个小物件儿,“做什么呢?给我瞧瞧。”伸手就要抢。

“别闹!这上头有针。”十五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摊开手掌,只见上头躺着一枚做工精巧的小荷包。

荣敏小心的拿起来观赏,一面是万事如意,一面是花开富贵的牡丹。针脚细细密密的,五彩的绣线扎得结实又漂亮。

“你喜欢么?”十五仰着头看他。

“喜欢!等你做好了,天天都带着。”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干脆搬来张小凳子坐在十五身后,下巴顶在他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你接着绣,我不闹你,就边儿上瞧着。”

十五一笑:“随你。”

室内安静极了,荣敏真的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十五穿针引线,看他仔仔细细的绣荷包。怀里人的身体暖暖的,这几年好好养着,身量不似从前那般瘦削,正正好抱一个满怀,就像心里被这人填的满满的一般,幸福极了。

葛冬吩咐人搬来一把藤椅,翘着脚横坐在王爷院子大门前,自有小厮上来给捶腿。手里端着一碗好茶,吸溜吸溜的喝着。

“嚯,你到是自在得很,大白日的就摆上太爷谱儿了不成?”一道清亮亮的娇斥,而后有环佩叮当,香风阵阵。

这必然是翠翠了。哦不,一年前人家姑娘已经升做庆南王府侍卫首领夫人,开了脸,点缀了胭脂,只衬得容貌愈发娇俏。

葛冬赶忙跳起来,涎着脸笑道:“姑奶奶来啦,快坐下,别累着了。蒲头儿的大少爷最近可安生?没闹您吧?”

翠翠白了他一眼:“怎么还跟从前似的嘴上没干没净?”撑着腰缓缓坐下,原来已是有了身孕。好在月份还小,衣裳也宽松,到看不出什么。

葛冬又凑趣说道:“可别生个闺女啊,这要是女孩子长得再像蒲头儿,那可就砸手里了。”

“啪~”一条细细的皮鞭在空中一卷,葛冬头顶的簪子就飞了,立刻披头散发……

“红姨!红女侠~~您悠着您悠着!小的错了,小的给您二位赔罪!哎哟喂啊~~”

同样升级成孕妇的红姐也是一年前在十五和庆南王的撺掇下终于与初四拜了天地结为夫妇。按十五的话说,“璇玑营有后啦!”

这孩子牛气,还没出生,一大帮子刺客和探子做干爹,还有个财大气粗的干爹的相公(娘子?)做靠山。

二叔和五叔已经研究了一整套的计划,如何将这唯一的璇玑营孙子辈培养成举世无双的奇才。刀枪剑戟,各色暗器,更有蔡先生的诗书礼仪,王爷的生意经。想想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红姐收回鞭子,眉梢高挑:“十五呢?王爷在里头?”

葛冬一脸贼笑:“可不是么,一时半刻是不会出来的。”说着又招呼小厮要给二位“壮士”搬软榻。

翠翠抬手扭着他的耳朵,“你就成心捣乱吧!就算王爷如今脾气好了,你敢大白日的躺在王爷院子门口么?明日必定叫蒲绍赏你二十板子,打断了腿就长记性了!”

“哎哟哎哟~~”

一门之隔的庭院里安静非常,花草在微风中轻轻的摇动。

屋内绣了一半的荷包扔在枕头旁边,散乱的绣线挂在十五身上,也挂在荣敏的脖颈,手臂,就这么缠缠绵绵的捆住了彼此。

……

隔着帐子光线洒进来,朦胧而温柔,账内这一抹春色也愈发浓烈。

冬节当夜,自然还有一番旖旎风光,更因为贺云天自以为是送来的东西,荣敏得了不少好处。当然,结局是很可怕的,十五发脾气的时候,庆南王从来只有跪钉板蹲墙角的份儿。

但,这也值了!

他简直爱死十五那不同往日的风情。原来他也可以那样笑,那样勾起眼角,那样热情如火……

蔡先生摇着扇子施施然路过庭院,看到一脸傻笑跪在钉板上的王爷,轻叹一声又踱着方步走了。

二叔蹿出来:“老蔡,走啊,杀一盘去?”

蔡廷全身僵直,“不、不必了,我还有好些公务。”

“公务个屁,现在过节呢。来来~”捉起这文弱了一辈子的老书生,“这次你让我二十步就行!”

