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将玄霄带至席边,见玄霄还是微微有些僵硬,用手绢掩嘴笑道:“你这孩子,我们都是你师兄的亲人,难不成还将你吃了不成?”
玄霄一听,想到厅上看着他的,其实都是与师兄血脉相连的的亲人,都是和师兄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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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身边阮氏和师兄相似的眉眼,心中突然便安定下来。
阮氏见他终于放松下来,便拉着他见过家中的其他人。
玄霄此时已恢复成为平常严肃傲然的少年,跟着阮氏一一认识,厅内的其他人。如此一圈下来,玄霄也将玄瑾的亲人全认识了。
他发现,师兄也和他一样长得都比较像母亲。父亲严肃庄严,师兄的大哥,很是沉稳,二哥比较温和淡漠的样子。不过,师兄好像和祖父最为亲密。
师兄家中的人都很好。
其实他刚刚进来的时候,一大厅的人都盯着他看。他也曾去过琴川,街市之上人也很多,每次跟爹娘出去,总会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虽然摄于爹身上的威压不敢靠近。可是,却会一直盯着他们不放。他生来五感就比较敏锐,十分不舒服,就越发不喜与生人接触。
不过,师兄才刚刚说他少与生人接触,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少了很多,剩下的视线多是十分温和。不会让他太过别扭。
这就是他接下来几天要住的地方——师兄的家,就像是他的雾灵山涧,里面都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玄瑾之后几天多是在陪爷爷,母亲,或是走访亲戚。
一晃就已经是十五,元宵佳节。
今日却是少有的天晴,气温升高了不少。冬日午后的阳光和煦又温暖,射入精巧的亭子中,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亭子顶端皑皑的残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初初消融,落下的水珠打在地面上,犹如碎玉残琼。
玄瑾端坐在琴案前,却是在揉弦。宽大的袍袖铺泻在檀木的几案上,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从袖中伸出。琴声潺潺,泠泠流泻,清寒透体,宛如淙淙淌过冰原的雪水。
阮氏和玄瑾的二哥叶翊之,坐在玄瑾身旁,聆听琴曲。两人别这这静谧空冥的琴声包围着,心灵都仿佛被洗涤的澄澈。
不远处,竹林边闲置的空地上,玄霄却在琴声中练剑。少年发似泼墨,广袖博带 ,森冷的青色剑气海纵川横。琴声转折之间,青色如莲的剑花朵朵绽放。
竹林枝桠上的雪粒狭带着青翠犹如碧玉一般的竹叶,漫天腾起。压在竹林上方的蓬蓬积雪,皆簌簌落下。
少年随着琴声的韵律转折腾挪,在雪雾中穿行,青碧的竹叶,被凌厉的剑气席卷,飞向更远的天空 ,又悠悠落下,如同一场盛大的青色的雪。
空冥的琴声越来越急,转向高潮。少年的剑意层层叠涨,雪亮青色的剑光越发夺目,气势愈发浩大犹如拍击悬崖的惊涛,升至极处,剑光犹如震怒的雷霆,剑影化作青色的匹练,傲然向天击去。
电击苍穹,碎裂天地。
琴声此时正戛然而止,青碧的剑光犹如江海的凝波,安静的凝在少年手中。
少年悬浮在青色的竹林之上,流泉一样的黑发,归于静止。一只玉色晶莹的手从青色的广袖中伸出,握着一柄凝碧的青色长剑。
幽幽的冷风从竹林拂过,翠玉一般的枝桠如同临风玉树,簌簌作响。少年却仍旧稳稳的站在竹枝之上。只是他墨色的发尾随风飞扬而起,青色的袍袖也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恍如欲乘风归去的神仙中人。
玄瑾眸光一扫,清冷的声音,泠泠传出,如同冷玉相击:“继续。”
少年站在竹叶之上,轻轻颔首,长剑激射而出,广袖轻舒,犹如一只翻飞的蝶,青色的剑气又在林中纵横。
亭中玄瑾却未弹琴,只是抬头问还在怔忡中的阮氏,淡淡道:“娘亲,还想听什么?”
阮氏和翊之这才从怔忡中醒来。
阮氏轻轻摇了摇头,盈盈笑道:“不了,瑾儿弹了有一会子琴了,歇一歇吧。!”说完又转头看向仍在练剑的玄霄,问道:“瑾儿,你们昆仑上都是向玄霄一样,一样的孩子吗?”
