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血腥味,勾起了他深埋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
床上的人轻咳数声,细细的□□。
“喂,风逝?你醒了吧?醒了就吱一声。”
是小将呱舌的声音,看来他没有死。
“……小将?”
床边的小将却没应他,但见他朝门口大喊一声:“总管大人,风逝醒了。”
总管?
风逝微微蹙眉。
“哈哈哈,风逝你竟两个时辰不到便醒了。”总管许霆昀乐呵呵地进来,走到床边,拍拍想起身的风逝。
“总管大人……”
许霆昀见风逝欲言又止,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风逝,恭喜你成为正式的‘金翎侍卫’。”
“……金翎侍卫?”
“哎呀,你还不明白么?”小将见风逝难得露出迷糊的神情,不禁打趣。“亏得风逝还做过相府的侍卫。你道成为摄政王爷的贴身侍卫是那么容易的么?”
“原来如此。”经小将一提点,风逝便什么都明白了。挣扎着下床,朝总管单膝跪地。“风逝誓死忠于清王。”
许霆昀赞赏地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交给风逝。“你的表现,王爷很满意。这是金翎侍卫的令牌,切不可丢失。”
风逝双手接近金色的令牌,手指细细地摩挲着。“是。”
“好好休息,昨日的暗器不过是些麻药,明日即可复职。”拍拍风逝,许霆昀满意地走了。
风逝缓缓起身,活动下筋骨,确实并无大碍。
“喂,风逝,你行啊。”小将朝他竖起大拇指,却见风逝微闭的眼,只好改摸鼻子了。“很少有人仅半个月就过关成为金翎侍卫呢。”
“托大家的福。”风逝含笑道。
“切——”小将嗤之以鼻。“你就装吧。”
风逝无奈地叹口气。“风逝做了侍卫,便清楚侍卫的职责。护主,是任何一个侍卫都必须做到的事。曾经教导我的师傅说过,一个尽职忠心的侍卫,任何时候都要有赴死的心理准备。因为,危险无处不在。”
小将歪首眨眨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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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黄河一带雨量过多,恐有决堤之势,然,殿下派工部的人前去勘察,回报都说堤坝建得很好。臣不放心,又秘密派了人前去查探,那黄河下游,堤坝粗制滥造,根本挡不了大洪水。”议事厅里,丞相云戚邵将自己的折子递交给清王。
清王接过,浏览一番之后,沉吟道:“六部之中,工部素来缺少能人。那建筑水利造船之事,每年都要支出半个库银,长此下去,不知要养肥多少条蛀虫。”
“殿下所言甚是。”云戚邵叹息。“据臣所知,工部尚书徐青良虽誉清敛之名,但其下众臣却是见利之势,而徐青良为人懦弱,管束不严,让下臣钻了多少空子,难以计数。”
清王屈指轻轻叩了叩桌案,冷冽的眼微眯,忽而唇角一扬,道:“寻个名目,把工部办了吧。”
云戚邵一惊。“殿下,这恐怕……徐青良尚不至死……”
“本王说过,工部素来缺少能人。徐青良身在其位,却不能谋其政。长此以往,下面捅出的篓子只会越来越多。”
“话虽如此,但徐青良清敛之名,百姓皆知,若办了他,该如何向百姓交待?”云戚邵忧虑。
清王冷冷一笑。“云丞相应知何为杀鸡敬猴。”
云戚邵微惊,心中不禁为徐青良惋惜。
“此事就交给云丞相了。”扔下奏折,端起桌上的茶水,啄了几口。“至于新任工部尚书,本王看齐家的二公子不错。”
“齐家二公子?”云戚邵皱眉。“殿下,那齐二公子齐临虽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未在朝中磨练便任工部尚书一职,怕是会引起朝臣争议。”
“丞相今年贵庚?”清王突然如此一问。
“……臣已知命了。”
“本王记得,云丞相弱冠中状元,父皇赏识,封为吏部侍郎。而立之年,任丞相一职。一直到如今,丞相深得人心。皇兄在时,也常赞赏丞相,如今更为本王分担了许多忧愁。”清王起身,来到云丞相身边,问道,“当日丞相受封时,可曾学过如何做一名好丞相?”
云戚邵怔愣,即而慎重地向清王行礼。“臣越老越糊涂了。”
清王扶起他,道:“云丞相仍老当益壮呢。”
风逝站在大殿一角,耳听清王与丞相的对话,当二人讲到要寻个名目办了工部尚书时,他心中不禁波涛汹涌。
一个家族的命运,被上位者三言两语就扼杀了么?
工部尚书并没有错,错的是其下面的臣子。只因过于懦弱,便落得灭族的下场,何其可悲。
同样因上位者一句话而落得诛灭九族的家族又有多少个呢?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含恨而死的大臣,不计其数。可是那些无辜的子孙呢?一同赴死,最多在死前愤恨,如侥幸未死……
风逝不禁握紧了拳头,咬牙紧关。
许是感受到风逝隐隐散发的杀气,小将急忙对他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
“风逝,你怎么了?”