“二十?你还不如直接将军算了!”蔡廷抖着胡子。

老初二上下打量他一眼,吓得蔡先生又变成一颗冰镇包菜,“来不来?”

“好吧……让十步。”

“十五步!”

“十二!”

“来劲了是不是?”

“十五,就十五吧……”十五啊~~你来管管你师父啊!

贺云天!

十五全身发软的坐在椅子里,勉强控制住颤抖的手,端起一碗茶,喝一口,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荣敏飞也似的跑进来,“怎么了?怎么了?来人啊!”

“别叫!”他现在这个德性怎么见人?站不得坐不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始转行“妩媚派”去跟王爷投怀送抱。

“下一次换你来!”

荣敏忙不迭的点头:“好好,你别气。想吃什么?水果要不要?”

“好。”

心虚的王爷赶紧坐在他家宝贝蛋身边,伸长了手拿来一只水果,仔细的剥了,一点一点的喂给十五吃,“甜不甜?还想吃点什么?”

十五真是没力气逞强,只好靠在他怀里,想了想,抬头,眼睛水汪汪的,“我想出去玩。咱们去云城瞧瞧沈聿枫吧?好久没见了,听说他才娶了妻。”

荣敏抚着他的背,“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已经在两年前用每年多缴两成粮食换来了可以随意进出封地的圣旨。

桀桀桀,老子有的是银子,只要他家宝贝蛋想干什么,用银子砸,还真没遇见办不成的事儿。知道他惦记京城里的老友,本王爷就用银子铺一条路,可以随意带着宝贝去瞧。

但是,他没告诉十五这件事,这个好儿得留着。他最喜欢十五求他的样子……

一双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十五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咱们可以偷着去北边溜达溜达么?我想去京城看看三十儿和初一……”

荣敏装模作样的微微皱眉,单手扶额,沉思。

“少鸢?”

有门儿啦!已经改口叫少鸢了!

其实,每一个老爷们的心里都住着个调皮捣蛋的毛头小子……

“安心,咱们乔装便是,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纵然千难万险,我也一定陪在你身旁。”

所谓心爱之人投怀送抱主动献吻?可惜庆南王没长尾巴,要不然必定摇得比小厮们打扫花瓶时的鸡毛掸子还疯癫。

沈聿枫最近身心愉悦,每日里神清气爽。一双眼冒着桃花,手把手的教新过门的媳妇鸳鸯剑。

贺云天坐在竹楼二层,两腿搭在栏杆上,手里抓一把瓜子。嗑一个,啐出几片瓜子皮。准头不错,正正落在那个傻呵呵的沈桃花脑袋上,此人还浑然不觉,顶着一脑袋粘着自家师兄口水的瓜子皮与新娘子眉来眼去。

“贺楼主,多日不见,可安好?”

格老子滴!贺云天险些一头栽倒,能这么无声无息出没的人十有八九是十五。可恨这厮每次出场都是这般犀利……

“哎呀,好兄弟~~”扑过去,被踹了回来。

十五微微一笑,“你给荣敏送的好东西真不赖啊。”

贺云天八字眉一抬,抬手一指:“看!大雁~”

“咚!”看,爆栗!

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的贺楼主声泪俱下:“兄弟啊~~是你家婆娘要滴,老子以为他是自己用撒,哪知道用给你哟~~兄弟啊~~”

一把匕首贴着他的靴子扎进竹地板。

贺云天猛然站起身,“好兄弟,蝈蝈给你更厉害的药,保证你爽到翻白眼。”

“哦?上次你给我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么?”荣敏摇着扇子拾阶而上。

十五抬手搭在贺云天肩膀,“贺楼主,我们想去北方耍耍,但是出来没带银子。”

贺云天在心中大哭,面上是豪爽的拍胸脯:“好说!不就是银子么,蝈蝈给你们大红包!”看来夕醉楼半年的买卖是白做了啊~~这两个冤家!

楼上师兄破财免灾,楼下的师弟还在眉飞色舞的跟亲亲娘子你侬我侬。

十五从茶几上抓起一把榛子,掂了掂,三枚齐发。

“卟卟卟!”

