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志*异兽篇——梦貘
上古妖兽梦貘,以梦为食,吞噬梦境,可使梦境复苏。修为高深之士,可操控联通梦境。
聚群而居,以女子为首。血统越纯净,愈发狡诈多智,幼兽亦可幻化为人形。大多性情温和,不喜生人。
擅长幻术,非心智坚定之士,不可力敌。
梦貘妖兽死后,身化为紫晶灵石。
现今,多为罕见。然,有梦貘群居零碎妖界,谓之幻暝。每十九年,星轨交于我琼华上空。
幻暝灵气氤氲,储藏丰厚。
……
西方的天穹满是红彤彤的色彩,绚丽的晚霞晕染开去,恍若燃烧。夕阳的余晖散发出温柔的澄黄,为清寒飘逸的琼华镀上一层橘红的暖色。苍蓝的天空愈来愈深,夜幕终是降临。
雅致精巧的琼华宫侧殿已经点起了粗大的蜜烛,整个宫室内都是晕黄的暖色。
殿中兽头的鎏金香炉吐着清寒的冷香,小几上圆润朴雅的紫砂中散着袅袅茶香。几案旁端坐着两人,老者矍铄健朗,坚实凌厉。老者洒脱一笑道:“也莫要太过担心,我琼华侍奉九天玄女娘娘,数十万年道统,由琼华飞升修士不知凡几。此次举派飞升,诸位先辈也不至于撇下我们不管。”
对坐男子一身白衣胜雪,墨色的黑发宛如流虹,眼眸幽深似月下渊潭。他细细回忆清霜透露的上古时期,有关仙神的只言片语,眉峰紧叠,望着老者道:“久未闻仙界讯息,如今仙界到底如何,却也不知。至于玄女娘娘,毕竟不曾见过,怎可寄托于此?”
老者雪色的长眉斜飞入鬓,宛如刀裁,轻轻摇头叹道:“哎,你这个性子沉稳谨慎,自是很好。可是你年纪轻轻的,有时候为师又盼着你洒脱随性些。便是不向天青那般不着调,像玄霄一般也是很好。”
男子怔忡片刻,略略疑惑问道:“师弟?”
“是啊,就是玄霄。”老者点点头,望着对坐端庄冷肃的徒儿,目光柔和道:“玄霄这性子,原先瞧着,倒是同为师有几分像,桀骜冷漠。现在看……”老者端起香茶,润了润喉,轻笑道:“他这孩子,骨子里透着楚家人如风一般的不羁。”他抬头瞥了一眼,对坐寒镌峻拔的男子,摇头道:“偏生他从小跟着你,与你一般养成个严谨端庄的性子,真是……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大抵便是如此。”
雪衣男子修长的手自宽大的广袖伸出,握着暗色朴雅的紫砂,向面前空空的骨瓷杯中注入碧色的茶水。晕黄的灯下,手指根根修长白皙,晶莹类雪。男子想到那个桀骜冷漠的少年,眉宇间染上几许忧色道:“说道师弟,玄霄他是羲和宿主。师弟虽然天资卓绝,可终是年岁太小。琼华举派飞升,全寄托于望舒羲和双剑。师弟他,修为尚浅,也不知能否负担得起?”
太清目光从玄瑾面上一闪而逝,随即郑重道:“之前,你还太小,所以为师一直未曾将琼华如何飞升,说与你知晓,也难怪你担心。”老者目光悠远望着不远处,夕阳如血一般的余晖从窗棂缓缓漫过,面上神色愈发凝重道:“我琼华第二十代掌门道胤真人,天资卓绝之辈,结合先辈们的研究,数百年呕心沥血,终于发现了一条飞升之法。”
“道胤真人夜观天象,占卜而得,琼华上空极高之处,有昆仑天光。为古时升仙之路。”
“昆仑天光?”男子略略思索,方才道:“似乎古籍中尚有记载。依稀记得,清霜似曾提过。古时,天界之门尚未封闭之时,飞升之人多是经劫雷之后的接引仙光,引入昆仑天光之中,抵达神界。”
老者低眉,喉间溢出沉沉笑声道:“昆仑仙光,凡曝于其下者,肉身成圣,白日飞升。”老者将掌中瓷杯重重放在案上,薄瓷的杯底磕在实木的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神色冷漠讥诮道:“世人皆谓‘太一仙径’为通仙之路。哼,如今,不过是炼气期的试炼之路,哪里当得起‘通仙’之称!”
太清遥望窗外天际,平素淡漠的语调中暗含着火热与激动:“五万年……整整五万年,我琼华修士找寻了五万年的通仙之路。谁又能想到,竟然就在我琼华顶端!”他冷峭的唇角勾出一个讥嘲的弧度道:“没有了雷劫,琼华修士便会妥协,束手无策不成!”
“哼,凡间无法解决事情,仙界、神界难不成也无法可解!”太清冷哼一声,海蓝色的长袖一振,带起幽幽的冷风。老者微微低头,漫条斯理的整理袖摆,声音淡漠而笃定道:“此番,定要为我琼华修士空耗五万余载,求一个结果。”
太清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未曾这样,直接与坦白的诉说琼华飞升事宜。有些事情,即便是最为亲近的宗炼,他也无法宣诸于口。
这,是独属于琼华继承与承担者的责任。
那些荒芜苍凉的记忆,埋藏在心底无法言说的隐秘,山岳一般凝重的压力与悲伤,如影随形永生沉沦的梦魇。在每一个冥冥暗夜中纠缠着,无法忘却,不能忘却,也不敢忘却。
他又一次想起自己永远丰神俊朗,进退从容的师尊。那个屹立与整个凡间修士之顶的男子。在生命中最璀璨的年华陨落,在剩余漫长的时光中枯萎消融。
重伤的师叔,青黄不接的琼华,周围彪狗一般贪婪垂涎的目光,同样重伤的师尊,除了强自支撑,别无法发。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又明晰的注释着师尊——冷峻的严师,默默包容着他们的慈父,一点一点,透支掉最后的生命力。
不过是为了他争取须臾片刻来成长。
直到最后。
干瘪枯瘦的手,苍白毫无血色的面色,墨染一般的青丝,一夕成雪。
哪里还有半分熟悉的模样?!
