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剑典
傍晚的潮汐,涨了又跌。一波一波的海浪,翻涌的向岸上卷来,拍击在黑沉沉的礁石之上。大片大片的白色的浪花,有如碎玉残琼。
海风阵阵吹过,带着微微咸涩的味道,夕阳的斜晖将远处的海面染成金红色。
清霜身着一袭石青色的长袍,在细软的沙滩上逶迤而行。玄瑾默默的跟在其后,清凉的晚风吹起他白色的衣角,晕染上夕阳的颜色。
清霜停在一块礁石前,微微抬手,一只飞翔的海鸟倏然停在他手上,微微琢了下他修长白皙的手指。
他亲昵的摸摸海鸟的羽毛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既是,太清让你在家中多呆几日,何必上元节当晚就赶回呢?”
玄瑾微微蹙眉看向远方,淡淡道:“上元当天晚上,在酒楼遇见了修为极高的前辈。他还提到‘魔尊重楼’……”
“既是出现魔族踪迹,总不好再回家,将危险带回去就不好了。只能传音回去,解释一番。”玄瑾脸色冷凝,像是冰寒彻骨的冷玉。
“魔尊……重楼?重楼……”清霜揉揉太阳穴,像是勾起遥远的回忆,续道:“嗯,我也是有些年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上古时候的事了,那时我也不过是刚刚化为剑灵。重楼……重楼魔尊在三界可是很有名。他是出了名的战斗狂,主……息衍真人,曾经与他打过一架。”
“那时,息衍还未升仙,只是创出了沧澜诀。重楼很感兴趣,把修为压缩到和息衍一个程度跟他打。最后还是息衍输了。重楼说,沧澜诀还未完成,等到息衍完成此剑诀后,再来比过。”
“他倒是亦正亦邪,行为全凭喜好。倘若你担心家中,自是不必了。重楼只怕是对随意屠杀低阶修士、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什么兴趣。”
“你们遇上他是个什么场景?”清霜略有些兴味问道。
玄瑾大体将当时的场景说出。
清霜听到黑衣男子的话语,手微微一颤,失声道:“你是说这人在跟重楼作对?还有闲情去酒楼喝酒?!”
歇在清霜手上的海鸟,扑打着翅膀,腾空而起,眨眼就消失在天际。
“嗯!他原话是这样说的,而且,好像提前感应道了重楼的追击。”玄瑾略略的回忆道。
清霜抱着手臂,手指轻轻的敲击自己的臂弯分析道:“此人只怕是个仙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仙人。即便是上古时期,除了伏羲、女娲、蚩尤等第一批神魔,还真没几个神仙是他的对手。”
“那会,像琼华侍奉的的九天玄女,估计人家连邀战的兴致都没有。而息衍,也多是因为沧澜诀,和战斗天分有些个惊才绝艳,这才引得重楼的注意。”
“如今,远古最早一批的大神多已经陨落或是沉睡,若说这三界之中,还有如今什么神仙可与重楼叫板,分庭抗礼,只怕就剩下一个——神将飞蓬!”
“只是,飞蓬神将奉命驻守神魔之井,从未在人间现身过,如今却也是不该随便在人间游荡的。”
“不过,我常年驻守剑典,只能在琼华范围内活动,已经久未得知神界之事,也做不得准。”
清霜望着远处在天际自由飞翔的海鸟,感叹道:“那时,我第一次见着重楼,真是……强大凛冽,像火一样灼灼燃烧的战意,像风一般自由与不羁……
“魔,难道都是那样的吗?”
“……”
玄瑾有些默然。
清霜转头轻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你此番下山,多了个十岁就筑基的小师弟,感觉如何?太清都是对他很是看重,将我的分灵体驻守的剑典早早的就赐予了他。哼,连回琼华都等不及,真是迫不及待!”
玄瑾望着天边舒卷漂浮的云彩,刀削斧凿般锋锐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柔和,淡然道:“师弟他,很好。”
清霜听他此言微微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极喜欢这个师弟了。往常都是喜欢某某师弟、某某师妹这样叫的。”
“玄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玄瑾望着远方并未回头,墨色犹如万丈深渊的眼眸中,染上明晰的暖意。
“是是,这孩子,看着话虽不多,是个严谨受礼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傲气。当从资质上来说,他比你好上一些,筑基之前的基础也是十分厚实。这几天来修习剑术、剑诀,悟性也是极高,也是出类拔萃,不过和你一比,就还稍稍差一些。”
“将来长成了,也必成大器。”清霜正色评价道,“他,以后或许能成为你的对手,可与你一战,就是不知这孩子,会不会与你一样,走悟剑的路了。”
玄瑾微微挑眉道:“师弟,剑术天分很高。一手剑法,皆是我亲自教导。”
“我的,师弟!”
