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的脑袋嗡嗡响,秦放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唯一很肯定的就是廿一那个奴隶居然是识字的,而且还是从小帮秦放抄写课业,应该会写一笔好字。那么昨天她对着廿一显摆那两个写错的烂字,实在太丢人了。廿一当时低头垂眸,不会是心里偷着笑她吧?
秦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强忍住了没有不顾形象立刻跑回春和园揍人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理智稍稍恢复,开始琢磨秦放为何能将这种秘密告诉她。按道理既然王爷禁止奴隶读书,为何秦放明知故犯,还敢告诉她?他是在试探她么?他想知道她是否值得信任么?
尔虞我诈的事情秦瑶见多了,妓院里姐妹们手帕交常常玩这种把戏,她甚至有些窃喜自己这么聪明这么快就看穿了。秦放试探她也是好事,她还可以想象那奴隶也许根本不识字,秦放故意编个不可思议的秘密,倘若她不识好歹向王爷告发,她空口白话无凭无据,秦放矢口否认,谁会相信一个奴隶识字?到头来没准是她被耍。
秦瑶调整出天真的表情,脸不红心不跳,眼睛也不眨就信誓旦旦说道:“大哥,你放心,妹妹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至于廿一,当初妹妹也是看他可怜,才将他要去养在自己院子里做个宠物。”
秦放虽说是比秦瑶年长两岁,但是生活环境与秦瑶截然不同,更想不到自己这个妹妹顶着一张纯情的面孔,心思会是那样复杂。他满意地点点头:“妹妹真是善良的好姑娘。我知道你要强,刚开始读书习字时难免遇到困惑不解,以后有拿不准的地方,都来问我。我若不在,你私下问问廿一,别让人知道就好。”
秦瑶心一沉,莫非廿一真是识字的,而且还有几分学问,否则秦放也不会这样叮嘱。
而秦放此时想的,一个是他亲弟弟,一个是他亲妹妹,大家和睦相处彼此关照没什么不妥。大小姐秦珍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人也是这样,掩藏着秘密。
时近中午,王爷的小厮传话说要单独与大公子秦放用午饭,秦瑶就很知趣的告辞离开。
从大公子住的秋思园到秦瑶住的春和园统共没有几步路,秦瑶没有盛装打扮身上没有累赘,是以来回都不用仆人抬着,自己走路。
她窝着一肚子火,一进春和园的大门,正好看到廿一就跪趴在门口艰难地擦着那几块铺地的青石。她假装没看见,一脚踩在廿一的手上。
廿一的双手在六天前被用过拶指之刑。所谓拶指是由五根圆木组成,各长七寸,径围各四分五厘,用绳子穿连小圆木套入手指,用力收紧绳子圆木就会紧夹手指,使人痛苦不堪。当时他虽然暗中运内力护着没有伤到经脉骨骼,可不敢明目张胆抗刑,由着双手都是破皮淤血。昨晚举蜡烛又被蜡油烫伤,今日他一早爬起来做粗活双手一直没闲着,伤口反复撕裂。
现在被秦瑶狠狠一踩,廿一疼得钻心,额上顿时冒出冷汗,身体颤抖,却又强忍着没有使力将手从秦瑶的鞋下抽出来。
秦瑶恶人先告状,沉着脸问道:“是什么东西搁着本小姐的脚?”
这种故意的欺负廿一从小到大受的都已经麻木了,虽然痛不过忍一忍就会过去,谁会闲极无聊一直踩着他的手呢,不怕脏了鞋底么?当然他也懂得要及时求饶,不要倔强硬撑,免得讨来更多苦头,于是他垂头卑微道:“对不起,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秦瑶从没见过像廿一这种人,对于明显的欺凌戏弄明明懂得却毫不在意,就算当初二狗子那种胆小鬼,被欺负紧了也会争辩两句,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何廿一是这种平淡反应?还主动讨打,他不怕疼么?
