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不是别人能够学会的,只有钟家庄的男人能够学,”钟兰玉撇了撇嘴,“我小时候也闹着让你大舅二舅教我,他们也用心教了,我就是学不会。和你一样,我能听到他们在唱,但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唱些什么,那还是因为我是钟氏后人的原故。”娘说着说着手就摸到了小寒翘翘的小鼻尖上,“你也能够听见,倒真奇怪了,等我和你爹爹研究一下,”随后,手指又滑上了之前大舅画在她额头上的弯弯曲曲线条,“呣,可能是大舅看你人小,画这个的时候用的力气多了点,才让你能听见他们唱的……歌。”
“什么歌?”这个歌名,娘说得很含糊,分明是不想让她弄清楚。
“你还没上村塾,不能研究这个,如果在入私塾之前学得太杂了,移了心性,会影响到你在私塾里的课业进度的,明年过了年,你就要进私塾去学习了,到时候,想知道什么,只要你学习进度能够让私塾里的先生们满意,他们什么也不会瞒着不给你知道的。”钟兰玉好声好气地对女儿直说。
“哦,”张小寒无奈地撇撇嘴,“那好吧。”她对于私塾中会教的两步能跑半里路的功夫还是非常期待并渴切的,所以万万不能因为什么而影响到了。
钟兰玉抱着女儿,示意手脸早就洗完了但因为留心着她们的对话而没有离开的丈夫儿子进屋去,她抱着女儿,走到大灶外架子上的陶盆边,“好,那我们来洗脸洗手了,嗳呀,对了,”她望了丈夫一眼,“过来一下。”
张锄头马上明白她的意思,飞快地走到灶边舀出半盆热水,将块厚的白布巾丢进去,浸湿了之后,微微绞了绞,就捂到了小寒的额头上。
“呃!”小寒有点不高兴,她还想看看大舅在她额头上画的是什么弯弯曲曲的,居然能够防寒,她还想着自己学会了,以后冬天就不用穿这么多衣服了呢。
但等她的脸被水盆照出来时,她脸上只余大舅捏她脸时留下的红色不知名颜料的痕迹。
一直到坐上饭桌,小寒都板着小脸。到底还小,又依赖惯了父母,被爹娘两三下就诱得吐实了。
一听她的想法,大哥好笑得不行,连碗都端不住了,二哥倒是直爽,直嚷嚷着妹妹的主意好,又说天冷衣服穿多了练功都不方便。
张锄头和钟兰玉连连摇头,“净胡说,等你们长大了,进了村塾后就知道其中的行不通之处了,现在嘛,还是乖乖吃饭。”
“明天我问先生去。”张惊蛰越想越觉得妙,听父母不支持,他尤自不甘心地咕哝。
钟兰玉夹了一筷子芸豆送到老二的碗里,“随你,除了先生,连大舅二舅也随你去问,先把豆子吃了,不准挑食。”
张惊蛰咬着豆子的表情,非常之咬牙切齿,闷闷出声,“呜,我不喜欢豆子。”
张小寒倒是一听爹说的话就知道当中肯定哪儿有问题了,也不再问,只乖乖地把碗里的饭舀进了嘴里去。
一天又过去了。
三个孩子都睡了下去,张锄头揉了揉额头,“天晓得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还偏偏追着我问。”
钟兰玉脆声轻笑,“谁叫你是他们的爹。不问你问谁?”
