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公子话音刚落,外头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蜂鸣哨声,接着一路听到铜钹敲击的急促声响,站在三楼之上,公子和温语山皆可见到不远处巷坊防隅官屋四散大开,望楼上角旗飞扬,一看便知是火警之号。
听闻动静,附近巡防的防隅巡丁纷纷朝着那个方向急奔而去,公子极目看去,那方向,正是府衙所在。
他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只见楼下一路跑来一个穿着火背心的士兵,三下两下窜上阁楼,直在公子面前站定,一脸飞灰,颇有些狼狈,急切喘着气对那公子道:“禀大人,州衙大院及县公事所,铜雀街北,三处起火,府衙大牢火势最猛,贺大人怕有什么闪失,不得不派人进去灭火,特命小的来问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公子闻言脸色一变,一巴掌击在了栏杆上,勃然道:“谁让你们进去的!蠢材!”
那人吓了一跳,一咕噜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那额头渗出来汗珠子也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公子身子一动,温语山急道:“公子,您现在去不得,否则让人知道您在这里便暴露行踪了。”
公子闻言一皱眉,温语山又道:“公子,他们这一进去,怕是已经连人带走,要不老夫去追!”
公子一醒,顾不得发火:“先生你立刻让所有渡口拦船细细盘查,街口设路障,断不能让他们脱走!”
温语山忙不迭应了,带着来的人快步而去,留了公子面对不远处那几处乍然而起的喧嚣,眼中精芒一闪,冷冷哼了一声:“江涛宁,你好样的!”
沉香并不知道发生的那些事,只是送走了瘟神心中舒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却发现罗小虎和曲磊不在倒也罢了,顾鹊儿也没了踪迹。
她皱了皱眉,想了想这一带人来人往多了,她不会走多远才是,又不放心,赶紧一家家沿路找去。
等到碰到回来找她们的罗小虎,大概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曲沉香把以热闹发生的地方为中心四下八方几里远的范围全都找了一遍,却依然没找到顾鹊儿的身影。
连连问了不少摊贩店面,均说是没见过,那不远处顾鹊儿说过的胭脂铺子里头也不曾见过,按理说,顾鹊儿今日打扮的光鲜醒目的很,这般靓丽的一个小丫头,不该没人有印象,都说没见过,曲沉香便有些着急起来。
罗小虎帮着安置了那位女子,大夫说无甚大碍,只是受了惊,罗小虎不懂安慰人,说话笨拙,倒是曲磊似乎说的话更让那姑娘放心,便留了曲磊照顾她,自己得了空,又怕两个小姑娘还在街上不方便,便赶紧赶回来。
在街面上碰上沉香,看她一脸焦急,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沉香将顾鹊儿不见的事和他一说,罗小虎也有些急:“前头听说冲了火龙,闹腾着呢,刚才我看到巡丁一路让咱别靠近火源,鹊儿不会被挤到那里去了吧!”
曲沉香问道:“是哪个方向?”
罗小虎指了指前方后方:“不止一处呢,东南北都有!”
沉香低头沉思了下,抬头道:“那咱们分头去找,不论找没找到,一会酉时在北面街口汇合!”
罗小虎本想说丢下沉香一人不妥,但是沉香说完便已经朝着南面跑去,他喊不住,只好挠挠头,转身往东面寻去。
曲沉香一路往南,正是朝着府衙那个方向,出了香浮街正大街拐入一个胡同里,再走到一处口子,已经看到一排兵丁拦阻着,来往人群均被堵在外头,说是起了火,不让过。
曲沉香看了看,又四下望了望,猛一下子看到她找了半天的身影,只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不远处一个拐角,衣角一闪,便进了巷子又看不到了。
沉香赶紧追了过去,在转角处一转身便又看到顾鹊儿那水红色的小个头,刚想要喊,却发现前头顾鹊儿姿势有些怪,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往前看一回停一会,像是在跟着什么人。
她慢下步子亦步亦趋跟着走了一会,出了一条长巷子,又拐了几拐,不知道停到了一处什么地方。
四周都是白墙黛瓦的房子,屋里伸展出来的树枝阴翳在高处,使得这一处地方显得格外幽静。
顾鹊儿在墙脚停了下来,往前探了探头,又缩回去。
沉香凑近她,猛一拍肩,顾鹊儿一惊还没等她要喊,沉香早一步把她嘴巴捂住了嘘了一声,止住了她的尖叫。
顾鹊儿这才看清楚是沉香,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却又拉了拉她身子往墙边靠了靠,这才低声道:“你干什么!”
沉香似笑非笑着也轻声道:“找你半天了,这会子该回去了,你干嘛呢?”
顾鹊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道:“前头有几个可疑的家伙,官府刚刚还说要抓要犯,我看到有一群人刚进了这个院子,说不定就是的,有一个身上都是血,一会看他们不出来,我就去告诉衙差去!”
