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出了家门,走在静悄悄的街上。踏上用大块大块的石板铺砌的街道的时候,她的心里升腾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因为战争的关系,这条街上稍微有点钱的人家已经逃了出去,剩下的人寥寥无几,毕竟这一带的住户还算是体面。这条街,从来就没有如此安静过。
斯佳丽忍不住就想起来记忆中刚刚到来亚特兰大的情景。每天火车都吼叫着在这个城市进进出出,将军把物资运输到战区的前方去。新建的工厂吐出煤烟,落到街道两边的白房子上。白天里工作不停,夜晚,工厂的铁锤仍在响,炉火熊熊地燃烧。街道上的军事部门挤满了人,通讯队、邮政服务公司、物资供销部,人来人往。哦,不管多偏僻的街道旁边也有医院,匆忙的妇女们穿着灰扑扑的裙子低着头进进出出。人行道上拥挤着佩戴各种徽章的军人,街道上塞满各种车辆——马车、救护车、短程运输车。亚特兰大应该是一个喧闹的,生机勃勃的城市,而不是现在这样。
远方的轰隆声提醒着斯佳丽,危险即将来临,甩开闹七八糟地情绪,斯佳丽往医院的方向匆匆赶去。路上会经过埃尔辛太太的家,斯佳丽准备去看看情况。急着赶路,斯佳丽才发现自己的胸衣几乎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灼热的阳光,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在不要命地流水。额头边的几缕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斯佳丽觉得难受极了。
走过街角,拐进了一条街道。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黑人们在大街上慌乱无措地满街乱串,那些没有人照顾的白人孩子则坐在门庭前哭喊。斯佳丽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心里也揪揪的,乱糟糟的一切。
“嘿,别想那么多。”斯佳丽甩甩头,“赶紧找个人问问生产的事情就行啦。”
到了埃尔辛太太家那栋拥有绿色护板墙的房子,斯佳丽让自己的呼吸平定些。房门是紧锁着的,斯佳丽进入了院门,往侧门方向去了。一般人家,在厨房的位置都会开一个侧门。
“咚咚咚。”斯佳丽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壮实的黑人妇女,“汉普顿太太(斯佳丽夫家的姓氏)?”那妇女有些惊讶。
斯佳丽皱着眉头,回想了一圈都没有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问,“你家太太在不在家?”
“往医院去了。”妇女絮絮叨叨地说,“今天早上一大批的伤病被火车运过来。我家太太已经先去医院了,我刚刚烧好了汤,也要送过去。”
斯佳丽本来还有点犹豫要不要问这位妇女生孩子的事情,因为在记忆里,如果向同样是体面的妇人问这些还好说,向一个陌生的厨娘问这样的事情很失礼,有失身份。但是一听到她要走了,斯佳丽急了起来,开口,“哎,你先等一下,我问你点事。”
问清楚了生孩子需要做得准备,斯佳丽觉得自己的整个脸都在发烧。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上。
“记住了,一定是头先出来。”黑人厨娘似乎感觉自己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似的,指手画脚得意地说说。斯佳丽可以看到她的吐沫在空气中乱飞。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要给医院的伤员送饭,眼前的人都恨不得跟着自己帮忙生小孩了。
“好的,好的,我清楚了。”斯佳丽含糊不清地说,“好了,你赶紧去医院吧。”
黑人厨娘果然十分遗憾地停下了,“好吧,太太等着我很久了。”然后趾高气昂地从斯佳丽面前走过。如果要是别的时候,斯佳丽一定早就嚷嚷起来,骂死这个不懂规矩的黑人。可是现在就是这个黑人,给了自己极大的帮助。
斯佳丽抹去了头上的汗水,再往回走。毕竟知道玫兰妮生孩子的时候,是亚特兰大被攻打下来的时候,除了自家左右看不上眼的那个懒鬼,是不会有人帮她接生孩子的。
“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斯佳丽不停地对自己说,“嘿,瞧,我还知道如果难产了,就需要把孩子退回去,直到头朝下生出来才是对的。”这样想,似乎眼前就出现了那副血淋淋的场面,斯佳丽忍不住一个寒噤。
抬起头,发现太阳几乎已经在正中间了。这样一想,斯佳丽觉得更热了,身上的胸衣一定可以拧出水来。如果玫兰妮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开始镇痛。现在也有四五个小时了,斯佳丽想。吃完了午饭,就可以开始准备接生了。
刚刚回到门口,斯佳丽发现韦德正在那里攀着一扇门摇来摇去。他一发现她,就拉耸着头伸出一个受伤的手指哭喊起来。
因为大量出汗,斯佳丽有些头晕,听到韦德的哭喊,脑袋里的血管突突作响,似乎要蹦开了一样。
“别叫,别叫!再叫我就用鞭子抽你。到后院玩你的泥巴去,别到处瞎跑。”斯佳丽冲着韦德叫嚷,喊出来后心里有些后悔,毕竟她才决定对这个孩子和颜悦色些。
“韦德饿了。”他抽抽搭搭地说,把那个疼痛的手指伸到嘴巴里。
“好了。”斯佳丽无力摆摆手,神态有些疲倦,“你再玩一会儿,我要去看你姑姑,等一下就让普里茜给你热东西吃。”
斯佳丽抬起头,就看见普里茜正靠在楼上的窗户上,无所事事的样子。斯佳丽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下楼,自己也走进屋子里。一进入屋子就凉爽了许多,她随手把帽子扔到桌子上,然后抬起胳膊把额头的汗水擦干。
“太太,你回来了。我给威尔克斯太太(玫兰妮)擦了两遍身子。”普里茜伸出两个手指,得意洋洋地看着斯佳丽,似乎想让她表扬自己。
“好了,”斯佳丽挥挥手,“你去做饭,我陪着玫兰妮。”
上午的温和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可就不那么温和了,玫兰妮的房间如此的热,加上她是一个孕妇不能通风,斯佳丽简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蒸笼。普里茜果然是一个不中用的,斯佳丽叹了一口气,把窗帘拉下来,只有一丝丝的亮光透过帘子上的小空隙和边缘射进来。房间一下子就昏暗下来。
等到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昏暗的环境,斯佳丽走到了玫兰妮的旁边。她的嘴唇死死的咬着,上面的一层皮都破了。
“还能忍住吗?”斯佳丽问。
玫兰妮无力地点点头,“一阵一阵的,这会还好。米德大夫……”
斯佳丽握住玫兰妮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今天他来不了,大批的伤员送到医院。”
斯佳丽看到了玫兰妮眼睛里面的慌乱和绝望,把她的手捏得更紧,“玫兰妮,相信我,会好起来的。还有我,再说普里茜给过不少人接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玫兰妮并不说话。
“普里茜刚刚下去的时候和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最多还有一两个小时了。做好了饭,吃点东西,我们就准备开始了。好玫兰妮,相信我,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玫兰妮咬着嘴唇点点头。
斯佳丽松了一口气,她必须让玫兰妮相信自己和普里茜能帮她顺利接生。至于普里茜有经验,完全是斯佳丽瞎编的,管他的,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弄就行了。