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钱小八晃悠到好吃楼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好吃楼里灯火通明,一楼大厅倒还有些人,大概也有七成上座率,钱小八看了不由点点头,生意还行嘛,再过些日子应该慢慢就有起色了。
掌柜刘得贵本来窝在柜台后面剔牙,抬眼见到钱小八进来,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来,殷勤道:“钱爷你来啦,晚饭用过了吗?”
钱小八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的一声响,他不由拍着自己的肚皮笑道:“听见没?叫伙计给我炒两个菜上壶酒来。”然后自己到大厅靠里的角落里找了张没人的空桌背对着大门坐了下来。
东家的吩咐伙计自然不敢怠慢,不消片刻,两样精致小菜和一壶女儿红就送了上来,钱小八独自一人有滋有味地吃一口菜抿一口酒。
两年前钱小八曾经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发现他虽然喝了酒容易犯晕,但并不像杜风说的那样恐怖,喝几杯酒就会把小命搭进去。一来二去的,虽然酒量依然有限,酒瘾却是养成了,一顿不喝上一点就会浑身难受。
平时在家里有梁冰冰管着,钱小八只能舔舔酒杯稍稍解下馋,来了酒楼自然就会喝得多些。要是真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跑到酒楼后院的排水坑里吐一下就好了。
吃着喝着,钱小八脑子里渐渐就有些发飘了。感觉再喝下去就要吐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吐啊吐的早就习惯了,但吐在店里影响到客人的食欲就不好了,于是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准备出了大堂到后院去。
脚步虚浮间左脚被旁边一条桌腿绊了一下,钱小八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朝前载倒。
前面恰好过来一个人,钱小八正在庆幸不必跌个狗吃屎,谁料那人不着痕迹地朝旁边侧身一闪,他就毫无形象地“叭唧”一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一下摔的挺重,钱小八趴在地上直哼哼,脑袋里更是晕乎乎地金星乱冒。
领着客人入内的小福子见他摔跤赶紧跑过来,一边去搀扶他一边问道:“钱爷,你没事吧?”
钱小八手脚有些使不上劲,有气无力地闷声道:“还行,摔不死。”
这时,头顶传来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少主,这醉鬼差点冲撞了您,要不要属下给他个教训?”
钱小八摔的七荤八素,迷糊之际没太听清这人说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但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少主”这个字眼,不由得刹那失神。
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另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答道:“算了,我们换个地方。”
钱小八一听这个声音霎时如同浇了一桶雪水般清醒过来,猛然抬起头,不出意外地见到一张刻骨铭心的脸,依旧俊美如天神,凛冽如冰雪。
两年过去,凌凤语愈加成熟冷峻,雍容大气犹胜往昔。
钱小八骤喜,“凤语”二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下一瞬他就立即垂下头,慌得手脚都有些发颤。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再次重逢,他的狼狈程度与当年天香居外被马车拖行后的惨状强不到哪里去。
不行,不能让凌凤语认出自己来!
凌凤语两年前警告过他,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何况他现在的形象又如此丢人,让他认出来只会被他更加嫌弃鄙视。
而且,他怕他,是那种稍稍想起心底就会狠狠抽痛的害怕。一念思及就会这般痛苦,遑论此时面面相对。
他怕自己会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然后被他无情地嘲笑一番后再一脚狠狠踹开。
不!他不要这样窝囊地见他!
钱小八手脚并用以最快速度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举起袖子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顾不得小福子在后面连声问他要不要紧,逃命一般冲出了好吃楼。
杜风见凌凤语脸色有些异常,不由小心道:“少主,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不适?”
凌凤语从那个仓惶逃走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神情恢复如初冷冽,摇头道:“无事。我们就在此处吃饭,不用换地方了。”
小福子一听赶紧作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大爷楼上雅间请!”
……
钱小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天黑又看不清楚脚下,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道又摔了几个跟头。
钱府看门的老王头见他披头散发满身污秽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不由骇得大叫:“公子爷,您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
厅里正逗弄凤梧的梁冰冰听到老王头的嚷嚷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凤梧交到旁边的张妈怀里,自己一阵风般冲到门口。
钱小八的模样自然也惊到了梁冰冰,当时脸就有点发白,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急道:“小八,出了什么事了?你真的跟人打架了?”
钱小八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就是天黑路滑摔了几个跟头罢了,你们别紧张,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梁冰冰仔细看了钱小八一阵的确没发现什么明显外伤,紧接着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霎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怎么又喝多了?你喝吧喝吧,哪天真喝死了让阎王收了才干净!”说罢再不理他,怒气冲冲地返回厅里。
钱小八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回到自己房中洗漱更衣。
……
“小八,我跟你说……”
“小八?”
“钱小八!”
梁冰冰一声大喝,终于将神游天外的钱小八拉回现实,他“啊”了一声,问:“怎么了?”
梁冰冰没好气道:“怎么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一碗饭划拉半天一多半都洒了出去,你怎么吃饭的?”
钱小八低头一看,的确如此,连忙拿勺子把洒到桌上的饭重新扒回碗里。
梁冰冰皱起眉头,“不对劲,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跟丢了魂一样。如果能有什么事情让你愁得连饭都吃不下,那一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怎么了?”
钱小八打着哈哈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这几天不是想着好吃楼的事嘛,生意这么不好,你看我要不要把它转出去算了?”
原来为的这个事,梁冰冰倒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后道:“这我倒赞成,反正也不赚钱,要真能转出去了拿回本钱也好做些别的生意,怕只怕世上再没有你这样的冤大头了。”
钱小八只得干笑。
梁冰冰又道:“咱们不如先把消息放出去,慢慢等买家找上门来。这事一时也是急不来的,你就别愁了。咦,我原来怎么没看出来你对酒楼的生意这么上心呢?”
钱小八嘿嘿道:“我这不也是想有点出息嘛。”
梁冰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正经一些了。对了,今天常家大嫂跟我说起她家兄弟的小女儿,刚满十六岁,又聪明又水灵,而且……”
钱小八突然站起身来,捂着肚子苦着脸道:“对不住,人有三急!”然后不等梁冰冰掀眉拍桌,就一溜烟地跑出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