“哎呀~~相公~~”新娘子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蹲身去扶那个成“大”字扑倒在地的沈少侠。

十五,荣敏以及贺云天三人齐齐站在竹楼上,静静的微笑了。

荣敏希望做马车北上,十五心急当然希望骑马去。

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刺客缠不过无赖王爷的任性打滚。

这一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

到得京城时,天气已经转冷。

荣敏被十五用棉袄裹成一个圆球,口鼻遮挡着一条白狐狸毛的围脖,脑袋上还扣着一顶棉帽。整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东瞧西看。

恰逢京城飘雪,雪花有时落在荣敏的睫毛上,眨眨眼。

十五看在眼里只觉可爱的不得了。

城南三里巷。

曾经四哥和红姐置办下的院落已经变成了三十儿的外府,也就是添翼所的外营。左右邻舍六家都被三十儿出面买下,已然占了半条巷子,扩大后的套院亦足以容纳百人。

十五自一进三里巷就发现两处暗哨,倒不是三十儿所统领的添翼所不够高明,而是太多的东西缘自璇玑营,又如何逃得过十五这“前辈”的法眼?

还未至院门,就见有个身着灰袍的男子正要登上马车,虽然多年不见,但有些小动作抑或走路的姿势是一辈子也变不了的。

清啸一声:“三花聚顶。”

那个灰袍男子身形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这边,回应:“五气朝元。”随后大步向这边奔来,至近前声音竟微微有些发颤:“你……你!”

荣敏的飞醋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飙出来,眼睁睁的瞧着三十儿一把抱住十五,“你来看我的么?是么?是么?是么?”

十五笑道:“是啊,来瞧瞧你们。”

三十儿浑然忘却什么添翼所大总管的形象,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用分筋错骨手抓着兄弟乱摇的毛头小子:“我很开心!走,屋里去!”

说着也不看旁人,抬手打了一两个手势。

荣敏在毛皮围巾上露出的两只眼睛左右转了一圈,好嘛!院子里无声无息的冒出来七八个人守住街头巷尾,刚才路过卖糖葫芦和椒盐火烧的,竟也放下摊子警觉的监察四周。

唔……回去让二叔也把王府的侍卫们练一练,这般井然有序非常有气派么!

所谓闲话家常,那是人家兄弟们的事儿,反正荣敏听十句有八句不懂,也就心不在焉起来。脱了外袍,狐狸毛的围脖死活不摘,原因:“我冷!”

嘁,以为他不知道这条围脖是李赞送给十五的么?他就是要带着,带给所有的人看,你李赞给的玩意儿早被宝贝蛋送人了,捂出痱子我也不摘!

实际上,是他死皮赖脸要的……

三十儿虽然当了五年的添翼所首领,心里头还是那个顽皮的小子,尤其遇到他的十五哥。

“土产土产!有没有给我带?”

十五笑着解下包袱,“知你爱吃腥气的玩意儿,南域的鱼肉干,给。”

三十儿手指飞快一拨一拆,庆南王府中大厨以炭火烘焙的五香鱼干立刻呈现在面前,捉起一片塞进嘴:“好香!”

他瘦了。十五有些心疼,脱了棉袍只穿着宫服锦衣的三十儿,少年般细细的脖子,一副嘴馋相大嚼鱼肉干。

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三十儿舒服的眯着眼:“每年你都派人给我带一些来吧,人不好出来,东西到了就行。”

十五一掐他脸蛋儿,“就知道吃!你现在还能短了吃的不成?”

三十儿一抹嘴,仔细的卷好包裹抱在怀里,“有些人请的山珍海味,吃到嘴里味同嚼蜡。你便只给我带一些小鱼小虾,我也吃得香甜。”

是啊,现在三十儿明面上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大总管,暗地里又是添翼所的首领,孝敬他,巴结他的怎能少了?可这种笑脸有哪个是真?这种迎奉何尝不是讨人厌的烦闷?

“你辛苦了。”

三十儿灿然一笑:“无妨。十五哥,你知我从小就喜欢争强好胜,心里从不把你的教诲当回事,直到吃了大亏……现如今长进了,这些旁人看起来的苦差,我到是做着有滋有味。”

十五心中释然了大半。

三十儿的话他不信,但他很知道这不是他或者荣敏,抑或是李大人可以改变的事实。总得有一个人给璇玑营善后,总会有人出这个头。

三十儿看着十五的眼睛,忽然眼眶一红扑进他怀里,小声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十五哥,我过的很好,你放心。”