玄瑾也转头静默的注视着,在阳光下剑舞的少年,淡淡道:“怎会。”
旁边的叶翊之轻轻一笑。
翊之身体不好,今日纵是温度回升,但是在室外还是披着玄色貂裘大氅,手肘放在案上,支着头,斜倚在案上,意态闲适,慵懒放松。
他亦看了眼仍在练剑的少年道:“小瑾儿,如今师兄派头也是很足嘛!你这师弟,很是沉默冷峻,真真如那林间的青竹,韧拔挺立,傲立于世。任是霜欺雪压,也是宁折不弯。倒是傲气得很,他日长成必成大器。”
玄瑾嘴角勾出一个清隽的弧度:“师弟自是极好的。”
翊之见状戏谑出声:“哟,还真夸上了。你这师弟像是在哪个山里长大的一般。终是阅历太少,你要带他多接触些风土人情才好。”
“前个我问他,他竟是花灯节也不曾过过。你小的时候虽是被我和哥哥到处去过。现下大抵也都忘了吧?”
“今儿正好是十五,你们师兄弟俩就出去逛逛吧!”
“如此,甚好。”玄瑾淡淡应声。
翊之勾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你明明长得想娘,这淡漠冷肃的木头性子,怎么就这么像咱爹呢!真是……”
“真是什么?”低沉不明喜怒的声音在翊之身后响起。
玄瑾颔首,向翊之身后的大哥醒之点头示意。
翊之,身体一僵,缓缓的转身,见是醒之在身后。长吁了一口气嚷嚷道:“大哥,你走路没声啊,声音和爹这么像,吓死我了。”
醒之哂笑一声道:“如今你胆子是愈发大了。还敢在背后编排起爹来了。”
“哥——我不是在和小瑾儿面前开玩笑么?哪有这么真正编排爹啊!娘,你说说哥哥,他肯定又要在爹面前嚼舌头!”翊之揪着醒之的袖子,却是一副没正行的无赖样子,全然不像外人面前谦谦君子如玉的模样。
“好了,做好。瑾儿还在呢,弟弟面前还耍无赖,现下孩子都有了,还长不大似地,更娘撒娇啊”
阮氏在一旁静静微笑,看着他们兄弟闹,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险些落下泪来。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
玄瑾拿出一块手巾递给阮氏
阮氏拿着手巾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你们别管我,人老了不知是怎么的就多愁善感起来。看着你们三兄弟都好好长大,就在我眼跟前,笑啊,闹啊,我不知多开心。”
“娘亲,明明是好事,哭什么?要是被爹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把您给气着了。那我们哥三儿还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翊之忙着东扯西拉,将阮氏的情绪安抚好。
醒之也温声宽慰道:“这过年过节的,您哭什么呢?是不是累了,我让丫头带您下去休息?莫要累着了也不做声,有什么是让儿媳妇做,您歇着就好了。”
阮氏闻言笑出声来:“那还不把你们两个的媳妇累着了,到时候可别心疼的不行啊!”
翊之忙递上一杯热茶,给阮氏润嗓子道:“看您说的,我娶的媳妇,当然是要孝敬您啦。好了,娘莫要在哭了。”
玄瑾也蹙着眉看向阮氏道:“到底是出来许久了,想是累了。不若去歇一会?”
如此一说,阮氏还真有些累了,便点头答应。由丫头带着,回房歇息了。
亭中便只剩下叶氏三兄弟了。
兄弟三人送走阮氏相互对视一眼,都吁了一口气。
翊之感叹道:“女人都是水做的不成?眼泪说来就来。也就是娘,要是我媳妇,我才……”
“哼,上个月是谁把弟媳惹哭,自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不行!”醒之看着弟弟又开始嘴硬,信口胡诌,阻道。
“哥,你可是我亲哥,怎么老是揭我的短啊。你难道就不能像小瑾儿一样好好的听我说话吗?”
“好了,不与你多说。我还找瑾之有事呢!”醒之正色的看向玄瑾,双手相击。
清脆的掌音刚落,下人就将厚厚几册书本呈上来,放在案上。精装的蓝色厚厚书册之上是二叔龙飞凤舞飘逸的字迹,上书:叶氏家史。
“家史?!”玄瑾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扉页,上面时爷爷遒劲的字体:赠与我最心爱的小孙子,叶氏瑾之。祖父,叶靖留。
翊之轻笑道:“原本你走的时候此书就在编了。为了这个,你二哥差点没被巢湖那边的些疯子给折腾死。”
醒之斥道:“莫要死啊死啊的,真是越来越信口胡来了。”转头对瑾之道:“这些书是才编好的全本。你便收着吧。今后,无论里走到哪里,便是成了仙,可你也总是我陈州叶氏的子弟。家中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玄瑾摩挲着封皮蓝色的纸笺,心中微热。
无论如何,我总是叶氏瑾之,千年叶氏便会一直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