黑沉的眼睛道不尽的死寂与绝望,枯瘦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嘴唇翕动,连说一句话的力道都没有。
些微掀动,开合的嘴唇,如此分明!
烙进血肉,刻入骨髓,不过两个字——
琼。华。
太清侧过脸,声音暗哑,颤颤地道:“为师……为师,总算,不负师尊所托。”
那种缓慢又连绵的苦痛,一点一滴的噬人。
他心中有多痛,就有多恨。
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手段稚嫩,恨自己修为低下。
保护不了师尊,也保护不了他们心中唯一的琼华,甚至让师尊安享最后的寿元都做不到!
恨!
老者紧紧的合上眼睑,将所有的情绪湮灭于眼后,良久才和缓道:“至于飞升之法……玄霄与夙玉不过是御双剑,倒是无甚危险。”
男子闻言,眉间叠起地峰峦,却仍是并未消散,只是低眸抚弄着掌心瓷杯,默然无声。
他向来敏锐,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对坐的老人身上漫出的苍凉又激荡的情绪。
仅仅从那些淡黄的书页,他也能窥得琼华为飞升所付出的血泪。
只是,他非是局中之人,不过是淡漠的看着,终究是无法体会得到,那些深陷其中的惨烈与绝望。
他也不想撕开老者心中溃烂的疤痕,只是,事关玄霄,若是不能亲耳确认,他总归是不放心的。
老者默然望着弟子蹙起的眉峰,突然洒然一笑道:“好吧,其实,为师也不大放心。若是玄霄修为不至空冥或是寂灭,断不会贸然一试。”
说完便低头饮茶,不再继续解释飞升之法,只是唇角勾勒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玄瑾沉吟良久,将之前所有关于飞升的讯息,通通回忆一遍。他伸手一边为太清添茶,一边整理思绪,浓黑纤长的眼睫低垂。好半天,方才淡淡地分析道:“昆仑天光下的升仙之路,古来有之。自天界之门封闭后的几十万年,莫说我琼华,单是其他门派,也几乎无人能够飞升成功。数十万年是时光,期间惊才绝艳之辈不知凡几,然,从未听说有人自昆仑天光之下飞升成功。”
男子唇边勾出一个冷嘲的弧度道:“天上仙神,多是冷漠自傲,想来人间修士妄图踏足通仙之路,定然也并非易事。”男子低头,端起面前热烫的骨瓷茶杯,轻呷一口,漠然道:“升仙之路,如此隐秘,我琼华五万年,不知多少能人异士,两千多年前,才机缘巧合之下发现。”
他缓缓地轻旋瓷杯,青碧的茶水绕着雪色的杯壁回旋,涟漪点点。半响才淡淡开口,声音低沉醇洌:“琼华占卜探测之术,直接承袭于玄女、息衍真人一脉。几十万年发展至今,还有从上古时代存到至今的占星台辅助,便是仙界仙人的占卜术也可比肩。若是神界重兵驻守尚在凡界的升仙之路,断然不会五万余载,丝毫无觉。”
雪衣男子眉峰舒展,轻轻将手中残茶搁在光洁的桌面之上,笃定道:“如此,昆仑天光,倘若不是如鬼界入口一般,有诸如衔烛之龙之类,上古凶兽驻守;便是非人力所能及处。”他说完,又略略补充道:“阵法之流,想来也不大可能。在我琼华顶端布置一个大型阵法,动作未免也太大了。”
男子抬头瞥了眼老者莫测的神色,轻轻叩击薄薄的杯壁。雪色的骨瓷,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静谧的殿宇内回响。叩击在杯壁上的指甲,圆润如贝,剔透如玉。他默然看了片刻杯中浅碧的茶水,方才道:“这两千年,琼华所花心力多是铸造双剑。弟子们也不过是常规训练,未有大型战备。大抵是不用举派抗击上古神兽。况且,早前便有大型凶戾之兽,驻扎在琼华之顶。以琼华那些大能先辈们与妖兽之流,不死不休的态度。断不至于将琼华置于妖兽眼皮子底下,便是无奈之举,也应是遗留有只言片语才对。”
男子抬头淡漠的直视老者道:“想来,那昆仑天光便在人力难及之处。望舒羲和双剑,便是让琼华举派踏足昆仑天光之中的关键方法。”
玄瑾黑沉的眼眸,如同万年冻结的冰晶一般冷寂。玉色晶莹的手指从雪色的骨瓷上划过,淡然道:“神界如此自信,笃定此地非凡人所能踏足,恐怕不是常规手段便能抵达。”他略微疑惑的看着太清道:“只是不知,望舒羲和双剑到底是作何用处,能让琼华举派飞升?”
“哗!”蓦然一阵疾风,将殿内的木窗猛然吹开。木制雕花的窗在风中急促的摇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晕黄的烛火倏然晃动。烛影摇曳,明灭不定。
太清唇畔那抹笑意早已消融,如阳光下的残雪。他目无表情的坐在原地,凌厉恍如斧凿一般的五官,在明灭的光影中,越发显得几分莫测。
老者低头看着手中温热的瓷杯,雪白的长眉斜飞入鬓,凛冽森寒。他声音暗哑,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仿佛自尖锐的沙石间磨砺而成:“非常之事,自是要行非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