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时候凤宁特地陪着怀壁进宫看望郑太妃,我那时也在御花园陪着几位太妃一起赏花,正好看到了玉树临风的凤宁。他们成亲那日只是匆匆一面,并未留意凤宁的长相,如今再见不免觉得眼前一亮。
凤宁身穿宝蓝色长袍,行动翩翩衣袂连动,束以玉带扣,更是彰显其高贵的气质。难怪一二三皇姐争先恐后的想要嫁给他,那音容相貌怕是比之潘安宋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就难怪了几位皇姐如此争风吃醋,若换作是我,兴许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若非四五皇姐含蓄多羞,怕是也要加入这场争婿当中来。
但却不知为何,明明是新婚燕尔的两人却让我无端的觉察出诸多苦涩的情绪在其中,趁着几位太妃拉着怀壁说着体已的话,我将凤宁叫去了御书房。
“驸马别太拘泥了,坐下说话。”看着略显局促的凤宁,我不知他在紧张什么。毕竟以他的身份见到皇帝也不至于怯场才是。刚刚在御花园的时候他明明是泰然自若地面对着几位太妃,就算跟怀壁之间也表现的十分亲昵。莫不是我这皇帝的身份让他感到有压力了?
凤宁坐下的时候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很快又把视线转开,谦谦有礼着:“不知皇上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驸马别紧张,朕不过是找你来叙叙话,你跟大皇姐成亲当日朕还没好好的与你说过话呢。”他俨然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我虽贵为皇帝,但也是他的小舅子,看把他紧张的,活似做了什么对不起怀壁的事。
“皇上抬爱,臣愧不敢当。”
我摆了摆手,离座走到殿中,“算起来,其实我们早在三年前就已认识了。”凝视着凤宁的行止,我这才忆起当年事,没曾想时光流逝,一晃眼就过去三年了。
凤宁面色一滞,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抱拳一揖,颇为感慨,“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当年之事。”
窗外,枝桠上有黄莺啼鸣,就好像我在汝阳王府初识凤宁的时候。那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我跟着皇叔一起去汝阳王府赴宴,那时候汝阳王凤翔跟皇叔的关系还很好,甚至可以称的上是私交甚密,往来之间颇为亲厚。
那时候凤宁才将弱冠成人,却已经成为了泸安城内闺阁之中的少女们争相思慕的对象。他不仅才华出众,容貌更是难能一见的俊美,不似皇叔那种让人望尘莫及、不敢睥睨的丰姿,凤宁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是那种令人想往的气息。
我那时尚且年少,对于美的欣赏通常都拿之与皇叔进行攀比一番,往往能够入我眼者少之又少,而凤宁那时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没能让我留下很好的印象,所以没过多久就将汝阳王府那个肉垫之缘的凤宁给忘了个干净。
“那时候皇上还笑话臣是一个身无长处的病夫,垫个脚还能把皇上给摔了。”凤宁自嘲一笑,说起陈年旧事,他倒是不那么拘谨了。
“呵呵,是啊,没想到事隔几年你倒是令朕刮目相看了。”我说的是他的体格,不仅强健了,而且看起来也硬朗了不少,以前那个病恹恹的模样不复存在。我拍了拍凤宁的肩,“大皇姐自小就被娇惯坏了,脾气是蛮横了点,作为驸马,你得多担待着点,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自以为,凤宁跟皇姐之间给我的别扭感觉,应该是皇姐跟他之间闹的脾气。我虽为皇帝,但也不能仗势欺人,只能是让人家为夫的多担待着些便是。
凤宁神色一变,又有些不自在了,视线追随而来,“可是公主对皇上说什么了?”转念一叹,“臣自知对公主不甚体贴,公主若是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怎么,难道驸马对这桩婚事不甚满意!”听他这说话的口气,莫不是我们会错了意,将他赶鸭子上架?可汝阳王明明是说凤宁与怀壁情投意合,这才万般恳求成全这门婚事的。而且还怕皇叔会从中阻挠,火急火燎地在两个月之内过礼、完婚,其势犹如闪电。
凤宁眼中滑逝过一抹晦色,稍纵即逝令人看不清有何深意,“臣绝无此意,只是公主贵为千金,让她下嫁与我委实是……”
“诶。”我当是什么呢,“驸马无需自惭形秽,朕知道你不希望凭借着汝阳王的光辉荫及前程,虽说你现在还屈居于五品之职,但朕相信,以你的能力势必会位列我无花国首辅重臣之位。”
“蒙皇上厚望,臣定当加倍努力,绝不辜负皇上。”
我托起凤宁的手,眯眼笑,“别辜负公主就行。”忠君爱国之余别望爱自己的夫人就成。
凤宁嘴角轻搐,笑的不甚自在。我别开眼无视他的异样,踱步至窗前看着树桠上成着双对的黄莺鸟,“府上另外两位凤公子如今业已成人了罢!”我问的是凤宁的两个同胞弟弟,如今两国国君来访的日子愈发的趋近,我自然是要多找些成年又未有婚配的王孙公子来充充场面,凑凑人数,谁让我们皇室人丁单薄。
“凤羽、凤翎二人堪堪弱冠。凤羽生性好动,不受拘泥如今仍待业家中。凤翎沉着稳重,如今已是翰林院院长的得意门生。”说到自家的两兄弟,凤宁不禁又自豪了起来。毕竟汝阳王一家是出了名的多子多孙,除却这三个得意的儿子,其下还有子女众多,是皇室所望尘莫及的。
“不知他二人可有婚配在身。”我盘算着,若是未婚便好,若是有婚约在身那是自然不能让他们来作陪。
忽闻我此问,凤宁精神一振,“皇上意欲……”
“诶,你别误会,朕就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跟怀壁的这门婚事对凤宁有威逼的嫌疑,至使他草木皆兵,生怕他们凤家再跟我皇室揪扯上不清的关系。
凤宁有些尴尬地陪了笑了声,猜测着问,“皇上可是为了两国公主之事操心?”
