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浅最近很苦恼。
虽然经过三年修习,她的铸剑术已是小有成就,不会再发生初学时矿石添加顺序颠倒、加完矿石然后忘记开火等等悲剧。但是新的问题来了,因为在这三年中专注铸剑,她的境界却跟不上她的进展了,在最近的练习中,开始缓缓碰壁,再没了最初入先前那般快捷、融洽。
但是偏偏对于灵力的操作却是逐日加强。
一个铸剑师若是不学会完美的控制灵力,那么一把剑没有铸完,或许人就因为灵力耗尽倒了下去。
你要铸一把剑,首先先要在脑中勾勒出成品的模样、属性,然后根据所需选取矿石,确定锻造时的温度,矿石放置顺序。最后才是开炉铸剑。
开炉,随着灵力的输入,火焰的温度会逐渐拔高。
这时若想让武器逐步成型,自然是要将包裹住灵力的手伸入火中,改变矿石形象,然后才取之铁锤,铸之。但这个步骤说来简单,操作起来却是难的很。
首先你要确定手上的灵力足够抵御高温,保证凌厉均匀分布没有一丝漏洞,最后要近可能的节省灵力。不然铸剑铸到一半,身体里的灵力却用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这三年里,夙浅对于灵力的微操纵倒是愈发的精准了。
怎样合理的利用身体的每一丝灵力,这是问题,夙浅足足思考了三年,原本的境界却是进展缓慢。
修仙者若向大成,那么需注意三处。
一者为天资功法,二是为人勤奋不懈,三则是心境。
心境高远者,修行一日千里。
心境狭隘者,百年不进寸许。
而遇瓶颈时,若不能提升心境,打破执念,则是一辈子被限定于此境界。
如此,可见境界对于一个修仙者的重要性。
偏境界这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又不能按本宣科教导,只能自行领悟。
夙浅很苦恼。
但是她这件事又不好说出来。
——如果,我遇见瓶颈这件事情宣扬出去,那么师傅会有何影响?
——虽然生气不会,但是会失望的罢……?
——但是如果不寻求师傅的帮助,光靠自己怕是困难把?
夙浅垂下了头,用手紧紧拽着衣角,咬着下唇,小声喃喃:“……可是,夙浅不忍心看见师傅失望的脸啊……”
但夙浅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目中浮现坚定之色。
身侧放在柜子上的红渊似乎察觉到了夙浅的想法,剑身的光芒忽明忽暗的闪动起来。
夙浅微微侧过头,伸手抚上红渊:“红渊,你也这样想吗?”
红渊越发的亮了起来,夙浅缓缓扬起嘴角,道:“我们果然心意相通,可惜……”眼珠一转,夙浅视线投到了枕边的留虹身上。然后,她伸手拿起留虹站起身,吹熄桌子上的烛火,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身后,红渊却不再闪烁,剑身反而振动了起来。
“嗒嗒嗒嗒嗒……”
夜凉如水。
无月。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纵横交错的繁星。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穿着深色衣裳的男子提着一把制式长剑,缓缓走出。
他的脸是平凡的,没有一丝出挑。
但又是不平凡的,因为他的气质。
他本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浑身上下泛着尖而锐而冷而利的气质,但这把剑却独独少了韧,太过于刚硬与锋利,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但这把剑,此刻却停下了他的脚步。
为什么?
因为玄止挡在前面。
“玄鉴师兄,”玄止轻轻开口,温和的面庞露出讶异之色。他看着玄鉴,忽而笑了起来:“这么晚还出门?师兄真是勤奋呢。”
玄鉴默然不语,不做肯定亦不否定,只是静静的看着玄止。
玄止抓了抓头,“啊啊,这样下去,师兄迟早有一天能够被长老收徒的,嗯——”点了点头,玄止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旁:“也不会像我个半吊子,入门十年不过得一道号,还感冒被新上山的师弟鄙视。啊啊,真是糟糕死了。”
穿着蓝色琼华弟子套装的男子的语气里不由带上了抱怨,然此刻正在絮絮叨叨的玄止却没有发现,他抱怨的对象,原本平静的目光却是越来越锐利。
为什么会被新上山的师弟的鄙视?