风逝猛地一惊,收了心神。
“……无事。”
“是么?”小将忽地严厉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是王爷的金翎侍卫,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该流露出你的私人情绪。”
“多谢小将提醒。”风逝默默地藏在黑暗中,调节气息,渐渐融入四周,杀气早已荡然无存。
小将暗暗松了口气。
清王拿奏折的手一顿,墨黑的眼睛似有若无地瞟向风逝所隐匿的一角。
“王爷?”
“今日便讨论到此,晚了,丞相先回去歇息。”
“臣……告退。”
待云丞相出了大殿,清王懒散地靠在紫檀椅上,闭目养神。
一时之间,诺大的宫殿寂静无声。
风逝微微地张开眼睛,透过层层帏帐,望向那假寐之人。
皇家人,似乎受神明眷顾,都有一副好容貌。
清王长相自是出众,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使人一望便不由自主地被震慑住了。
在他身边做了半个多月的侍卫,慢慢地了解到他对朝政确实是呕心沥血。七岁的小皇帝,什么都不懂,朝堂上的事,全部是摄政王处理的。每日,从早忙到晚,大大小小事,都经他之手。
莫怪……此时的他,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仿佛感受到有人窥视,清王倏地睁开眼,凌厉。
风逝立即收了视线,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覆去了眼里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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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有人弹劾工部尚书有贪污之嫌,大理寺着手调查,自工部尚书家中搜出大量官银。正是朝廷用以建黄河坝堤的国银。紧接着,刑部前去抄家,清廉一世的徐青良,终究是晚节不保。
京城里,从官家子弟到贩夫走卒都在议论着此事。有人对徐青良不耻,有人对痛宰贪官叫好,有人只道自己瞎了眼识错人,但也有人质疑,却是敢怒不敢言。而朝中大臣,多数是心知肚明,却只能噤若寒蝉,震慑于清王的手段。
在听到工部尚书被抄了家后,风逝恍惚了好几天,常常走神,引得小将多次提醒。
这日,他与小将一起守在清王的书房门外,夜幕渐渐降临,晚膳已过,清王却未有用膳的意思,身为侍卫,也只能苦等在门外。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橘红的灯笼下,一道纤细的身影,袅袅而来,待行至书房门外,小将手一拦,一板一言道:“请夫人止步,王爷正在办公。”
那女子手端一盅瓷碗,面如芙蓉,见小将拦她,不由地娇叱:“好大的胆子,你这奴才可知妾身是何人?”
小将挑了挑眉,上下打量她,道:“夫人正是王爷的第十位妾室。”
“你——”那女子面色一红,转眼对另一边的风逝道,“这位小哥,你若识趣,便不要像他这般拦着妾身。妾身熬了一盅鸡参汤,若再不让王爷品尝,恐怕凉了要失味了。”
“夫人见谅。王爷吩咐,闲杂等人不许步入书房,我等只是职责所在。”风逝好言相劝。
“你这奴才,睁大你的狗眼,我可是王爷的宠妃,岂是闲杂等人?”
面对女子的恼羞成怒,小将是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花。风逝一直闭着眼,女子的羞怒,他自是看不到的,微垂头,默不做声。
女子怒不可遏,见风逝正眼都不瞧她,当下将手中的鸡汤砸了过去。风逝本是可避过这暗袭的鸡汤,但听女子的动静似乎要直闯书房,便避都不避,伸手拦截,那鸡汤尽数倒在了他的身上,滚烫。
“王爷——”女子娇呼一声,带了哭音,不料书房的门倏地开了。
清王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寒气。女子面容一喜,哭涕着要偎向他,忽而来阵风袭,人便向后倒去,“砰”地摔倒在地,钗乱珠碎。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那高贵得如神祗的男子。
“王爷……”
清王却视她如无物,瞟向风逝,冷冷地道:“念你是初犯,免了刑罚,自去太医院寻药。”
风逝略一迟疑,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忙道:“多谢王爷。”
看着风逝远去了之后,清王对小将道:“送她出府。”
“是!”小将大声地应道。
趴倒在地上的女子,却煞白了脸,又惊又恐。“不……不……王爷……您不能……不能这样对妾身……妾身……何错之有……”
本欲回书房的清王听闻女子的质问,破天荒地正视她,居高临下,扯出一抹懒懒的笑容。“本王素来不缺貌美的女子,武功高强又忠心的侍卫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微眯的眼里,精光四射,冷酷之极。
女子面如死灰,无力地瘫倒在地,呆呆地望着那道高贵的紫色身影消失在书房的门内。
小将微弯腰,笑容可掬。“姑娘,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