秦瑶想起了暖红和小秋说过的话,估计廿一多半从小受虐,皮肉痛楚早已麻木伤不到他。她若也学那些粗鲁的家丁一样对付廿一怕是没有什么用处。可她心头有气,不只是因为廿一的态度,还有廿一居然是识字的,昨晚上自己出丑丢脸,让一个奴隶笑话成何体统?她一定要扳回一局,给这个奴隶留下深刻印象,树立起她作为主人的威严,让他以后都对她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再不敢对她有任何隐瞒才行。
至于该如何控制一个人,秦瑶多年经验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捏住对方的软肋,让对方产生敬畏之心。圣人说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是屁话,她见多了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事,也看惯了贪生怕死种种丑态。
秦瑶琢磨着,一个如廿一这般低贱的奴隶,应该是怕死的,才会如此苟且活着吧?那他最渴望的是什么呢?只要知道了他想要的,她就能更好地控制他。不仅要他怕她,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听她的话为她做事,才够好玩够刺激。
产生了这样的雄心壮志,秦瑶将烦躁怒火暂时压下,抬脚放过了廿一的手,不温不火道:“既然你知错,那就随本小姐来书房,本小姐要好好罚你。”
这时午饭还没有备好,前两天秦瑶都是去书房温书,暖红和小秋也各自忙别的,只两个小丫鬟陪着伺候。今天秦瑶偏要去书房整治廿一,没人敢劝。
秦瑶进了书房,就将侍候的人都赶了出来,独留廿一一个。
一个年岁大的婆子觉得不妥,站在门口劝道:“二小姐,虽然那贱奴算不得人,但也年岁不小,您与他独处一室,也该在身边留下一两个使唤人避嫌。”
秦瑶瞪眼道:“这话什么意思?你们也知道奴隶算不得人啊?他现在又已经伤成这样戴着脚镣,难道本小姐还怕了他?本小姐逗猫遛狗不想一堆人在边上看着碍事。”
小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打圆场道:“胡嫂别说了,昨晚上就是让那贱奴充作烛台,咱们小姐读书温习功课喜欢清静,不愿让人瞧着。”
秦瑶混迹街头多年,一瞪眼的气势非一般大家闺秀能比的了,那婆子吓得一激灵,听着小秋劝,就低了头不敢再多话。
廿一心中猜测可能是二小姐想了什么歹毒的刑罚,不愿旁人看见。反正都是痛,他倒是不怕,默默跟随她爬入书房之内。
待等仆人们从外面将书房的门关好,秦瑶才走到廿一身旁,俯首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廿一,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廿一的心一紧,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主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下奴不懂。”
“真的不懂么?”秦瑶故意诈他,“你主动告诉我,我就免了你的刑责,否则……你不仅自己要吃苦头,还会牵累旁人。”
旁人?这偌大的王府里其余下人,哪怕同为奴隶的人对廿一都是不理不睬,若理睬了也是支使责骂虐打而已。他是王爷最痛恨的罪人之子,谁敢与他有牵连?
“我上午去大哥院子里学棋,将我昨天写的最得意的字顺便拿给大哥看,你猜怎么着……”秦瑶的声音越说越冷,“你不要装傻充愣了。昨晚上你是不是偷偷笑了很久?”
廿一终于明白秦瑶的意思了,难道大公子将他识字的秘密告诉了秦瑶?还是她猜出了端倪,故意诈他。如果大公子教他读书识字的事情被王爷知道了,他受罚是小,牵累大公子该怎么办?
秦瑶耐着性子取了纸笔放在廿一身前地上,别有用心道:“想让我保守秘密不难,你需立个字据。黑纸白字铁证如山,我拿在手里才踏实。你若写了字据承认你识字,签了你的名字按了你的手印,以后乖乖都听我的话,我就答应你绝对不让大公子为难。”
秦瑶敢这样说,是通过刚才廿一的犹豫判断他一定是不愿牵累大公子的。而且她不怕自己判断失误,如果廿一肯立字据说明他果然与大公子感情深厚,大公子算是他的一个软肋,今后再有什么事情也好要挟。倘若廿一不肯立字据,说明他是自私胆小之辈,对付这类人,秦瑶会用另外一套手段威逼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