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瑾言话中甄家已是大厦将倾的意思,林如海极是惊讶。他虽也得了些消息,但俱是不传之秘,从不曾与瑾言提起过。
林如海思索一番,开口问道:“言儿,你道甄家将败,这却是从哪里说起?”
瑾言愣了愣,半响才轻声道:“爹爹难道没看出来?”
林如海听出瑾言言外之意,心中当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瑾言竟是如此之慧,将来自己百年之后,无法再给女儿遮风挡雨了,瑾言也有能力过的很好;忧的是人皆道“慧极必伤”,比起聪慧无双,林如海却更希望孩子能够平安顺遂一生。
林如海正沉浸在自己又喜又忧的思绪中不可自拔,半响没有说话,黛玉也正思索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房中极是安静,安静的叫瑾言心中忐忑不已。
瑾言其实是有些怕的,按照瑾言自身的阅历及眼界,要看出一个此时正盛的家族即将覆灭,那真的是比贾宝玉爱上薛蟠的可能性还要低。而瑾言之所以敢出断言,不过是穿越开了金手指,看过了原著,知道大致走向,又结合如今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也推出甄家覆灭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了。所以当林如海问她如何得知时,她是真的心虚了。
所幸林如海爱女心切,将所以不寻常都归功于女儿天资过人、聪慧绝伦,于是这么个小插曲就过去了。
待林如海将思绪转回来,已是一盏茶后了。想起之前谈论的话题,林如海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婚姻大事,你们女孩子家也不该知晓,可你们母亲不在,我也怕将来寻的不合你们心意,于是便直接与你们说了。”顿了顿,又看了看两个女儿,才继续开口道:“我这一生只得你们两个,林家人口凋零,纵有亲戚,也是隔了许多层的了。我无所求,待得你们两个都嫁得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断了我们林家嫡系的香火,我心中终是有愧。”说到这里,林如海似是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便顿住了,皱起了眉头。
姐妹俩面面相觑,不明白父亲说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林如海想了想,又继续道:“我本意是想让你们姐妹中一个留下,招婿入赘,将来后代第一个便随了我们林姓,别的倒是无所谓。可这么些年,我也看了许多,那些有才华志气的年轻人哪个愿意入赘?高门大户不用说,小门小户又着实委屈你们,如此这般,才拖到如今。”说罢便叹了口气。
瑾言似是明白了什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黛玉见父亲如此,忍不住唤一了声:“爹……”
林如海回头看了黛玉,温和的笑道:“玉儿的性子这么些年也没变,当初你们母亲在世时,就常常说起,不知将来该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招婿什么的,不过是我想想罢了,你们过得好才是紧要的。只是如今世家子弟多纨绔,少有几个上进的,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如何肯叫你们受这般委屈!那家世清贫的,虽也甚多不凡的,可终究自小儿起见的东西与咱们这些人不同,将来便是再有出息也难和睦。”
黛玉听得父亲为自己考虑得如此之多,忍不住悄悄抹起了眼泪,瑾言也红了眼圈。
林如海见两个女儿俱是红了眼,笑叹了口气,说道:“可别哭了,明儿边夫人还邀你们去她家耍呢,仔细肿了眼,没法见人。”
姐妹俩都有些不好意思,细细擦了眼泪,端正坐着,继续听父亲说道:“我原本瞧着那甄家的甄瑛倒是不错,面容清秀,目光清正,虽从前混了些,可这几年也知道上进了。我打听了,他在家中尚未有通房妾侍,也不近女色,倒是个好人选。只是他家关系复杂,若是玉儿嫁过去,虽是低嫁,但也少不得日日操心。之前我得了些消息,当今似是打算对甄家惩治一番,我便直接歇了这个心思。现在想来,我们家的女儿,便是王妃也是当得的,待回了扬州,慢慢寻觅就是了,就算拖成了大姑娘,你爹也养得起,总不能叫你受委屈就是了!”最后几句话正是对黛玉说的,倒是说得黛玉又羞又感动又好笑。
见气氛正好,瑾言想起一事,便问父亲道:“爹爹,姐姐刚刚及笄,确实不急。可大姐她……”
林如海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不悦道:“不过一个下人所出的庶女,言儿你不该叫她大姐,没的降了身份。”语罢觉得自己话有些重了,缓了语气温温地道:“我知道言儿你心中可怜她。她也是自作孽,当年送她往庵中去,本打算待她及笄便挑户好人家嫁了,谁曾想她这样不安分,竟偷偷跟了师太进京!若不是言儿你将她接入荣国府住着,我早就送她去铜杵庵了!”
黛玉见父亲脸色不渝,柔声劝道:“虽她犯了错,可是她毕竟也是我们林家的女孩儿。待我们回扬州时,便带上她一道回去吧。她也十八岁了,年纪确实不小了,爹爹也该为她寻一门亲事,总不能真就让她在庵堂里呆一辈子。”
瑾言对妙玉是没什么好感的,可姐姐确实真的可怜她,想来妙玉一个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子却困于庵堂中这许多年,也确实于心不忍,便也同黛玉一道劝起了林父。
林如海哪里挡得住两个女儿的求情,因想起妙玉而板起的脸也绷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瑾言的头,笑道:“你当你爹爹是好糊弄的,你那些小动作我哪里不知道。早就吩咐收拾好了,才来问我的意思,这先斩后奏却是学得比什么都好。”瑾言见自己的小动作败露,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扯着林如海的衣袖不依的撒娇。
原来瑾言在搬出贾府时,便已吩咐栊翠庵中的林家下人将妙玉的行装的悄悄收拾好,不论林如海答应不答应,只待林家回扬州,便带上妙玉一道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