清霜看着玄瑾有些不同往日的语气,微微有些诧异道:“好了,好了,谈这些了。我开始的剑诀吧。我看你碧波、滞流、等剑诀都已领悟,融合的极好了。不若,开始学云雾吧,潮汐也行。”
“甚好。”
等玄瑾从剑典中出去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深夜了。
凡间中烛火如豆,玄霄倚在榻上看书。浓黑如墨的宛如流泉一样铺泻在榻上,玉色的脸庞,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与柔和,在灯下如同冰雕雪砌。少年微微蹙着眉,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指间的书页,很是认真的样子。
玄瑾估计了一下,现下大致的时间,冷声道:“玄霄,怎么还未休息。你现下的年纪,还是早些歇息才好!”
玄霄见是玄瑾回来了,连忙将书放下,坐起身来,正要说话,就被玄瑾打断了。玄瑾摆摆,手脸上略有愠色道:“别起了,你便睡吧。”
玄霄看师兄已经面有愠色,便也不再多言,躺在床榻上睡下了。
过不了一会,玄瑾担心玄霄在灯下睡不着,洗漱之后,便将灯灭了,也上了床榻。
琼华的弟子房都是双人的。房间内空间很大,设施也很是齐备。但是,它却只备有一张宽宽的双人床榻……
事实上,玄霄才是第一天到琼华。
太清怕他年纪小不习惯,而玄瑾与他相处的不错,又自己独住着一间弟子房,遂让他们两同住。还说今后一段时间,他会经常外出,让玄瑾多多注意玄霄的功课、修行。
本来,现在这个时候,玄霄原本是早就应该睡了。可是,他不知怎么,总是睡不着。
好吧,其实,他是有些紧张的。耳朵稍微有些发烫,就起身随便找了本书看。
还惹得师兄生气了。
真是,有什么好在意的,之前不是也同师兄住过一间房么!
玄霄强迫自己睡着,又觉得被子有些太热了,脸上有些烫,微微提了下被子,再将胳膊从被子中拿了出来。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师兄身上冷冽清寒的气息从旁边的传来。
玄瑾见玄霄还是没有睡着,而且胳膊都露在被子外面。
他又替玄霄盖好被子,在黑暗中对着玄霄吩咐道:“睡觉。”
玄霄更睡不着了。
他天生五感灵敏,鼻中满是玄瑾身上清冽宛如苍松一般的气息,耳中可以听到玄瑾微微的吐息,只要他翻个身,他甚至能感受到玄瑾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太近了……
玄霄觉得越发热了。
玄瑾在黑暗中听着玄霄那边悉悉索索的声响,过了好半天,自家师弟仍旧急促的呼吸。
也是这孩子,到新的地方有些不习惯吧。
玄瑾淡然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有点。师兄,你能陪我说会话么?”
“说什么?”玄瑾的低沉的声音,在暗夜里传来,透着几分安稳的意味,让玄霄紊乱、紧张的思绪,稍稍平静下来。
“随便什么都成?”
“好吧,上元那天你想说什么呢?”
“哦,是这样,师兄。那个黑衣人说的魔尊,我曾经听爹爹提过。”
“怎么?”
“我爹以前曾经迷恋过一段时间的铸剑。他听闻那时的姜国太子,龙阳铸剑术非常不凡,想去交流一番。结果,等他去的时候,姜国的王都被攻破了。在龙阳经常铸剑的地方,只余下一把,怨气深重的魔剑。我爹是最先发现的人,可是那柄剑,最后却被一个自称是重楼的魔族拿走了。”
“爹说,那柄剑怨气冲天。他那时就已经是劫渡顶峰,修为堪比神魔,也不敢随便触碰。重楼,触碰之时毫不忌讳,修为只怕是深不可测。”
“嗯,那柄剑,是以特殊手法铸成,而且还用了规格非常高的活人生祭。只是爹说,那剑却不太像龙阳太子的风格。可是当时的姜国,除了龙阳,再也无人,能造出那样一柄剑了。”
“龙阳大抵是想用那柄剑做武器,用战场之上吧!不知道最后到底用了没有。”
“没有。”玄瑾淡淡说道,他曾仔细研读过史书,此处是正常的凡人之间的古代战争,并没有修仙者参与,和超越凡人界限的东西运用在战场上。他又续道:“许是,战争之时,魔剑还尚未铸成。所以,仙剑也好,魔剑也好,其实,终究不过外物而已。”
“唯有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你看,姜国最后,却也仍是没有逃出灭亡的命运。”
“嗯,我知道了,师兄。”
“师兄?”
“嗯?”
“原本,我爹让我入琼华拜师,其实,我一点也不愿意。”
“嗯。”
“可是,我能遇见师兄,真好。”
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其中透着清晰可闻的欢喜。玄瑾心中一片宁静与柔软道:“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