他又有什么资格鄙视你呢?玄止。
不知不觉间,玄鉴目光逐渐冰冷。
无论是夙浅也好,玄霄也好,他们凭什么?
只是从一开始,就有了超于常人的资质而已。
只是资质而已。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自以为是。
但是偏偏,他们的资质好。
所以无论掌门也好,长老也好,甚至连师兄师姐也是,都是偏袒他们,不知不觉降低了他们的标准,对他们如此宽容。
凭什么?
只是有着天生的好资质而已。
所以掩盖了他人的努力。
凭什么!
玄鉴不甘。
玄鉴微微的垂下眼睑。
他原本的确是想出去训练没有错。但是……却在最后放弃了。
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进益,也不会有人看见。那为什么要如此的折磨自己?
抛却了家人,抛却了曾经的名字,作为玄鉴在琼华的他,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人看见。
我的努力你看不见,你只能看到我的缺点。
玄鉴握了握拳。
但是玄鉴却忘了,如果不关注,不在意,又怎会知道那个人有什么缺点。现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玄鉴,只是想破坏掉被注视的对象。
只要不存在,就不会注意了吧?
只要太过失望,也就不会关注了吧?
所以毁去他们不该拥有的东西,那么就没有关系了把?
夙浅入门一年便得宝剑,且宝剑数成双,一剑摒弃不用,让其在角落里蒙尘。一剑虽是不离身,却几乎未曾将其特点展现出来。不去追寻剑心,争取早日人剑合一,而是逐渐懈怠,借宗炼长老之名,流返于承天剑台,醉心于锻造之术。
真是浪费。
还偏在一年中进展飞快,得了掌门与长老青眼,哪怕一周早课缺席也未曾有人指责。更因为指导师弟妹和记名弟子,而得了个好名声。
……
真是荒谬至极!
难道指点师弟妹和那些记名弟子,不是她这个宗炼长老之首徒因尽的责任吗?
可偏偏,那些不明此事的弟子却是因此而感激。
……
也对,有目中无人的玄霄对比,当然会感激。
在入门之前便有如此如此多的特权,由宗炼长老亲自下山带上山。
师兄只是拜托他帮个忙而已,为什么要拒绝呢?拒绝就算了,又何必不屑呢?
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好的天资。
如果没有了那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好根骨,还有什么?
玄鉴想。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玄止。就和平常一样,目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也不做任何的回答,只是安静的看着玄止。
玄止挠了挠头,然后错开身来,道:“罢了罢了,师兄去练习把~师弟就不打扰你了。”
玄鉴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重新迈起了停下的脚步,没有任何异样的向前走去,但方向却不是训练场。
风乍起。
吹着道路两旁的树丛发出“飒飒”的响声,但扔掩不住玄止轻声吐出的疑惑。
“奇怪……为什么师兄出去训练还要换衣服绕远道呢?”
夜已深。
星子逐渐的隐去,先前被乌云遮住的明月也慢慢的露了出来。
这很不寻常。
于是正在练功的玄霄停了下来,打算回房休息。但是他很快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有人在切磋?
不同于刚才的破风声,现在的是武器碰撞间的刺响。
尖锐而刺耳。
玄霄有些好奇。
究竟是哪一位会在夙浅练剑的时候去挑战。
是了,就是夙浅。
玄霄一直都知道,夙浅会在每天晚上去舞剑坪练一个时辰的剑。
与他习惯在夜里没人打扰时,独自修炼凝冰决一样。
于是他提脚向着声源处走去。
进了。
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正在对战的两个人。而是他们身上缠绕的灵力。
一强一弱,差距很明显。
夙浅周身绕着的灵力分布均匀,火属性的灵力很完美的和剑气融合在一起,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她的一举一动,虽和玄震示范的有错差别,但是却更加适合她。
反观与她纠缠在一起的那人,都是逊色许多。
周身的气很弱,使用的招式虽说是极尽标准,但是看起来却是颇为别扭,平白为他增添了不少漏洞。
玄霄微微垂下眼睑。
胜负已分。
已经没有必要看下去了。
挑战者和夙浅的差距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