三十儿还要去宫里当差,匆匆见过一面嘱咐十五不要在京中久留。刘太傅余党虽已彻底清除,但只要人活一日,总会有些臭虫蠢蠢欲动。

“南域是个干净地方,你就在那边吧。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三十儿扒着马车的车窗,拉住十五的手,千言万语,就成了一句话:“别去见李大人,他……总之不要去。”

十五松开手,“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马车走了,一直到很远,还能看到三十儿探出来的脑袋和不停挥动的手。

十五也一直站在大门口,直到马车拐出巷子才回过身,“怎么他见到你来京城一点反应都没有?很奇怪。”

荣敏一激灵,“走吧走吧,咱们去瞧瞧初一。”

箫王府。

初一发出去几个兑牌,端正的蝇头小楷记下今日往来的物品清单。

一双细嫩的手忽然蒙上他的眼睛:“你猜我是谁~~”说完也不等他猜,来人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放下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别弄这个了,陪我玩去~”

“小王爷,属下……”

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绕过来亲昵的坐在他腿上,揽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陪我下棋吧,再不然咱们到京郊跑马去?”

初一微微一笑,“今日落雪,如何跑马?”不着痕迹的借着站起的动作把人推开,皱眉:“穿这么少,伺候的人呢?”说着就要叫人去拿斗篷。

箫王府小王爷又勾住他的胳膊,不让叫,“不冷,冷了你抱着我就好了,像小时候那样,好么?”

初一微微垂下头,向后避开半步,“小王爷,您不再是稚童,这不合礼数。”

“礼数是狗屁!”

初一皱紧眉毛,“王爷!您跟谁学的这般下流言辞?”

少年王爷还是很畏惧初一的,缩了缩肩膀,“我……我……端王就可以随便玩儿,允王也是想干嘛就干嘛,为什么就我不行?”

为什么?

初一在心底苦笑。因为你爹在五年前的权斗中倾向于太子一方,虽然最后临阵倒戈,毕竟被君王所不容。

箫王府,住在京城的外姓王爷。那一场血雨腥风的铲除异己之后,又有三年前李大人自行上书请求免除本身庚王的称号,自此,京城中除了皇帝的两个亲兄弟——端王和允王之外,这里便是唯一的王府。

老王爷用自身性命,换来箫氏的太平。王府唯一的世子,更是自九岁起被添翼所的人监管——初一,不,他现在的名字,叫韩澈。

“韩总管,前头的人来话说有您的故人造访。”

小王爷正气鼓鼓的坐在一旁,闻言挑高声音道:“哪里来的故人?撵走!”

来回话的奴才缩了缩脖子,眼睛却看向大总管。在初一的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道:“他说他叫安大牛。”

十五!!

初一只觉一瞬间全身气血翻腾,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十五来看他了么?十五来了!

“此人是属下幼时的好兄弟,请王爷见谅,属下去去就回。”

“不许去!”小王爷气得跳起来拉住初一的手,“什么好兄弟,你是我的……总管!”

初一哪里还等得了?稍用巧劲甩开,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小王爷气得双目通红,几滴眼泪不争气的吧嗒吧嗒掉落,“什么重要人物值得你这样?我也见识见识去!”

一旁的奴才们个个噤若寒蝉。

大总管如此失态,前所未见。

小王爷娇生惯养,脚步慢了些才赶到,还没到门前就听见他的大总管的声音远远不似往日那般死气沉沉,竟然透着一份活泼。

里头除了韩澈的声音,还有另一个男人在说话。小王爷干脆不进去,耳朵贴在窗外仔细聆听。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营,什么弟兄。而后就是沉默……

小王爷好奇心大盛,捅开窗户纸往里看。

这一看急怒攻心!

他的大总管拉着另一个人的手,来来回回的揉搓着那人的两根手指,那种好似看着珍宝的眼神,从来就没见过。

起身冲到门前,抬脚踹开房门,“大胆!你是谁!”