“两个臭小子,不是很得学里先生喜欢吗,为什么不去问他们。”张锄头握了握钟兰玉的手,拉起被子把两人裹好,“倒是小寒……”
钟兰玉也叹了口气,“小寒的天赋,怕是最好的,她现在才三岁,就能听到剖鱼时唱的送魂歌,离她进私塾还有一年呢。”
“这能怪谁?孩子太好了,”张锄头想夸女儿的话,被妻子在手上一捏,就止住了,“好好好,都是大舅二舅,你几时回家和你那两哥哥说说,别回向太多功德给小寒,她毕竟还小,等她长大了,要学功课了,再给不迟。”
“切,”钟兰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说过?而且我估计不是我娘家给的,恐怕是你家里那几位叔爷爷们,你们张家积下的功德,才真是多得要满出来了。”
“回向在女儿身上,也是长辈们一份心意。”张锄头笑眯眯的,“可能是长辈们看我肯乖乖在家种田,补给我的吧。”
钟兰玉挑了下眉,“上次我们去村塾时,钟家老祖说了,要替我们问问女儿的来历,后来祖姑奶传了话来,投生到小寒身上这个胎元,很是奇异,不是哪个人死后的灵魂,而是判官爷亲自去接来的,如果不是我们钟家在地府有面子,这等好事还轮不到我们呢。”
“要判官亲自去接?”有了这句话,张锄头就心里有些分数了,“难道是哪个星君或仙官下凡?可是,我们俩的修为和功德还没强到能当星君和仙官的爹娘吧?如果是铁犁他爹娘还差不多。”
“祖姑奶说过,小寒胎元上的命行运数的确有点奇特,在判官迎来的胎元上就印着了,并不是在生死薄上排出来再印上去的,再多就不知道了。”钟兰玉翻个身,“祖姑奶给出这么些消息就够不容易的了。反正,胡祖爷说过,等小寒机缘到了就好了。到时候,她自然会告诉我们。睡吧,明天胭脂醉那片地要浇水了。”
张锄头把妻子搂进怀里,“希望明天那小丫头安生点。”
又过得一会儿,微微的鼻息声扯起,夫妇俩也睡下了。
整个张家庄陷入了沉溢的夜色中。
第二天,小寒照例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娘亲进来,服侍她洗脸漱口。
“爹爹呢?”她迷迷糊糊地找人,没找到。
“你爹去田里浇水了。”摸摸女儿睡得毛茸茸乱蓬蓬的头发,钟兰玉装出苦脸来逗女儿,“难道小寒只要爹爹吗?娘就不能陪你玩了吗?”
“没有没有,”小寒着急的挥手,微微涨红的脸,“被冤枉”之下憨憨的神情,很是好玩可爱,“我只是没看到爹爹,问一问嘛。”
钟兰玉哧一下笑了,“来,娘替你梳头。”
头发扎成向上冲天的小辫,小寒被抱到餐桌前坐下,桌上已放了碗粥,两小碟拌菜。
小寒乖乖地吃完了早饭,看着娘收拾桌子,“娘,我到外面跑一会儿。”
“好,别走远了。”钟兰玉笑眯眯,“呆会儿娘陪你玩。”
“好哦,”小寒跳下椅子,“我有好多事情要问娘呢。”她的环境了解工作还没有做完。
上午,张家庄里的小孩子实在不多,毕竟五岁以上的,都进私塾了,五岁以下的,再小些的,连路都走不快,大人们哪里放心将孩子放出来呢,象小寒这么大小,能够被大人放心丢到庄里玩的,目前也就只有小寒一个人而已。
走了一会儿,小寒看见种着胭脂醉的田地上方都有细绒绒的春雨在下,淋得细细的禾苗越发青油油的,灵气十足的样子,好象天上的大太阳是假的一般,这种情况虽然奇特,但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小寒很知道,只要不踩进田里去,这雨再怎么下也淋不到她身上。
在太阳底下跑了一会儿,身体都热起来了之后,小寒喘乎乎地嘴里呵着白烟,四下张望着,她跑得够远了,但还是没有看见人。
这一点也够奇怪的,虽说地广人稀,也没稀到这种整个村子里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的情况吧?
但张家庄就是这么个情况。
如果是下午的话,小寒在外面疯跑,偶尔还能见到些人影,上午,除非小寒跑进哪家的小院里去,否则是根本看不到人的。
跑了一会儿,小寒的双腿有点酸了,她就缓步向着自家走去,走到家里小院,“娘啊,为什么村里都没人的呢?”
钟兰玉已洗好了碗,站在门口等着女儿了,见她回来,一把抱起她,“上午是村塾开课的时间,如果不是你还没上私塾,娘也是要去村塾听课的,为了你们三个小鬼,我的功课已经停了许久了。”走到正屋里,拿出块布巾替她擦汗。
“娘也是要上课的?”脸刚从布巾下露出来,小寒就瞪大了眼,很好奇的样子,“那,隔壁的铁犁叔也是去上课了吗?”刚才她路过他们家院子时,还特意向里望了一眼。
小田村的房舍,基本不关门,那锁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就算是小寒家,到夜里也只把门扇合拢算数。
“是啊。”钟兰玉摸摸女儿的头,抱着她坐到了炕上,拿出小笸箩,开始缝制张寒露的贴身内衣,“张家庄里,只有你爹爹是已经出师了的,想去看书随时能够去,但不强求他每天去上课。而且,我们小田村里的男孩子,想要离开小田村到外面走走看看,甚至是想出门干活的话,都得受到村塾里的老祖考验,通过的就算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