沉香一皱眉,拉了拉她:“这事不该咱姑娘家管,现在就去告诉官差好了,说了咱就回家吧,别惹祸!”
顾鹊儿哪里肯听,她家便是里正,这种官府事宜她最有兴趣参与,一甩手便低叱道:“你懂什么呢,哎呀你快别碍事了先回去吧!”
沉香正要再劝,忽只看到从墙脚转角处探出来一个人影,不待她反应,顾鹊儿眼一翻,已经倒了下去,沉香拔脚要走,后头嗖一声响,脚顿时一麻,瘫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沉香觉着脑后头一阵凉风,沉香直觉小命怕是要交代了,却听到身后有人低喝:“刀下留命!”
那凉风坎坎直到她脑后一寸,嗖一声后,便收了回去。
再下一秒,沉香被人拦腰抱起,连带着顾鹊儿两个人被迅速拖进了墙脚转角处。
这后头是一个院子的后门,深巷所在,没有什么过往的人,沉香眨了眨眼,待适应了暗沉的光线后才看清四周站了有三四个人,只有一个扮相有些妖艳的女子,另外其中一个神色黯淡,勉强站立着,分明身子不适的样子,另外几个却都是凶神恶煞一般,其中一个,正是那刚才在街头曾和她过不去的男子。
这些人里头还有一个眼熟的,正是那个说话斯文有礼音调晴朗如风的人,看上去依然那样人畜无害,不过那双眼,却透露出主人如海般深沉的心思。
正是他将沉香抱进来,那一刹那沉香便看出,这是一个高手。
即便恢复自己曾经的身手,也许也只能够自保脱身而已,可是此刻这群人不止一个,均虎视眈眈盯着她,而此刻她不仅无力反抗,顾鹊儿也正昏沉的摊在一个角落里。
她一动不动趴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离得不近曲沉香也没法子判断出她是否还活着。
她没出声,只是用略带了点慌张的眼神看着面前这群人,默默评估着情形,脑子里风卷云涌一般,本能的计算着,判断着,希望能够找出活路。
这群人里头有一个盯着沉香看了下,提了提手里头那把双刃长刀,对着那温和声音的主人道:“先生干嘛不让我一刀结果了这俩个,咱赶紧跑路才是,后头官兵快追上来了!”
被称为先生的人挥了挥手,朝那名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人点了下头朝他幅了一幅,自顾自扭着水蛇腰进了后门关了门,他才又道:“我们今日以救人为要,还是尽量少伤人命的好,官府里头抓得紧,若是此刻做了人命官司怕是更不得脱身了!”
“那怎么办,难道放了不成?”
“放什么,带着走下回卖个好价钱!”那个熟悉的男人龇着牙冷笑道。
先生低头看了眼沉香,突然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沉香略一缩头,看了看那双深邃的眼,乖乖回答道:“沉香!”
“这个是你什么人?”
“家姐!”
那男人又狞笑着擦嘴道:“可是个不错的水货色,先生也认为是的吧,回头定能卖个好价钱!”
先生无语沉吟,似乎正在考虑,沉香心下一沉,脱口道:“各位大爷,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先生咧了下嘴:“你这小姑娘倒也有趣,不怕我们么?你又拿什么保证呢?”
沉香看看那双眼,里头意味不明的闪动着什么,仿佛雾夜的海中幽然的灯塔,似乎她这么一说正中了这个人下怀,然而她又不得不开口自保,否则的话,性命难保。
她想了想,开口:“我刚看到官爷们在捉拿人呢,你们这会子要出城怕是很难,我家人在这里头有一艘小船,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们出城,您看这个可不可以?”
那先生闻言打量了一番沉香,笑道:“看来姑娘倒是胸有成竹!”
沉香垂下眼帘,掩住内心的惊异和些许的不安:“我只是想活命!”
那人又是一笑,道:“这话倒也是实话,那便信你这一回,不过你要如何帮我们上船去?”
沉香略一沉吟:“先生可否放了我,我去找我家兄弟,船在他手上,少不得我还得去看看外头情形。”
话刚说完,便有人反对:“先生,可不能放,谁知道她会不会去报信!”
那人随意挥了下手,依然风淡云轻的对沉香道:“不是我不信姑娘,只是这里头是我这几个人的身家性命,也罢,你去也可以,不过,你要把这东西先服下我等才能放心!”
说着他从怀里头掏出个小瓶子来,倒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沉香看了看那墨黑的丸子,也没犹豫,接过来便吃了,才道:“那我走了!”
那人眼中光芒一闪,却只是点了点头,让了让身子示意沉香过去,却在沉香经过身边的时候道:“姑娘可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过了时候不回来,你自己的小命不保,你家姐姐的命怕也保不住了,可莫要动什么歪心思的好!”
沉香身子震了下,微微点了下头,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