屋里这两个都是璇玑营顶尖的刺客,自然是小王爷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十五被荣敏缠了这些年,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小王爷的心思。

满眼的嘲笑送给初一,这才拱手道:“小人是庆南王侍卫,自小与初……韩澈在一处习武。现下来京城办事,顺便探望一番老友。”说着自己揉了揉右手两指,“京城天气寒冷,小人还未办差,旧疾倒先犯了。”

十五这番话是用南域口音说的,又是轻飘飘几句将小王爷的心结拆开,可怜的少年立刻顺了毛儿,破涕为笑:“既然是我家总管的老友,不如留下住几日。我这破破烂烂的箫王府虽然比不得南边的,到也能遮风避雨。”

真是个无趣的少年人啊~~

十五瞄了初一眼,兄弟,可苦了你了。

看看这个假惺惺的小王爷,又想起蔡先生和庆南王府总管大叔八卦的荣敏小时候的样子,真是不比不知道,越比自己家的那个越好。

十五自然不会住在箫王府。

他来之前与荣敏偶然听说筑北王上京述职,南域的藩王立刻犯了小心眼儿,还记着靳子炎那句“王八蛋荣敏”呢!

于是商定与十五在筑北王京城别院集合,好好蹭他几顿饭,喝他几坛子好酒。

箫王府的小王爷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从头听到尾,后来一看来的这安大牛其貌不扬,温温吞吞的,也就不在意了。

总算是送走了“小瘟神”,初一再回头时,又不知该跟十五说什么是好。

院外有雪花飘落,那种细微的扑簌簌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响动。

千百种想法在心头掠过,他想留下十五,他想跟十五走,他想一辈子不离开这好兄弟,他想在他身边,他想……

但是他不能。

初一毕竟是初一,虽然他现在叫韩澈,但他骨子里流的是初一的血。

“以后,常来个信儿。”

十五也觉察出些许异样,及至两人静静对坐相顾无言,最后初一微微有点颤抖的嘴角,他恍然,但不想大悟。

他的心里,除了荣敏,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初一一笑,“是,好兄弟。”

撑起一柄素面布伞,踏着细雪来到筑北王京城别院。

门上竟然遇到熟人——大宝子……

“小五,竟然是你!”

“嘘~”十五笑着接住他的拳头,“我来找人。”

“谁呀?”

“前头来过一个……”

大宝子拽拽他,“你可小声点吧。王爷见了那人原没怎么的,也不知说了什么,刀都□□了。满院子追着砍,现在都打到后院去了。”

十五大惊,“好兄弟,你放我去瞧瞧。”

大宝子笑道:“去吧去吧,你突然走了,王爷和两位世子都常常念叨。”

至后院,十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

只见荣敏骑在一棵树杈上,手里一柄弹弓,嗖嗖的往下打。树下是屡次“攻城”未果落得一脑袋包的靳子炎。

“你给我下来!王八蛋!你干的好事!”

荣敏哈哈大笑:“王妃看了那封信什么反应啊?有没有罚你跪钉板啊?本王那一手书法不错吧?花魁情书啊~王爷你果然是个风流种子~”

十五翻了翻白眼,默默退开。一转身,两个一模一样的世子正好进院儿……

“小五!”

五年了啊,小肉团子变大肉团子啦!

十五险些被压死。看来筑北王府的生活改善了不少,这两个圆墩墩的小家伙,一边挂一个,怕是初八都受不了吧?

下了一日的细雪终于在夜间停了。

李赞沐浴完毕,随意披了一件薄绸衫子,穿过地龙烧得火热的书房。

寝室中,锦被里卧着一名俊俏青年,赤着臂膀探出半个身子,一挑帐帘:“大人。”

李赞一笑,坐在床尾,“在等我么?”随即发现熏香的绣枕边放着一把折扇,“你的?这么冷的天儿还用扇子?”

那青年也是吃了一惊,“咦?不是我的呀~”

李赞挑起眉梢,伸手拿过来展开,顿时神色大变,“刚才谁来过?”

“只有一个小厮来添茶,就煮在小炉子上呢。”

李赞走过去揭开壶盖闻了闻,厉声叫来侍卫:“刚才进屋的人是谁?”

侍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赞平复了一下情绪,突然笑了,自言自语:“是啊,他来了,你们也看不出,否则也没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说。”

他最好的刺客,十五。

李赞慢慢将扇子合拢,久久伫立在窗前。

推开一扇,清新而寒冷的空气灌入室内,精神为之一振。

床上的青年也爬了起来,拿了件斗篷披在李赞身上,“大人,夜深了,歇着吧。”白腻腻的手指轻巧讨好的揉着他的肩。

李赞歪头看了一眼,“好,良宵苦短,莫要辜负了这时光才是。”

事毕青年趴在李赞怀中,好奇地问:“那扇子上写了什么?”

他不傻,他也没胆子问这扇子是谁送的。

李赞一笑,拿起扇子抖开: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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