我不禁挑了挑眉,“不知驸马可否替朕分忧。”这个时候驸马明显就比皇叔来的亲厚呀!
凤宁直说:“摄政王如今尚未纳妃,而且就连个侍妾也不曾有,皇上何不让摄政王出面。又或者,皇上……”
这说来说去还是绕回到我跟皇叔身上,问题是我娶她们会出问题,而皇叔又迟迟不表态。两国的国君都已明说了,是带着公主来我无花国择婿的,如果不能让她们满意,说不定会使得两国的情谊受到影响,而我作为皇帝自然是难辞其咎。
见我一时沮丧,凤宁忙安慰,“皇上无需过分担忧,臣听闻南通、西凉之地多出艳美多姿的女子,不如趁着这剩下的几日时光派人至两地搜罗两位公主的画相来……”
我不得不说凤宁的主意提的是相当之妙,皇叔阴晴难定,谁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母后虽然一直担心皇叔娶了两国的公主会趁机跟外族勾结好图谋我的皇位,但以我跟皇叔的多年相处,我相信他还不至于会为了皇位对我下手。而且他又是那么正常的一个人,由他来娶两国的公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弄来她们的画相,时时展现在皇叔的面前,再对皇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他就会同意了。最为主要的是,皇叔曾经出使过两国,两国的君主对他的印象应该都还不错。
如此想着,我不禁抚掌笑出了声,直夸驸马是个人才。亏我想了这么久也没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驸马一句话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凤宁有些惶恐,对我的夸赞他不甚敢承,只道是为君分忧解愁是他做臣子的分内之事。隐约之中还我感觉出,凤宁也希望皇叔娶了两国的公主而非是我。不知是我厌恶婚娶的情绪太过明显,还是连他也不看好我,认为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跟凤宁之间要聊的话还有很多很多,若非怀壁突然来了御书房,说是郑太妃在宫中设下了晚宴款待驸马,这才颇为不舍地看着他们相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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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晔。”
“皇叔。”我朦胧醒来,才发现自从凤宁走后,自己竟坐在御书房内不知不觉的睡了去。我明明是在想着如何对皇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着想着竟就伏案而眠了。
我坐直了背,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臂,看向灯台前点灯的皇叔。“皇叔今日不是不回宫?”早晨的时候皇叔曾跟我说要出城一趟,也许要到明天才回宫。
御书房内渐渐亮堂开来,皇叔回身看了我一眼,撩袍就在位置上坐下,“你好像不是很想看到皇叔?”
“呵呵,想不想看哪里还由得了我呀!”我离了座走到殿中,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嘀咕了声,“这么晚了,皇姐也该出宫了。”
“怎么,怀壁进宫了?”
我回头,就看到皇叔坐到了我的位置上,手下正翻阅着搁在案前的折子,态度很是认真,并没有如我这般玩笑姿态。
“哦,驸马陪着她进宫看望郑太妃,午后跟他小叙了会儿。”我坦言相告。甩了甩胳膊,活络活络筋骨。
“怀壁之事我暂且不跟你计较,但你要记住,下不为例。”皇叔目光投射而来,话语中包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年纪尚且轻浅,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凡事都得与皇叔商议过再作定夺。”皇叔又在宣扬着他那不容侵犯的权威。
“晔儿已经不是孩子了,晔儿有自己的主见,总不能让皇叔永远牵着晔儿走罢。”我扬起头迎上皇叔的目光,“皇叔也是时候让晔儿独当一面了。”我可很快就要弱冠了,成了人,就该彻底执政了。而皇叔也不应该再坐在身旁了,他应该跟满朝的文武大臣一样,朝列殿中。
皇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眯了眯眼,看着我时尤自在盘算着什么,随之撇嘴一笑,“是,我们的晔儿长大了,有能力处理国家大事了,皇叔似乎也是时候还政于朝了。”皇叔离了座,一步步朝我靠近。虽是笑着在说,可我却觉得悚然不已,皇叔每靠近一步我就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直到他把我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